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等于间接地承认汪梦馨残了的事实。

汪梦馨心中的大厦砰然倒塌。

她摇着头，目光涣散。

她不信，她不相信，她怎么可以成了瘸子？

“你放心，不管用什么方法，妈都会治好你的。”

张澜这句话，对汪梦馨已经起不到一点安抚作用。

汪梦馨眼神呆滞地看着张澜。

良久，终于哭出了声，抱着张澜：“妈，我瘸了，我的腿瘸了，以后我要怎么办？”

汪梦馨突然，抓着张澜的衣袖：“妈，我要见莫冷殇，你让他来见我好不好？”

张澜不敢再刺激女儿，把她扶到床上，但汪梦馨吵着一定要见莫冷殇。

对莫冷殇，张澜说不怨是假的。

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女儿何故落到这个地步？

但汪梦馨痛哭流涕的样子，令她既心疼又难受，最终还是答应了。

“好，妈出去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医院。”

汪梦馨点头，含泪的眼望着母亲，生怕张澜下一刻后悔。

这样子，看得张澜也红了眼眶。

张澜一走出病房，想要走远点给莫冷殇打电话。

那边，拐角处也刚好有人转过来。

两人差点撞上，纷纷抬头。

看到对方的模样时，俱是一怔。

张澜的手没抓紧手机，一下子，掉落在了地上。

脑海里浮现出三个字——林淑心！

对张澜此生而言，最不想见的人，便是林淑心。

林淑心就像一面镜子，照出她年轻时做过的那些荒唐事，哪怕她现在再怎么悔改，那个狰狞丑陋的‘张澜’却在林淑心面前无处遁形。

所以，迎上对面女人的双眼时，张澜甚至握不住手中的手机，啪嗒一下，掉在了脚边。

沈曼心是来医院看感冒的，刚从诊室里出来，正要去缴费，结果就碰上了张澜。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沈曼心心中暗涌翻滚。

没想到，会在A城见到母亲多年未见的情敌。

但随即又想明白了。

昨晚，莫老太太告知她汪梦馨出了车祸，也在那时，她才知，汪梦馨居然是张澜的女儿！

亦是汪俊宸的继女……

张澜不得不承认的是，林淑心的大女儿沈曼心真的和她长得太像了。

以至于她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差点把她当成林淑心。

但该来的，再怎么逃避总是要面对的……

两人十分淡漠的寒暄了几句。

各自离开。

心里却都波澜起伏。

汪梦馨等在病房里，不时看向病房门口。

结果，等来的不是莫冷殇，而是脸色不豫的张澜。

“妈，他呢？你不是打电话给他了吗？”汪梦馨迫不及待地问。

张澜在碰到沈曼心后，心乱如麻。

她打电话给莫冷殇，是秘书接的，说：“莫总还在开会。”

显然，对方也没有来医院探望自己女儿的打算。

张澜也没跟秘书多说，直接挂了电话。

在外面站了会儿，平复了自己紊乱的心绪后才进来。

此刻看着汪梦馨那副没有骨气的样子，张澜怒其不争地说：“你整天想着人家，人家，可没一秒钟是念着你的。”

平日里的汪梦馨，知性大方，但只要一遇到莫冷殇，整个人仿佛被换了芯，完全不像自己。

“明天，我们就回首都去，我跟你爷爷说过了。”张澜的脸色稍稍缓和：“他跟A城这边的部队打了招呼，到时候，我陪你坐军用飞机回去，首都那边，也给你安排好了病房，以后你杨叔叔……”

“我不回去。”汪梦馨摸着自己的右小腿：“我要留在这里，要走，你们自己走。”

张澜没想到女儿这么执迷不悟：“这次是一条腿，下一次又是什么？你要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才肯罢休？”

“我没折腾，我因为他废了一条腿，难道不该讨要一个说法？”

汪梦馨抬头望着张澜，眼睛红红地：“我成这样子，你开口闭口的汪家，又为我做了什么？”

“……”

