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能在与银行的朋友吃饭时,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坏消息:前不久高举分两笔打给王建国、李海峰的个人卡上600万和700万,共计1300万元。他不动声色,在银行打出明细单,这才打电话告诉钱进、赵牧之。钱进、赵牧之大骂高举这个忘恩负义的杂种,同时让张慧能不要打草惊蛇,就当事情没有发生。赵牧之又问:“那财务上就没有留下痕迹吗?”张慧能说:“单据没上账,可能捏在出纳手上。出纳是他内弟的媳妇。”钱进说:“这么快他们就勾结起来了,还在公司账上偷钱,这简直是犯罪。那钱的用途你知道吗?”张慧能回答:“借款理由应该是办探矿权,但实际上我看是用来跟你们打官司的。”赵牧之听完有些后悔。早知今日,当初干吗还到处托人花钱营救他。他这种人就应该待在牢里,把牢底坐穿。这么大笔钱,他不开董事会,借钱给我们的对手,等于就是跟我们开战;他好了伤疤忘了痛,认贼作父,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种“墙头草”会有好下场?
形势似乎变得越来越不利。赵牧之、钱进又一次见了面。两人在一起把自从参股好百年公司以来的各种费用拢了拢,差不多已经花了1500万元了。而且香港的案子花费尤其大。诉讼时间有的可以长达十几年,费用能让你倾家荡产。就说请大律师出庭这事,每次出庭费至少就是200万。原打算同时开几场诉讼让王建国、李海峰弹尽粮绝,认输屈服;可谁曾料想高举给他们提供“枪支弹药”和给养。这两口子不仅没有丝毫的退让,而且还愈战愈勇。
自从他俩引入新股东后,更是肆无忌惮,有恃无恐,根本不把我们俩放在眼里了。动不动就让我们走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赵牧之说:“先观察一段时间,叫张慧能悄悄收集证据。时机成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高举、王建国和李海峰一网打尽。”钱进说:“痛快倒是痛快,只怕合资公司也就黄了。”赵牧之斗气地说:“黄就黄,看看谁的损失最大。”钱进说:“那就不是双赢或三赢,而是双输或三输了。有违你我的商业原则啊。你还是找机会跟高举谈谈。毕竟你老人家在他落难的时候出手救过他。这点情他应该还是记得的。我想,他私底下借钱给王建国要么有什么难言之隐,要么就是裸的肮脏交易。”赵牧之无奈地说,下次到西安招他过来好好训斥训斥。
起诉省工商局的行政诉讼案子一审判决揭晓——新城区法院判省工商局败诉。理由是在审理期间钱进、赵牧之提供了新证据。新证据经过香港律师见证、公证并加盖了中国法律服务(香港)有限公司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司法部委托公证人办理内地使用文书转递专用章”。新证据表明:签发《通知函》在盖钢印时为钱进签发,赵牧之见证。办公室文员刘英记录在案。用印完全符合《章程》的规定。一审判决撤销王建国担任董事长的变更,恢复到赵牧之担任董事长的原状。省工商局不服一审判决,如期在西安中院提出上诉。
这个判决对赵牧之而言太重要了,最近几个月低落情绪的阴霾也一扫而空。正当他准备给高举打电话约他来西安谈谈时,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传过来了——王建国在西安的未央宫大酒店818房间收到一个邮包炸弹,人被炸伤,所幸没有生命危险。消息正是高举刚才打来电话告诉他的。高举说他和张慧能准备赶往西安。
