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的声音干涩。
“告诉你?就算我妈当年告诉你,你会相信吗?”沈曼心嘲弄地笑了笑:“你不早去做了亲子鉴定?”
对于当年发生的事,母亲林淑心在世的时候,无不耿耿于怀。
她作为大女儿,自然什么都清楚。
亲子鉴定……
再提及这四个字,汪俊宸握紧双手,额际青筋凸起。
他听到沈曼心说:“当年你们汪家人拿着那份亲子鉴定摔在妈脸上时,妈看着那个结果,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
“你那个嚣张的三嫂,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告诉她,如果她还要带着她跟野男人生的孩子,纠缠你,她有的是办法,让她爸爸妈妈失去工作,落到人人喊打的下场,当年你能做到这么狠,现在还来问什么?”
“你说我家人拿了什么?”汪俊宸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份亲子鉴定,他一直藏着,从没拿给人看过。
他以为,林淑心知道,是她自己发现了,没想到是——
“当年的事,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
沈曼心不想再提起那些困扰她母亲大半生的往事。
“汪伯伯,你现在也家庭幸福,何必再去纠结那些,有什么意思。”
怎么会没有意思,那是他的孩子……
汪俊宸眼中布满了血丝,那些过往,他此刻已经没心思去追述。
他只想知道,许慧凝的事,一切事。
“许慧凝她——”
“不是。”沈曼心打断了他,说:“她不是当年那个孩子,那孩子,已经死了。”
汪俊宸不相信:“她写的家庭住址,明明是……”
“那又怎么样?”
沈曼心对上他的双眼,“那个孩子早得病死了,许慧凝,是我妈跟许天钟的女儿,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说完,她攥紧手里的包,从他身边走过,头也没有回。
汪俊宸站在原地,他的身影融汇在黑夜里,后背的衣衫被汗水浸湿,却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沈曼心一点点走远。
那时候,林淑心刚生下孩子。
他的父亲,不知道从哪儿得知林淑心跟其他男人在外住了几天。
“要我接受她也可以,证明她生出来的那个孩子是你的。”
当他抱着那个安睡中的孩子,他心里想的是,如果林淑心真的爱上了其他男人,那么,他放她走。
但在他真的拿到亲子鉴定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是自私的。
他不想放她走。
哪怕那个孩子,跟自己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他藏起了那份亲子鉴定,却在参加演出时不慎出了意外,在医院昏迷了一个多月。
他睁开眼的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他爱的女人,而是一份诀别信。
她说,她爱的至始至终都是许天钟,当初会答应跟他在一起,不过是一场意外。
若不是以为那时候许天钟的身亡对她打击太大,她根本不可能接受他。
可林淑心的女儿沈曼心却告诉他,是他的家人把亲子鉴定摔在林淑心的脸上,是他的家人威胁她带着孩子离开首都。
那个孩子死了,他的孩子……死了。
汪俊宸想笑,为当年那些可恨的误会,可是,却潸然泪下。
……
汪俊宸回到酒店,一打开房间的门,看到站在窗前的张澜。
她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并不好。
刚才,她看着他的车开过来,她等了他很久,打他的电话他也不接。
“你去哪里了?”张澜直接问。
汪俊宸心力交瘁,但还是淡淡地说了句:“去朋友家吃饭了,我先去洗澡。”
“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在A城有什么朋友?”张澜目光咄咄地问:“你唯一的挚友,已经死了。”
汪俊宸不想搭理她,张澜却继续说:“你是去见沈曼心了对不对?”
“……”
汪俊宸重新拿了外套,转身打开门要走。
张澜跑过去,挡在他之前:“你又要去哪儿?”
“……你睡这里,我再去开间房。”
“现在,连跟我睡一张床都受不了了吗?”
汪俊宸看着失去了以往冷静自持的张澜,脸色有些冷:“你以为,你这样子,我们还能安然共处一室?”
“我这样子,怎么样?”张澜苦笑:“我难道连问自己丈夫晚上去哪里吃饭都不行了吗?