张澜深呼吸了一下：“要不是你开车去撞人家，至于现在这样嘛？你爸放低身段亲自去跟莫冷殇说，让他别报警处理，有停车场录像做证据，凭你蓄意谋杀这一点，就够你喝一壶的！”

“那就让警察来抓我，我现在这样，倒不如死了。”汪梦馨心中绝望，恨意也越发地深。

张澜也态度强硬，“不管你愿不愿意，明天都得跟我走！”

汪梦馨一伸手，扫落了床头柜上靳月送来的水果篮。

而张澜，也已经拉开门出去了。

……

张澜从病房里出来，给汪俊宸拨了通电话：“来医院了吗？要是没来，就别过来了。”

“刚把车停好，怎么了？”汪俊宸在那一头问。

“……没什么，怕你来回太辛苦。”张澜边说边往电梯走去：“我下去接你吧。”

那边，汪俊宸挂了电话，刚要关上车门，听到一道柔美熟悉的女声：“好，你安排吧，明天我再联系你。”

他回过头，看到的是站在不远处一棵槐树下打电话的沈曼心。

给沈曼心打电话的是她在国外那边的助理，询问她下个月要在国外的那场画展，她已经休息太久了。

跟助理交谈完，沈曼心收起手机，转身时，也看到了不远处的汪俊宸。

换做以前，沈曼心或许会头也不回地走掉，但现在，她有一些事要跟他说，所以，走了过去。

“你怎么也在医院，身体不舒服？”汪俊宸望着她问。

沈曼心没接受他的关心，而是开门见山地说：“我听说你女儿昨天跟莫冷殇发生争执，后来出了车祸。”

“……”

汪俊宸喉结动了动，但还是点点头，“就在这家医院里。”

“我知道，我刚才已经见过张澜。”沈曼心也没隐瞒，眉眼很清淡：“我过来，是想请你这个当父亲的，好好开导一下你的女儿，冷殇现在已经跟凝凝结婚了，她再怎么样，也不能去破坏人家婚姻。”

这话，沈曼心在看到张澜时就想说，但她有所顾忌。

张澜一直是个智慧的女人，她怕，张澜知道自己跟许慧凝现如今的关系，也怕张澜知道许慧凝是自己的妹妹，她们母亲的女儿。

越多人知道，对许慧凝越没有什么好处。

她不想再给许慧凝带去一点麻烦，一点也不行的。

就像母亲那次对她说的话：“凝凝这辈子已经够苦的了，你这个当妈的，就算不照拂她，也不该阻着她。”

……

“凝凝已经有了孩子，她跟冷殇彼此相爱，还是希望你能管好你家的孩子。”沈曼心说。

汪俊宸听到她这么维护莫家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林淑心到底是嫁给了他人，剩下沈曼心这个女儿。

但他却点头，答应了沈曼心的要求：“你放心，这次，我跟她母亲把她带走，以后，再也不会让她纠缠冷殇。”

“这样最好。”沈曼心说完这话，越过他，没有多一秒的停留。

突然，楼上某个窗户，丢下来一个易拉罐。

“当心！”话出口的时候，汪俊宸已经冲过去，拉开了她。

一个可乐罐子砸在沈曼心的脚边，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在汪俊宸的怀里，她甚至听到他的心跳声。

下一瞬，沈曼心已经推开他，径直朝前方的住院部走去。

汪俊宸注视着她有些落荒而逃的身影，双手握拳。

不知过了多久，回身，看到了面目哀戚的女人，张澜。

张澜不让汪俊宸来医院，因为她害怕，她怕汪俊宸遇到沈曼心，但一出急诊大楼便看到了这一幕。

她的丈夫，从后面紧紧地抱着另一个女人。

那样子，他们不像是第一次相见。

张澜全身血液有瞬间的冷凝，她不愿去想，但又不得不去想。

沈曼心长得这么像她母亲林淑心，她丈夫该不会把她当成林淑心了吧？

等以后是不是还要带着那个叫许慧凝的女孩一起去做亲子鉴定，然后幸幸福福地一家大团圆？

张澜不复刚才的冷静，当汪俊宸朝自己走过来时，她先转身快步朝里走。

……

汪俊宸知道张澜可能误会了，追上去，拉住张澜的手臂：“张澜，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看到的哪样？”张澜被他扯住，苦笑：“我怎么忘了，你心里本来爱的人就不是我。”

