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维到了现在,并不知道他儿子失踪。
说起来,倒也充满戏剧。
张丁征的两个跟班小厮,张小福,张小顺两个人,也意外的上船了,不过同他主子一样,上的也是“贼船”。
他们一直跟着张丁征,虽然是下人,但关系密切,也没有吃过什么苦,从绍兴到宁波这段路,不远,可却产生了些许变故。
原本只要他们二人到了宁波,见到了王家小爷,张丁征失踪的消息便也能传递出去。
可因为银钱不多,这段路走的很是拮据,两人是叫苦连连。
在遇到一小镇后,张小顺发现在小镇中,有一家大赌坊,当即,便有了想法。
张小顺以前在北京城是管赌坊的,自诩也有一手较好的赌术,便说服了张小福,拿着仅有的银子去赌,想着,能够大杀四方,大赚一笔,让两人能够舒舒服服的去宁波。
可谁曾想到,他在北京城坐庄的时候,确实大杀四方,可跑到这个小镇子上,却是输的丢盔弃甲。
到了后面,想要翻本,又借了赌坊的利钱,接着全部输光。
张小顺输完之后,也不惧怕,甚至,张小福也不慌乱。
想来输的这点银子,对于两人来说,九牛一毛,可他们却没有想到,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
他们只是来历不清的外乡人,在这个时期,走在路上都是香饽饽。
张小顺只是对赌坊的管事说,自己在这压着,让张小福去宁波拿银子。
这一口带着山西口音的北京话,让赌坊的人,听的那叫一个心潮涌动。
外乡人吗,总是容易断肠人在天涯……
他们不同意张小福离开。
因为张小顺欠银已经二十多两了,少一个人,都卖不够这个价钱。
张小顺尝试着给赌坊的人讲道理,可人家不听道理。
这个时候,两人才有了些许的慌乱。
想要强行离开。
却被暴打一顿。
最后,只能上船打工还债……
就这样,张小福,张小顺两人并没有把消息传给王家小爷,他在接手从杭州押送过来的犯人后,也派人去找了张丁征,迟迟没有结果后,这个王家小爷,便觉得张丁征定是不愿吃那海上颠簸之苦,又不好意思当面跟自己说,只能玩一个金蝉脱壳,不告而别。
而这王家小爷想通之后,便带着船队出海。
这个消息一直没有流通起来,合伙人觉得张丁征是吃不了苦,回北京了,张四维觉得自己儿子,是出海做生意去了……
就这样,张丁征消失的事情,一点浪花都没有激起来。
………………
西苑。
阳光倾洒在这座庞大的皇家园林中。
在宁静的操练场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只见朱翊钧身着简便劲装,骑着他那匹从小养大的白马雪影如风般驰骋而来。
雪影通体洁白,四蹄飞扬,宛如一道白色闪电。
又绕了数圈之后,马蹄声渐歇,朱翊钧稳稳地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一名锦衣卫上前接过马缰,将其牵走。
一旁的冯保早已恭候多时,急忙端着盘子迎上前去。
盘子上放着锦巾和洗漱盆。
冯宝恭敬地说道:“陛下,快擦擦汗,洗洗手。”
朱翊钧微微点头,拿起锦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又在盆中洗净双手:“大伴,久等了。”
“奴婢等着陛下,本就是天经地义啊,看着陛下骑马的风采,即便在看半个时辰,奴婢也是愿意的,大明朝三代的君主,都没有骑过马了,奴婢可比之前的那些奴才们,幸运多了,能见天子御马而行。”冯保赶忙笑着说道。
冯保说的确实不错,世宗皇帝陛下,修道喜静,穆宗皇帝陛下,虽爱马术,那此马非比马……
三代以来,确实也就只有朱翊钧一人显得活跃一些。
朱翊钧笑了笑,而后擦完手后,将锦巾放在了盘子上。
“大伴,来此,必然不是专门看朕骑马的,有什么事情,说。”说话间,朱翊钧转身朝着操练场的外围走去。
而冯保将手中的盘子,转交给其他的太监后,便快步跟了上来:“陛下,那个铅笔的工坊,选址,奴婢已经定好了,商贾呢,也选好了,奴婢此来呢,便是想问问陛下,这西苑的精通做铅笔的工匠什么时候交给奴婢呢。”
听到冯保的话后,朱翊钧心里面还是比较满意的,冯保的动作是很快的,办起事情来,要比张鲸这个年轻人,得力的多了。
“今日你就可以带走,不过,朕还是要把话说在前面啊,这些人去了你们那里,是教给下面的人呢,可不能指着朕的人不停的干活呀。”
“陛下放心,我们单招工匠,绝不会让西苑出来的人,还干些费神费力的活,他们过去啊,只是教教我们的人,然后盯着下面,别犯了错。”冯保赶忙笑着说道。
朱翊钧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还是大伴办事,让朕放心啊。”
冯保听着,心里狂喜。
朱翊钧走在前面,冯保跟在身后。
他们两人离开了操练场,微风轻拂,带来丝丝凉爽,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地落在地上,也时而落在了两人的身上。
“大伴,这铅笔工坊一事,务必谨慎操办,你以后啊,多操点心,挣不挣什么银子,倒无所谓了,朕只是想做一些有利于社稷的事情……”朱翊钧边走边说,看到一处凉亭之后,便朝着那里走去。
跟在身后的冯保微微颔首:“陛下放心,老奴定当竭尽全力,不辜负陛下的期望,在奴婢看来,这是利国利民之事,这铅笔工坊一旦建成,宫里面就不差银子花了,到时候,陛下也不用这般节俭了……”
听到冯保的话,朱翊钧停下了脚步,他摆了摆手,起了高调:“哎,大伴,这话朕就不爱听了,节俭吗,必须从朕做起……”
“即便宫里面再多的银钱可用,朕也要节俭,太祖高皇帝创业之前,那般艰辛,后世子孙岂能忘却……”
“是,是,陛下说的是……”冯保赶忙应道。
而朱翊钧朝着在他们身后不远的起居注官员,摆了摆手。
那官员快步上前。
“朕刚刚说的,记下来,好好的记下来。”
“是,陛下。”
而后这起居注的官员,便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前,用铅笔先记录下来,写道:帝曰:“大伴此言差矣。节俭当自朕始,虽宫中有资财可用,亦当俭。太祖高皇帝创业艰辛,后世子孙岂敢忘之。”
而冯保看着这一幕,当下心中有些后悔,一时嘴快,差点忘了自己侍奉的陛下是什么样子的主了。
朱翊钧的节俭,不是放在嘴上说说的,他到此时也没有吃过什么名贵宴食,不追求这些,在万历二年之后,宫里面的用度,是一年比一年少……但朱翊钧又懂得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宫里面办事的太监 ,能得的好处,却没有减少。
冯保也专门研究过陛下的性格,也得出了结论,想到了原因,想来定是陛下幼年之时,便记了事情,铁头海瑞,上治安疏直谏世宗皇帝陛下的事情,一定在陛下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所以,此时的他,力求自己毫无污点。
陛下太爱惜自己的名声了。
爱惜到不愿意让人挑出自己一点毛病来。
小皇帝,不好色,不爱玩,不贪图享受,反而,爱读书,爱讲道理,不仅自己过着稍稍节俭的日子,还提倡百官们也要节俭。
就这一条,赢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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