最后,汪俊宸还是去重新订了一个房间。
张澜一口气难消,林淑心的的女儿再次出现,而且,还是以那样相似林淑心的音容出现。
她承认,自己慌了神。
过往,一一在脑海里走马观花。
她在害怕,怕所有事揭穿的那一天会到来。
医院那边打电话过来,说汪梦馨不肯吃药,还吵着要把石膏给砸了。
张澜也来了火气,对着电话道:“你让她拆,如果她真想把那条腿废了,你就让她拆了石膏!”
……
第一人民医院。
汪梦馨也听到电话那头,张澜气急败坏的声音。
她一把推开护士,拿过拐杖要下床。
“汪小姐……”护士想要拦住她胡来。
汪梦馨不让她们碰,执意撑着拐杖落地,趔趄地往外走,还警告护士不准追。
她一瘸一拐地去护士站给莫冷殇打了电话。
但那边先是无人接听,她再打第二次时是忙音,第三次,直接关了机。
搁了电话,汪梦馨鼻子一酸,看着自己残废的右腿,眼圈湿润,拄着拐杖下了楼。
汪梦馨想要去找莫冷殇,她想要跟他讨要一个说法。
她刚到楼下,看到不远处,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女孩正跟一个人高马大穿黑西装的男人争执。
路灯下,女孩的脸庞映入她的视线里。
汪梦馨一眼就认出她,是庄巧巧。
莫冷殇的弟弟莫跃飞,原本要娶的女人。
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她跟莫跃飞的婚事黄了。
对跟莫冷殇相关的人,她都很感兴趣。
……
“我跟你说多少遍了,我就在医院附近走走,不打电话不偷跑!”
庄巧巧受不了这个木讷的保镖。
她想下来透透气,结果,这个死保镖还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到最后,她也放弃了。
在旁边的木椅坐下,瞪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保镖。
保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终于安分了的庄巧巧,按了接听键,走到灌木丛后面接电话。
庄巧巧现在是真不打算逃跑了。
之前,她逃过一次,深知了没有钱的窘境。
失去了庄家的庇护,她什么都不是。
没有信用卡,没有代步工具,甚至路边一个流浪汉都敢给她脸色,幸好没多久庄家的人就找到了自己。
“我可以坐这里吗?”身后,传来一道清柔的女声。
庄巧巧转头,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年轻女人。
看对方行动不便,她点头:“你坐吧。”
那边的保镖看到有人靠近庄巧巧,立刻走过来,想让汪梦馨去别处坐。
汪梦馨尴尬,笑了下:“不好意思,那我马上走。”
说完,拿着拐杖困难地起身,一不小心,差点跌倒。
庄巧巧连忙扶住她:“注意安全,别摔倒了!”
“没关系的,我走了。”
庄巧巧不放开她,反而瞪着保镖:“她腿受伤了,在这里坐会儿怎么了?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同情心?”
保镖看汪梦馨面生,而且……她的右腿确实伤得很重。
庄巧巧指着不远处的亭子,说:“你要不放心,站在凉亭那看着我们。”
等保镖走远了,汪梦馨拢了拢鬓发,不好意思地冲庄巧巧笑:“让你为难了,其实我可以回房间去的。”
“……我对他早就有意见了!”庄巧巧撇撇嘴角。
汪梦馨看了眼那个男人,之前在商场也见过:“你男朋友吗?大晚上还陪着你,真好。”
“他怎么可能是我男朋友,不过是我前任的哥哥,派来监视我的。”
“你前任的哥哥?”汪梦馨心头咯嗒一声,不就是莫冷殇?
庄巧巧点头,脸上是伤心的神情。
她一直不明白,许慧凝有什么好的,要他们兄弟俩都这么护着她。
“不至于吧,都是前任了。”汪梦馨蹙着眉,不相信的表情:“为什么要这么对你,有点过分了。”
“还不是因为那个不要脸的女人!”
