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慧凝进了急诊大楼，在一间病房门口看到了沈佳慧。

沈佳慧正在跟一个医生说话。

听到脚步声，抬头，瞧见许慧凝时，本紧皱的眉头松开。

许慧凝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他呢？莫冷殇人呢？”

“在里面，你进去吧。”沈佳慧指了指旁边的病房，“护士在里面替他包扎伤口。”

许慧凝顺着沈佳慧所指的方向看去。

突然，不敢抬起脚进去。

沈佳慧看出她的担忧，道：“没什么大碍。”

“就是头部受了点伤，所幸，最后汪小姐方向盘打转开了，不然，后果真的不敢设想。”

“汪小姐？”

“汪梦馨汪小姐，她来公司找莫总，不知怎么的，莫总下车，没把车钥匙拔走。”

“……”

许慧凝大概能从沈佳慧的话里，了解到事情的大致情况。

无非是汪梦馨跟莫冷殇发生了争执，最后，汪梦馨开车撞莫冷殇。

沈佳慧叹了口气，说：“揽胜撞到路边的护栏，车速太快，汪小姐受伤比较重，还在抢救。”

“麻烦你了。”许慧凝是真心跟沈佳慧道谢。

沈佳慧笑：“快点进去吧，莫总可能还需要你的安抚。”

许慧凝从她的打趣听出莫冷殇伤得应该不重，安了心，推开病房的门进去。

病房里，只有莫冷殇冷硬的声音：“……我不是她什么人，签字，不合适……我可以不追究……”

许慧凝看到他站在窗边，没有让护士包扎，拿着手机在打电话，脸上神情冷肃。

额头，破了，流了血。

身上的衬衫也有些乱，袖子挽起，有一些些的狼狈。

但看精神，倒是没什么问题。

护士拿着棉签欲言又止地站在旁边，想上前却又不敢，生怕惹恼这位脾气显然不小的男病人。

莫冷殇的手指间，夹了一根烟，青白色的烟圈袅袅地往上飘动。

他没有注意到门口的人，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话不客气，也很生硬：“这事不跟我说……你们汪家马上派人过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说着，抽了口烟，一转头，就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许慧凝。

莫冷殇身上的戾气顿时收敛不少，脸色缓和，跟电话那头又说了两句就挂了。

“先生，您额头的伤，先包扎一下吧。”护士说。

许慧凝走过去，跟护士说：“我来吧。”

护士犹豫，许慧凝解释：“我以前学会护理，你要不放心，在旁边看着，指点我。”

“……”护士看了看莫冷殇，觉得自己可能是搞不定这位病人，交代了两句就把棉签递给了许慧凝。

结果，莫冷殇比护士想象的要难搞很多，直接让她出去。

护士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不得不掩了门出去。

病房内，一时间只剩下两个人。

许慧凝此刻见到他，原本忐忑不安的情绪突然就消失了，整个人也平静下来。

走到小推车旁，用棉签重新沾了沾红药水，她对莫冷殇说：“过来，把伤口处理一下，免得感染了。”

莫冷殇的额头伤得不重。

他坐在床边，许慧凝撩开他的头发，用红药水清洗他的伤口。

虽然她学过护理，但却有晕血的毛病。

这会儿就近看着他血淋淋的伤口，许慧凝有些腿软和反胃，但还是不让自己闭眼。

她抿着唇，细心地替他的伤口消毒，又拿了纱布替他缠上。

刚要探身去拿胶布，手忽然被握住。

许慧凝低下眼睫，莫冷殇握紧了她的手，没有看她的双眼。

虽然他没多说什么，但她还是从他的动作体味到他的安慰。

莫名地，许慧凝红了眼圈。

上前，搂住了他的双肩：“我刚才好害怕，怕你出什么事。”

这一刻，她不想再故作坚强，她想告诉他，自己的担忧，她想要他一直都好好的。

莫冷殇回抱着她，紧紧地搂着……

“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他这么一说，许慧凝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却又不想让他担心。

