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这一点,就足够龙啸云犹豫了。
应容许才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丢下一句“不行”就进了房间,龙啸云条件反射伸手想再商量,就被一截剑柄挡了回去。
一点红凉飕飕地往门口一杵,门神似的,声音也透着冷:“他说不行。”
龙啸云:“……”
……
房间里点着助眠的熏香,混杂着难以忽视的药味,清瘦的女子端坐在床前,衣衫整齐,神色恹恹。
听到脚步声,林诗音抬眼看过来,神情有一瞬恍惚,但也只有一瞬间。
还是不一样的。
林诗音咳嗽了两声,轻声道:“可是大夫?我不想麻烦您,我的病不是寻常药物能治好的,还请回吧,请放心,不会有人因此找您麻烦。”
林诗音是个很美的女人,那身病气更给她增添一分破碎感,能充分激起人的保护欲,即便是个女子站在她面前,也会想要把她放到手心呵护。
应容许忍不住放轻语气:“林姑娘。”
他没有叫“龙夫人”,林诗音拢在袖下的手指一紧,仅仅是一个称呼而已,就让她涌起了酸楚。
这个称呼,就好像她还是李园那个表小姐,表哥读完书练完功后还会来找她去玩耍,带她去捉蜻蜓,然后因为她不慎摔倒,表哥被姑父拧着耳朵训斥。
林诗音苦笑一声,道:“既已嫁为人妇,又怎能再称姑娘了呢。”
应容许从善如流:“林小姐。”
林诗音既然是被“送”给龙啸云的,又积郁成疾,但凡智商大于等于二十的都能猜出她心里并不喜欢龙夫人这个称呼,应容许才不干在姑娘千疮百孔的心上撒盐的事——哦,对手不算。
在应容许这里,天下只有三个性别:男的,女的,和“天杀的早晚把你们炸上天和太阳肩并肩”的。
“我大概知道林小姐在想什么。”应容许露出一个自认很心理医生很开解,实则特别神棍的笑容,“可林小姐,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天底下三条腿的□□不好找,三条腿还合心意的男人扒拉扒拉总能有几个啊!”
林诗音:“……”
林诗音:“?”
三条腿的男人……?林诗音茫然:可人不都是两条腿么?
应容许道:“尤其是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断袖男人!”
林诗音惊声道:“什么??”
应容许看她的眼神顿时充满怜爱:瞧这倒霉姑娘被可恨的断袖蒙蔽的样子!
他丝毫不觉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就算察觉到也无所谓,买卖材料那时候在世界上跟骂他奸商的人敲键盘弹《野蜂飞舞》时,谁还在意地图炮轰没轰到自己头上?
只要能打击到对面,恶毒的玩家们从来只考虑敲出来的字会不会被系统屏蔽。
应容许反客为主去倒了两杯热水,有理有据的给她分析:“多明显啊,也就是你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才没看出来。你看啊,李寻欢和你从小有了婚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要真积累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把你嫁给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男人?”
林诗音下意识维护道:“表哥他是知恩图报,龙啸云当年救过他才留在了李园,有了这一层,倒也不算莫名其妙……”
应容许眼神犀利,一拍大腿:“那不更是了!”
“救命之恩都说以身相许,没听说过以婚约者相许吧?何况我还听说,他为了让你死心,跑去眠花宿柳了两年?”
提起此事,林诗音黯然道:“是……但我后来也得知了,那时龙啸云病入膏肓,向表哥坦白他对我的感情致使于此。他不清楚我与表哥的婚约,表哥又以人命为重,这才……”
应容许呵呵:“林小姐,你还是太天真。”
“他不知道你们两个有婚约,下人还不知道么?家里多了个男的,姑娘又如此貌美,能没有忠诚的下人在他面前提醒过么?不仅如此,别告诉我你们两个从小长大还十分顾忌男女大防,在龙啸云面前从不出现在一处,你既然在李寻欢干了那么多荒唐事后还念念不忘,那当年岂不是感情更加深厚?”
应容许毫不客气:“龙啸云住了多久,他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
林诗音茅塞顿开,这么一想,确实啊!
“再说李寻欢,”应容许调转炮口,“痴恋成疾这种鬼话他信了也就算了,他凭什么为你做了主咱们也不深究,但你想,按照正常人的逻辑,不应该先和‘不知婚约之事’的救命恩人把事情说明白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李寻欢一个读书的不懂么?”
“至于病入膏肓……呵,李园家大业大,拿人参堆也能把龙啸云身体堆回来吧?”
“真相只有一个!”应容许推了推不存在的黑框眼镜,“李寻欢的确是主动退出了这场三个人的爱情争夺,因为这场三角恋其实是龙啸云爱林姑娘、林姑娘爱李寻欢、李寻欢却爱上了龙啸云!他不敢和你们两个任何一个说,才执意要用这种决绝的方式离开,还要让你们两个一起对他念念不忘!”
不得不说,他扯得合情合理,因为李寻欢的做法根本不是常人能理解的,唯有代入应容许的说法,一切疑问才迎刃而解。
林诗音大脑艰难运转,片刻后,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红霞——气的。
一个两个的,都不是好东西啊!