第二天,《古城日报》用整版篇幅报道了邮包炸弹事件的经过——
邮包炸弹嫌犯在逃,警方悬赏10万提供线索
记者冷风、通讯员天来
X市警方昨日向媒体通报:8月8日发生在X市未央宫大酒店某房间可疑爆炸物品伤人案,嫌犯操普通话带西北口音,www.youxs.org,30岁左右。圆脸,微胖。提供有价值的线索的市民将获十万元的奖励。
救治进展:伤者王xx保住右眼,左眼取出百余“弹片”
昨日下午4时20分,经过长达6个小时的手术,伤者王某被推出手术室。王某头部缠着绷带,双眼被纱布蒙着。左眼下方露出缝过针的痕迹,双唇均有明显的伤痕。据医生介绍,此次手术从伤者眼睛和眼皮里取出百余块玻璃和钢珠碎片。据介绍,爆炸产生的**和碎片全部喷射到王某的脸部,术后面部留有很多褐色的斑点。目前右眼无恙,左眼有50%的复明机会。
警察现场勘察:嫌犯使用假身份证在快递单上签字。嫌犯疑似从事化工行业,有制作简易炸弹方面的专业知识。从现场看可能使用了50克左右的做烟花、爆竹用的火药,用玻璃、钢珠、导线和电池连接了一个拉动式引爆装置。
X城讯,邮包炸弹如何瞒天过海,最终到达伤者手中
昨日,经手的S快递公司快递员向记者回忆了邮包炸弹的投递经过。位于未央区新城路西正好是S快递公司的流转场。事发当天上午9点左右,一中年男子来到流转仓库门口,手里拿着包裹准备投递。当时仓库门尚未开,男子就在附近的公交站等待。这时正好有一名投递员骑车经过,男子急忙将其喊住,说明自己要寄快递。因快递员要急于送包裹,遂请男子另行下单投递。男子真诚地说不会耽误多大会儿,希望给帮忙办一下。男子自称姓郑,声称要寄一瓶香水给朋友做生日礼物。便递给快递员一个长约20厘米、宽约15厘米、高约5厘米的纸盒。盒子呈粉红色,包装完好,裹着一层塑料薄膜,写满英文。
根据规定,快递员在人流量较大的地点收到投送物品时一般需要拆开检查。快递员提出要拆开检查,郑某称东西是生日礼物,打开就搞乱了,无法还原。说完,郑某递给快递员发票,说刚从对面商场里买的。快递员也担心拆开后无法还原,加上有发票,为了不得罪客户,他就拿起盒子在耳边摇了摇,听见有**晃动的声音,就没有再坚持拆开检验。待郑某填完单据,快递员将盒子包裹好后连同其他包裹一起送往附近的分站,再由分站统一分拣。
看完整版报纸,赵牧之完全清楚了。真是邪门,这种事是外国人尤其是穆斯林的专利呀,经常在电视里看到。这个专利技术什么时候进口到中国来了?也难怪,现在网络多发达呀,听说网上就有教人制作炸弹的网站。赵牧之首先想到高举及其家人。王建国通过检察院抓他进去关了三个月,他们之间结下冤仇。高举采用邮寄炸弹的方式报仇。人不知,鬼不觉,用假身份证,案子难得破。如果嫌犯稍有经验点,选择移交包裹的地点没有监控摄像头,那这个案子就是无头案。对警方而言就是大海捞针,没有任何线索可查。赵牧之还在想,可能自己和钱进也是被怀疑的对象,因为跟他俩正打着官司啊。法庭上败诉就妄图消灭对方的,这种犯罪动机也是可以无限联想的呢。
第二天中午,高举、张慧能抱着鲜花、水果去医院探视王建国。李海峰板着脸,爱理不理,那意思好像是他俩联手干的。王建国还算大度。他幽默地说:“让邮寄炸弹的人后半生在噩梦中生不如死吧,他最后只有选择自杀才能解脱。我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李海峰话中有话地说:“刚才市局刑侦队的警察做完笔录了,让我们提交跟我们有仇有怨的人的名单。我相信他们会尽快破案。看看究竟是谁这么狠毒,简直快要了我们的命!”话不投机,高举和张慧能放好果篮和鲜花,说了几句安心养伤、相信警方会神速破案之类的安慰话,就借故匆匆离开了医院,直奔赵牧之下榻的酒店而去。