唯有，抱紧他，真实地感受到他的体温。

他放开许慧凝接电话，语气跟之前那通电话时没什么差，态度也十分强硬。

许慧凝听出大概是汪梦馨手术的时，刚才沈佳慧说汪梦馨伤得有些重，她不知道，所谓的‘有些重’，到底是有多重？

这通电话，许慧凝猜，应该是那位在A城工作的汪家人打来的。

……

许慧凝坐在床边，看莫冷殇站在那打电话。

突然，她的肚子有点疼，下面，仿佛有什么在流出来……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吓得连忙喊莫冷殇的名字，脸色也瞬间没了血色。

莫冷殇听到她惊慌的叫声，回头，看到许慧凝难看的脸色，尤其是看到她的手搭在肚子上，立刻按了电话过去。

“肚子痛？”他俯下身，面上冷静，心里也有些慌。

沈佳慧刚好开门进来，莫冷殇抬头，冲她道：“快去找个妇产科医生过来！”

“好。”沈佳慧会意，立刻跑着去找医生。

没一会儿，就带了两位医生回来。

莫冷殇坐在床边，一手搭在许慧凝湿湿的额头，她靠在他身上，两人的手牢牢相扣，手心的汗，不知道是谁的。

医生给许慧凝做了详细的检查，问：“刚才，是不是剧烈地运动了？”

许慧凝点头，唇瓣苍白，说：“我刚才跑了，肚子隐隐有些疼，孩子会不会有事？”

医生原先还想责备几句，但看到这对相拥的男女，看到莫冷殇头上的伤，大概也猜到是什么让一个孕妇慌慌张张地跑来。

所以只是说了许慧凝现在的情况：“回去多卧床休息，不要再这么莽撞，除非你们不想要孩子了。”

莫冷殇让沈佳慧送医生出去，他则抱着许慧凝去了洗手间。

许慧凝要脱裤子，见他杵在旁边不走，颇为尴尬，让他出去一下，怎么也是女生的私密。

“你那里我又不是没看过。”莫冷殇没有回避的意思，明明是很露骨的话，却硬是被他说得一本正经。

许慧凝不愿意，最后是莫冷殇做出让步，背过身去。

……

刚才医生的话，让她心有余悸，许慧凝看了看。

果然，内裤有血迹，虽然不是很多。

等她做好清洁工作，才让莫冷殇回过身。

他要过来抱她，许慧凝考虑到他自己也受伤了，没让。

“我还没虚弱到那个地步。”

但莫冷殇执意要抱她，他记得刚才医生的叮嘱，她现在有先兆流产的可能。

把她抱到床上，莫冷殇依旧不放心，让沈佳慧去跟医生说，要给许慧凝做b超检查。

许慧凝做完b超出来，没看到莫冷殇，倒是莫老太太来了。

老太太解释说：“冷殇看我来了，就到手术室那边去了，刚才手术结束，汪家也派人来了。”

“……她怎么样了？”许慧凝问的，自然是汪梦馨。

莫老太太叹息：“还能怎么样。伤得蛮重的，情况不是很好，医生说了，可能需要截肢。”

“怎么会这么严重……”

“还不是自己造的孽，也算她有点良心，要是我家冷殇真出什么事，我一定找她拼命！”

莫老太太对汪家老六这位继女算是彻底没了好感。

但说到她的伤势时，还是不免唏嘘：“车子撞到护栏，撞击力太大，我听说，车头都变形了，她的右腿小腿部分被卡主，反正，基本可以说，没得治了。”

对一个女孩来说，没有什么比失去身体的一部分来的更残忍。

“首都那边，她父母已经往这边赶了，”说到这个，莫老太太也有些烦恼，“到时候估计有的闹。”

许慧凝也不由担忧。

现如今，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莫汪两家的矛盾越来越深……

而这一切，说起来，她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

与此同时，汪梦馨所在的病房，麻醉剂的效果散去，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耳边是人说话的嗡嗡声。