第40章 乘上心情的过山车
林诗音顺从了李寻欢的安排, 是因为她对他仍有情谊,也觉得对方不是不爱自己,只是江湖人比起情情爱爱, 总是把义字看得更重。
而龙啸云,他提出求娶自己也是不知道她和表哥的婚约, 这件事看似好像谁都没做错。
应容许要是知道她的想法,估计都想给她来两颗薄荷糖醒醒神:姑娘你醒醒, 既然谁都没做错了, 那又凭什么让你献身?
别怪应容许说得难听,被迫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还是被自己所爱之人以最残忍的方式推过去, 这和被迫献身有何区别?
李寻欢是留了个李园当嫁妆, 不会让人看轻林诗音,让她被说三道四,可东西说到底还是到了龙啸云手里, 谁又说得清楚这是林诗音的嫁妆, 还是假借名头顺水推舟赠予龙啸云的?
林诗音从来都是个聪明的姑娘, 一旦接受应容许的说法, 她很快就想到这一点, 顿时脸色青白交加。
她能接受表哥将她推给另一个人, 也能接受他的不告而别, 这一切都建立在她相信表哥还是爱着她的,只不过儿女情长终究抵不过一个义字的情况下。
但如果换个角度来看整件事情, 就绝对接受不了了。
她自小接受的教育让她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林诗音不是江湖女子, 如果她是,不管是甩个和离书给龙啸云、还是骑着马去找离开的李寻欢问个清楚都可以。
她虽然嫁给了一个武林中人, 前婚约对象在江湖上也闯出了“小李飞刀”的名头,本身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
林诗音下意识去找点拨开她的应容许:“那我……又该如何是好?”
应容许反问:“你想离开这里么?”
林诗音默然不语,一双美目从房间的布设上流连而过。
这里是她的家,她却从来没在这个家里拿过属于自己的主意。
她坚定道:“我想。”
字音方落下,林诗音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的花朵一般,透露出勃勃生气,虚弱的病容都无法掩盖它的存在。
她不想一生都蹉跎在这里,在此以前,从来都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离开,她自己也从没想过还有离开这一选项。
林诗音是大家闺秀,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但她和李寻欢一同长大,骨子里也有着同样的坚韧。
“但在走之前,我更想知道表哥……李寻欢和龙啸云,当年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要知道真相。
“这个简单。”应容许道,“我来帮你。”
林诗音抿唇一笑,没有询问他打算怎么做,起身对他福了福身。
她笑道:“你真是个奇怪的大夫。”
“奇怪的大夫讲究对症下药。”应容许眨眨眼,“心病还须心药医,想根治你的病,这样不是最快最有效的么?”
“是啊。”林诗音道,“我不想继续下去了,又不敢死,那便将这病连根拔起吧。”
半个时辰后,一只青鸟携着指名李寻欢的信件,自兴云庄的后宅冲天而起,展翅高飞。
仿佛冲破了无形的囚笼。
……
李寻欢远走关外,快马加鞭赶回来足足用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林诗音和龙啸云谈了一场话,此后龙啸云再未迈入林诗音的院子,倒是应容许在谈话的第二日被拦在了兴云庄外。
应容许一笑而过,他客客气气地,让门房往里带了张纸条,然后去给新发现的患病百姓诊治。
纸条上的话就特别不客气了。
“少给我来这套,我就问你林姑娘的病好转没好转吧。”
龙啸云差点被气个仰倒,好转了吗?那是自然的。可好转之后,他名义上的妻子就把他找过去,绵里藏针地盘问了当年的始末,还将和离的意愿通知了他。
不是商量,是通知。
龙啸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林诗音,她依旧柔软、脆弱、眉目间富含愁绪,谈话时却有的放矢,直指核心。
不止他没见过,李寻欢也没见过。
李寻欢回来那日,最先知道的不是龙啸云,不是林诗音,而是被青鸟踹门讨鸟粮的应容许。
他把脾气越来越暴躁的信使伺候好了,抱母鸡似的抱着人家,去敲一点红的门。
“收拾收拾,我们去兴云庄保护我方表妹!”
一点红一噎,提醒道:“她不是你的表妹。”
那是人家李寻欢的表妹,你清醒一点啊!
应容许从善如流的改口:“收拾收拾,我们去保护我方林姑娘!”
一点红无奈,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件事:“你好像很中意林姑娘。”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应容许寒毛一竖,条件反射糊回去一串否认三连。
他反应有点太大了,一点红不明就里。
应容许干咳了一声,道:“那什么,事关姑娘家的清誉,我又不是陆小凤,你不要把我们随便配对……”
“……”一点红道,“我是说你很看重她,为了她的事在这里留了一个月。”
无辜躺枪的陆小凤就这么被他略过了。
应容许给出了一个符合他神医人设的回答:“她是我的病人啊,心病也是病,不医好怎么能走呢?”
事实上,应容许只是想救一个未来会蹉跎着郁郁寡欢地死在后宅的姑娘而已——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个印象也是他记错了。就算在原著里林诗音过得不算开心,结局也说不上好或坏,但她好歹是活着的。
不过是意难平。
就像他曾经说的,眼前有一个人他能帮能救,他有这个能力,那为什么不做?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多救些人,早晚能抵满手血腥的十八层地狱吧。
李寻欢回来这天,天气格外阴沉,入秋后的风裹上了寒凉,穿得稍薄一些就是一连串的魔法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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