赵牧之用异样的目光盯着高举,见面就问:“你们王总怎么样了,还安好吧?”高举恶狠狠地说:“活该,这个倒灶鬼!(驼城方言:倒霉鬼)太小儿科了。要是我干,多装些炸药,炸死这个驴日的得了。”赵牧之爽朗地大笑起来:“看来你是不受欢迎的人。怎么样?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是第一被怀疑对象。我嘛,可能是第二被怀疑对象。”张慧能于是将李海峰的风凉话学了一遍,接着说:“看这样子可能很快就会找你们谈话。”赵牧之说:“未必。与王建国、李海峰有过节的人多了去了。警方他总得有线索。否则这话咋谈?还不是盲人摸象,隔山打牛。”高举说:“这婆姨汉在驼城、西安惹了不少人,谁干的还真难说。”赵牧之一看,火候已到,该切入正题了。
赵牧之突然发难:“听说你借了1300万给王建国、李海峰?你能告诉我你借款的理由吗?你也太胆大妄为了!这么大一笔钱,不开董事会,这是公然犯罪。”赵牧之的话吓了高举一大跳,他有点措手不及。他瞄了一眼张慧能,心想这个坏怂,他是啥时候发现的?也没听他言传呀。高举低着头,就像接受末日审判的样子。脸憋得通红。沉寂了一会儿,他说:“赵总你先别起火,听我解释。借钱他俩是为了新办3000万吨煤的探矿权。我寻思合同也看了,才8毛一吨,很划算,就借给他俩了。”“扯淡!瞎胡闹!”赵牧之发怒了:“高举呀高举,你好好打听一下,他俩用了一分钱办探矿权没有?我明确告诉你,他俩一部分用来偿还个人欠账,剩下的就是和我们打官司支付诉讼费和律师费了。你叫我怎么说你,你真是认贼作父!他们整你的事你忘了?你借钱给他俩,他俩会念你的一点好吗?这回炸弹事件,你还不是犯罪嫌疑人首选。实话告诉你,为救你出来,我赵牧之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个人还扔进去200万。我吭了一声没有?现在看来是打了水漂!人要凭良心,讲情义。心术要正,做人要有原则,有底线。不能见钱眼开,唯利是图。”赵牧之的话字字珠玑,铿锵有力,直震得高举胆战心惊。
高举低声下气地说:“赵总息怒。这事儿我也盘算过——合资快两年了,公司也没分红,账上有好几千万,要不作为股东,你们也借一笔钱,到时从分红中扣除。”赵牧之没想到高举抛出如此的平衡之术,一时语塞。高举的话让他怦然心动:是啊,眼下打这一连串的官司正是需要大把花钱的时候。可对于视面子如生命的赵牧之而言,他哪能开得了这个口?何况打从开始合资到现在他摆的那个“大老板”的谱也不允许他开口借钱。更重要的是必须让高举明白,我赵牧之不缺钱,从不。沉默良久,赵牧之对高举说:“我再一次提醒你,王建国、李海峰是什么人你心里应该清楚。小心他俩让你二进宫。第一次你待了三个月,第二次就难说——了,我的高矿长!不信你就走着瞧。”这回轮到高举沉默无语了。
张慧能察言观色,对赵总的那点心思了如指掌。他打破眼前的尴尬局面,试探着说:“要不这样,先把赵总营救高总花费的200万处理一下。赵总先借200万,然后我和高总找发票充平,在公司做费用报销。”高举说:“对对,要不就这么办。赵总以后多乎(驼城方言:什么时候)需要周转资金你就言传,我保证照办。借钱的事是有点欠考虑,只怪我一时糊涂,活该挨头子(驼城方言:挨批评)。”赵牧之不置可否,说道:“这种小事以后再说吧。”
高举和张慧能见完赵总就回驼城了。一路上,高举抱怨张慧能为什么发现了借钱的事不和他通气。张慧能生气地说,你还好意思说这话!我的职责是监管公司资金的进出。你倒好,悄悄跟王建国、李海峰勾搭,弄得我下不了台。虽然我是代表外方的。可一旦外方内讧分成两家,我也就只能代表推举我的那一家。高举说,唉!你我都难活,谁也得罪不起。
