解家后院,海棠树下。
院子里来来往往,解雨臣撸起衬衫袖子,指挥着佣人们洒扫庭院,把家具搬进搬出。
朝兮则坐在廊下的紫藤椅上,看着院里的海棠树发呆。
解家这棵海棠树是沧江海棠,高约十米,枝干茂盛,真真是花开时节动京城。但现在是八月份,花期已过,花朵基本上零落殆尽,估计很快就会结果了。
结果了也好,可以让解雨臣酿新的海棠果子酒。
不过刀口未愈,医生让他戒酒,所以一时半会儿喝不了。解雨臣在会所里送他的那一坛,现在原封不动地又跟着他回到了解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上一口。
这人生,也是怅然的很呐。
他叹了口气,转而招呼解雨臣:“小九,差不多得了,我顶天就住三个月,又不是三五年。”
解雨臣在百忙之中转过身来,擦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走过来柔声道:“您就算只住一天,我也要让您住得舒坦。您饿不饿?我让厨房做了熬了莲藕炖猪蹄,这会儿应该好了,要不您尝尝?”
“你炖猪蹄子是什么意思?以形补形?”朝兮蹙眉道。
解雨臣笑而不语。
朝兮白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
“怎么可能?我这是给您补一补胶原蛋白。”
解雨臣站到了他的身后,按照医生的嘱咐,熟练地按揉起因固定石膏不能随意活动而酸痛麻木的左肩和大臂。
“那莲藕呢?”
“您没听说过藕断丝连吗?吃这个吉利。”
……解雨臣才二十啷当岁,哪儿来的这么迷信?
斜眼瞧见那骨节分明、白如冷玉的手腕上正佩着一串犀角佛珠,朝兮更觉好笑,因调侃道:“你现在怎么回事?满脑子封建迷信,还带什么佛珠,你以为你是京圈佛子啊?”
“说不定有用呢?”解雨臣笑道,“我爷爷晚年就喜欢读佛经,他说我少年早慧,以后会是许多人的贵人,可唯独不贵自己,我觉得还挺准的。”
“胡说!”
朝兮厉声斥道:“你爷爷一辈子假正经,养了一堆姨太太,四大皆满,他参的什么禅!”
解雨臣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惊着了,呆呆地说:“您……”
朝兮握住搭在自己肩膀的那只手,侧首抬眼,眸中有无限安定的力量,可以抚慰解雨臣潮湿的心田。
“我叫你一声解小九,你就一天是解小九。你不贵自己,那我就是你的贵人。”
解雨臣一时怔忡,半晌才木木呆呆地回了神,然而却迅速红了耳垂。
须臾,朝兮清了清嗓子,自在随意地换了个话题:“坐了这么久是有些饿了,走吧,陪你小师父我吃猪蹄去?”
解雨臣飞快地紧了紧鼻子,笑意如旧:“您等等,我这就让人送来。”
解家佣人多,这里刚有了命令,没一会儿就有人将饭菜摆在了厢房的饭厅里,除了莲藕炖猪蹄,还几样口味清淡的小菜。
解雨臣拿着汤碗,给他盛了一大块猪蹄,又夹了几片藕,递到他面前。
朝兮心道,幸好伤的是左手,不影响用筷子,否则他毫不怀疑解雨臣会直接喂到自己嘴里。
该说不说,解家厨娘的手艺是极好的,猪蹄炖得软烂入味,莲藕依旧保持着脆嫩,不过用的是一节一节的白花藕,跟“藕断丝连”这个词不挨边儿。
“厨房说买不到能拉丝的红花藕,所以……”解雨臣尴尬道。
朝兮轻轻一嗤:“还记着图吉利呐,小封建?唤它什么藕,能吃就行呗。”
“您习惯就好。”
“我老早就想问,你为什么总是对我用‘您’啊?我长得有那么老?”
解雨臣陡然听他发问,微微一愣,随即目光微闪,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意思的事,犹豫道:“您容颜未改,怎么会老呢。我,我其实是……”
一语未毕,朝兮的手机却嗡嗡嗡地响了起来。
朝兮示意他等会儿再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按开接通键,吴邪连珠炮似的问题就传进了耳朵里。
“谢老板,你手术结果怎么样?开刀了吗?现在手还疼吗?有没有后遗症?……”
他把手机拿远些,等吴邪啰嗦完了,才漫不经心地说:“我这里一切顺利。”
短暂的沮丧过后,吴邪道:“……那就好。你这几天可要吃一些清淡的东西,别影响伤口愈合……哦对了,胖子让我转告你多吃猪蹄和大骨头,以形补形准没错的。还有,小哥他说……祝你早日康复。”
这话说的……朝兮感觉自己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
他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旋即问道:“我大侄子怎么样?他还有没有再发烧?”
“小哥挺好的,我们用你给得卡买了好多补品,胖子一天三顿不重样地给小哥做好吃的,搞得小哥……”
吴邪突然不说了,背景音里似乎有几声怪笑。
朝兮急忙问:“他怎么了?该不会是虚不受补流鼻血了吧?不是我说你们也真是的,那补品也不能当饭吃……”
“不是这个,就是嗯……”手机那头的吴邪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就是说补得太狠了,小哥每天早晨醒来都……热血沸腾的。”
热血沸腾……
朝兮也是正常男人,听不懂才怪。
他脑门儿上青筋直跳,啐道:“我可警告你,别对他动什么歪脑筋,也别再给他喂什么补品了,万一出什么事儿你们两个就把脑袋拴裤腰带上等着。”
“谢老板,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吴邪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悲愤,“而且我……”
“不是就最好。”朝兮打断他的话,“没事儿带他出去走走,别在屋里闷坏了。行了,我正吃饭呢,没事就挂了。”
“我……”
吴邪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朝兮毫不犹豫就把电话给挂断了,嘴里还在嘀咕“什么人呐这是”。
他把手机倒扣在餐桌上,然后看向一直在等他没动筷子的解雨臣,说:“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解雨臣似是迟疑了几秒钟,随后道:“我只是想说……您是我小师父呀,当然要尊称的,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我早就说了,我也不算你的正经师父。有红二爷在前,我这小师父名不副实。”
“您也教了我缩骨和易容,怎么不算呢?”
见他如此执拗,朝兮也不好再推拒了,遂道:“随你吧。”
解雨臣眉目婉转地笑了笑,忽然想起一事,似带着热切与期盼道:“院里那棵海棠树今晚可能会开花,这是今年最后一次海棠花开了,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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