她还记得出事前，自己开着莫冷殇那辆揽胜，一脚踩下油门，横冲直撞地开过去。

然而，却在快要撞到他的时候，终究是舍不得他死，哪怕她已经抱定了同归于尽的念头。

她飞快地打着方向盘，听到一声巨响，随即，浑身传来剧烈的痛楚，失去了意识。

“既然你执意这么要求……那就等首都那边专家来了再说……但以我从医这么多年的经验……这条腿被卡在车里太久，局部缺氧缺血导致了坏死，要是不截掉……”

人刚从死亡边缘被拉回来，感官都会变得格外灵敏，汪梦馨忽闪了下眼眸，那些话越来越清晰。

她听到有人说要截肢，还有人说不能截，也有人说不截掉会造成严重的感染……

汪梦馨想要起来，抬腿的时候，察觉到了异样，右腿怎么也动不了，一点知觉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她慌忙掀开被子，看到的是被厚厚的纱布缠绕的小腿。

门口，几道身影晃动，还有他们的说话声。

她的耳边仿佛回响起刚才那个男人说的话：“要是不截肢，会造成大面积的严重感染……”

汪梦馨原本平淡的脸上，表情逐渐被迷茫、惊恐取代。

她双手十指，插入发间，尖锐的叫声响彻了整个病房。

……

许慧凝没有去病房探望汪梦馨。

她不认为汪梦馨醒过来会想看到自己，就在原先的病房等莫冷殇回来。

莫老太太也去餐厅买吃的还没回来。

许慧凝在等待的时间里，想了很多，包括前几天她收到的汪俊宸特地从首都寄来的新婚礼物。

如果汪梦馨真的要截肢——

许慧凝不敢往下想，忽然觉得全身发凉。

忽然，肩上轻轻地一沉，她转过头，看到了立在身后的男人。

而她的肩上，多了一件西装。

许慧凝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莫跃飞，也没发现，他是怎么进来的，她伸手去扯他的衣服。

莫跃飞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看着她把西装递还给自己，看着她对自己的避嫌，却没有伸手去接。

许慧凝把西装搁在病床上，起身，就要出去。

但因为气得太急，眼前一暗，晕眩感袭来。

等她缓过神，发现自己正靠在莫跃飞的怀里，他的手，正搂着她的腰。

“放开。”许慧凝边说边去推他。

那边，虚掩的病房门却突然开了，许慧凝循声回头，对上的是莫老太太。

……

莫老太太推开了病房的门，然后，瞧见了里面的一幕，一时笑容有些僵硬了。

“老二，你……这是……”

莫老太太看看许慧凝，又看看莫跃飞，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

许慧凝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幕会被莫老太太看到。

她张了张嘴：“妈……”

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怕越说越乱。

但不说，势必会让老太太察觉到什么，尽管莫跃飞已经放开了她。

莫老太太抬手，指着对面的两人：“你们这是……”

“怎么站在门口？”老太太的身后，突然响起莫冷殇低沉又有磁性的声音。

许慧凝看到莫冷殇，原本一颗悬着的心就放下来。

那边，莫老太太瞧见大儿子来了，很诧异，随后又关切地问：“那边怎么样了？”

莫冷殇深沉的视线，越过老太太，落在莫跃飞身上：“到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听在旁人耳里，那意思就是——莫跃飞是莫冷殇叫过来的。

莫跃飞回望着莫冷殇，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地握紧。

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许慧凝就站在他身边，他们两人的距离不到十公分。

当莫跃飞看到门口而立的莫冷殇时，心底泛起了酸水，一种名为嫉妒的酸水。

他不甘心，每晚夜深人静时，这份不甘变得越发浓烈，孤枕难眠。

他也看出许慧凝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说以前的许慧凝是一块倔强却沉默的顽石。

那么现在的许慧凝，不知不觉中已经变为了一株安静却又美好的花骨朵。

静静地，迎风而立。

嘴边噙着笑，目光温和似水，没有以往的晦暗和忧伤。

而他也只能远远看着这朵惹人怜惜的花骨朵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