赵牧之和高举这一周都是在焦急的等待中度过的,他们在等待着,不,或者说在期待着警方的传讯。赵牧之是“老运动员”了,具有丰富的反侦察经验。他熟悉警方的那一整套程序——无非姓名年龄户籍所在地住址然后就是王建国收到邮包炸弹那天你在哪里,在干吗,谁证明,你与王建国有什么过节,有什么恩怨之类的等等。他早已在心中自问自答地演练好几遍了。只是,赵牧之苦等了一个星期警方连点动静也没有,哪怕是一个电话,这让他多少有点失望。
高举就不一样了。几个月前他虽然和警方有过正面交锋,面对“大檐帽”不再那么畏惧。但这次王建国的事还是让他忐忑不安。他不担心自己,他担心兄弟姐妹这些亲属在警方面前胡说一通,前后矛盾,搞得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他和大姐高英商量,要不开个家庭会统一一下口径,免得闹出不必要的麻烦。高英说,多此一举!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怕啥?万一警方问话,如实回答就行了。高举被姐姐训斥了一顿,心里还是照样发慌,无法平静。
王建国身体恢复得挺快,一周后就可以下地走动了。左眼的视力已恢复了五成。看来左眼不会失明,左耳的听觉倒是有些失聪。只是他俩对于警方的办案不力很是愤怒。为了给他们施加压力,尽快抓住凶手,王建国让老婆给政法委书记写信。内容就写外商投资人在X市遇袭会直接影响X市的投资环境。邮包炸弹这种“舶来品”的犯罪模式如果不尽快对犯罪人绳之以法,难免会引起其他有犯罪动机者的模仿,必将对社会造成更大的危害云云。同时,王建国还让李海峰联系记者,让舆论施压,促成警方尽快破案。没想到记者答复众口一词:关于此案,警方婉拒采访。理由是犯罪嫌疑人在逃,采访恐怕信息外泄,不利于破案;再加上毕竟是炸弹事件,连篇累牍的跟踪报道恐怕引起市民的恐慌。为维稳大局,不宜见报,更不宜跟踪报道。
王建国、李海峰料定,这事不是高举就是赵牧之干的。他俩更希望是赵牧之、钱进他们干的。要是那样的话,他们身负刑事罪案,民事这一块的官司也就不了了之。这样的话王建国、李海峰可不因祸得福?外方股权的问题也就乘机理顺了。新股东陈林和冯主任也就合法行使股东权利。不像现在,人家出钱最多,却连一个董事也没捞到,到现在还晾在公司大门之外。
又是一周漫长的等待。医生通知王建国可以出院了,但王建国没有理会。他和李海峰在焦急等待案犯落网的消息;在衷心期待政法委书记过问案情的消息。而这边赵牧之、高举也正在耐心地等待警方的传讯,过了这一关心里也就踏实了;而警方呢,也在等待,等待目击者提供有价值的线索。等待犯罪嫌疑人露出蛛丝马迹或干脆投案自首。
警方就像一个垂钓高手,静坐在湖边等待鱼儿上钩。
就在王建国在医生的再三催告下不得不办理出院手续的那天,政法委书记的秘书来医院看望受害人,并转达书记的问候:书记十分重视你们反映的问题,并亲自督促了破案进度。犯罪嫌疑人已经初步锁定,一旦证据确凿就予以抓捕。你们安心回家从事生产建设吧。秘书放下花篮告辞了。李海峰听完很有些激动,对领导的过问感激涕零。没想到王建国却大发雷霆:放他妈的狗屁!这种假大空的官话你也信?“一旦证据确凿就予以抓捕”,那要是证据永远确凿不了呢?那犯罪嫌疑人要是永不露面呢?要是整容呢?要是买假护照移居海外呢?这帮饭桶!破案,我看是没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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