汪俊宸不想多解释，觉得有些烦，但又不想她有所误会：“你当我是什么了？”

“那你敢说，你心里真的一点也不惦念林淑心了？

这还是他们结婚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把这个名字拿到明面上来说。

汪俊宸神色复杂，张澜甩开他的手，语气有些咄咄：“你把她的照片藏在全家福下面，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这些年经常在国外，不过是因为她，汪俊宸，你眼里心里都是她，那我算什么？”

“……”汪俊宸没有反驳，因为张澜说的都是实情。

张澜眼眶一红：“既然你已经找到她的替身了，是不是要跟我离婚了？”

“该解释的刚才我已经解释了，信不信，由你。”汪俊宸突然觉得很累，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被我说中了吗？汪俊宸，你心里早就这么想了吧？但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林淑心生的那个孩子……”

“够了！”汪俊宸突然喝止了她，目光有些冷：“张澜，你要是一直这样，我们没办法再交流。”

汪俊宸也不明白，这些年，一直温良淑德的妻子，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刻薄。

在离开前，汪俊宸抛下一句话：“既然我跟你结了婚，就不会做出背叛这段婚姻的事情来。”

张澜听着他的这句话，却觉得无比的讽刺。

是呀，他的身体不出轨，但他的心，一直都没有忠诚过！

汪俊宸从急诊大楼出来，心情很烦躁，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旁边的住院大楼。

汪俊宸走到病房门口，透过虚掩的门，看到里面站立在床边的沈曼心，蹙着眉心，一脸无奈。

他也看到了病床上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是淑心当年跟其他男人的孩子吗？

汪俊宸没有敲门，原路折回。

走出住院大楼，突然不知道，在这个城市里，自己还能去哪儿。

许慧凝接到汪俊宸电话时，刚送走莫老太太，打算去二楼阳台上边晒太阳边织围巾。

是一大一小，两条红色的围巾。

当汪俊宸问她在哪儿时，许慧凝看了眼那两团红线，据实回答：“在家里。”

“是别墅吗？”汪俊宸问。

“嗯。”许慧凝也知道，昨晚，汪俊宸是跟妻子一块儿过来A城的：“您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听说你怀孕了，也没送什么贺礼。”

汪俊宸这个长辈真的很客气，前几天刚送了新婚礼物。

这会儿，又要送。

而昨天他的女儿还刚在A城出了车祸。

许慧凝觉得，自己要再收下礼物，会不会被汪家视为不知廉耻的女人？

“不用了……”许慧凝想要回绝，听到他说：“你出来拿一下吧。”

许慧凝闻言愣了愣，随即，立刻探头从阳台望出去。

果然，别墅外停了一辆轿车。

连忙下楼，出了别墅，她走到车边时，车窗降下，是汪俊宸。

他说：“东西在后备箱，我来拿。”

汪俊宸送的也是孕妇专用的营养品，价格名贵。

许慧凝不好意思收，他却直接拎进了屋。

李婶一眼就认出了他，立刻泡了茶招待。

汪俊宸打量着别墅，似感叹地说了句：“跟上回来，感觉很不一样了。”

许慧凝也不能赶汪俊宸离开，只好，陪他一起在客厅里聊天，去厨房端水果时，给莫冷殇打了个电话。

——告诉他，家里来客人了。

“你先招待着，我忙完就回去。”莫冷殇说。

许慧凝往外面瞧了一眼，压着声道：“你倒是放心，也不怕汪家人，为难我。”

莫冷殇低笑了声：“你不为难人家就好。”

“……”

许慧凝从厨房出来，汪俊宸正站在电视旁边，看着墙上的相框。

那些，是前两天刚钉上去的。

里面装的都是她跟莫冷殇以前的一些照片。

莫冷殇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撩着袖子，脱了鞋踩在电视柜上，拿着榔头，一枚钉一枚钉敲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