庄巧巧接的很快,提起许慧凝,语气里满是气愤:“为了那个女人,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
“我是不是问太多了?”汪梦馨说。
庄巧巧难得遇到一个听自己吐槽的人,又不认识汪梦馨。
想的是,她说再多的家里事,等会儿两人挥个手告别,以后就不想见了。
所以把许慧凝怎么勾引莫冷殇跟莫跃飞的事情说了,当然,没说许慧凝的名字。
汪梦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忍不住打断庄巧巧:“你说,那个女人还跟你未婚夫牵扯不清?”
“是呀。”庄巧巧忿忿地说:“跟弟弟暧昧不清,还把哥哥骗的团团转,我告诉他们,他们却帮着那个女人,最可气的,你知道吗?她居然还来头不小……我派人偷偷查过她,她竟然是汪家的女儿。”
汪梦馨大脑嗡地一下,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许慧凝才是汪俊宸真正的女儿。
庄巧巧冷笑:“她就是个私生女,亲爹不认,又被养父赶出家门,就是个扫把星。”
庄巧巧气呼呼地说完,侧头,发现身边的女人魂不守舍。
用胳臂肘顶了她一下:“喂,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汪梦馨回神,笑了下,“你家的事情真复杂,不知道的,还以为演电视剧呢。”
“狗血吧?”庄巧巧自嘲地说。
“这其中应该有不少误会吧。”
“能有什么误会。你那是不了解这个狐狸精,所以才会这么说——”庄巧巧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到痛处,有些欲言又止:“反正,她现在勾搭上我前任的哥哥,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她现在勾搭上我前任的哥哥,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汪梦馨听着这句话,双手揪紧裤子布料,想大声说:“她是滋润了,那我呢,我的腿谁来赔?”
但这份不甘没表现在面上,汪梦馨只是关心地看着庄巧巧,道:“你也别太往心里去,让自己不开心。”
难得大半夜还能找到一个关心自己的人。
庄巧巧看身边的陌生女人越来越顺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钟芳。”汪梦馨唇角轻轻一勾,友好地伸出自己的手。
路灯光昏暗,庄巧巧回握,望着汪梦馨带着擦伤的脸,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问:“我觉得你有些眼熟。”
“你难道忘了,那次在商场洗手间,你差点滑倒……”
“是你?”庄巧巧惊讶,觉得这个世界真小,也觉得是一种缘分:“你那回,怎么陪莫老太太逛商场?”
汪梦馨理了理鬓边的短发,不甚在意地说:“我最近刚调到这边军区文工团工作。”
“那你怎么受伤了?”庄巧巧注意到她那条打着石膏的腿:“不严重吧?”
汪梦馨平日里是个清高的女人,如今这条右腿就是她最大的忌讳。
听庄巧巧这么说,又看到她投过来同情的目光。
她压抑着怒气,苦笑着摇头:“还能怎么着,医生说,以后可能瘸了。”
“也就是说,你以后不能再像正常人那样走路了?”庄巧巧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
汪梦馨攥着的双手,手背青筋隐现,脸上却是豁达的淡笑:“开车时不留神,对了,你的名字呢?”
“庄……丽丽,你叫我丽丽就好了。”庄巧巧想了想,终归是有所提防,没把家底都漏给对方。
汪梦馨笑了笑,点头:“我比你大了几岁,不介意的话,可以喊我姐。”
人总是这样,对比自己弱的人群心存善意,得知‘钟芳’是瘸子,庄巧巧对她比刚才更亲切。
那边,保镖过来,‘请’庄巧巧上楼休息。
汪梦馨还冲保镖友好地点头。
然后,当着保镖的面劝庄巧巧:“别想太多,回去好好睡一觉,我下午也搬到住院部里了,就在6043,要是无聊,可以来找我说话。”
庄巧巧跟保镖走了。
隔着一段距离,汪梦馨隐隐约约听到庄巧巧的声音:“车祸……残废……可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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