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陛下，遵礼法，效先圣，循百官万民之人心，册立皇后，安定天下社稷。”

萧瑀跪下之后，将这心中早已经是准备好的腹稿台词，一字不漏的道出，不过这萧老头显然还是有着些许保留，从字眼上来看，萧瑀口中所言，只是‘册立皇后’，并不像方才那帮人所言的‘册立萧皇后’，这也能理解，毕竟他自己就是姓萧，如果话语说的太白，名声不好。

随着萧瑀的这一番话音落下，整个天盛殿顿时变得一片死寂，新派如狄仁杰、徐齐聃等一众新晋阁臣们，都是谨守不言，他们也都明白，这或许是这帮老派旧臣们的最后余晖了。

大位之上，天子李象听着这些话，面色依然是保持着平静，眸子扫过跪地的这帮老派旧臣。

对于这帮人突然的进谏请立，李象并不感到惊奇，只是有些意外罢了，若是这件事放在去年，李象或许还会有点慌张，毕竟那时候的狄仁杰等一众新派新官员还没有能力主掌朝中要害部门，这帮旧臣要是撂挑子，那整个朝政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尤其是新政，不能有丝毫的停摆。

但是现在，则是不然，一点都不慌。

因为这帮年轻的新官员都已经成长了起来，都已经熟悉了各部司的业务，完全可以对这些老派旧臣进行平替。

可这样能不能理解为这帮人太蠢？www.shikongxsw.com 时空小说网

自然，也是不能。

毕竟这帮老派旧臣奏请萧氏为后的最终目的，并不是为了让萧妍当上皇后，而是要让萧妍的孩子成为储君，但在一个月之前，萧妍的孩子都还没有降生，他们这帮老派旧臣就算是集体对天子发难逼迫也是没用。

而趁着现在，天子要大行换人之际，以手中最后的权柄对天子进行逼迫，可以说是这帮旧臣老派们所能够做的最后一搏，过了这一天，他们就再也没机会影响天子了。

大殿，极其之安静，都能听清楚每一个人的呼吸声，这帮跪在地上的老派旧臣们，一个个面色看起来决然视死如归之感，但内心不可能不紧张。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这位坐在大位之上的天子，那是妥妥的实权天子，要是残暴一点，直接把他们这帮人给屠了都是很正常的。

“朕，知道了。”

正当这帮老派旧臣心中忐忑不安之际，天子的声音响起。

这个回答，似是回答了，似是又没有得到回答，这完全就是在和稀泥。

萧瑀眉头紧蹙，眼眸瞥了眼那跪在他身侧的礼部尚书顾海，这一眼，似乎就像是宠物小精灵中的把球扔出去，然后来上一句：靠你了，皮卡丘！

当然，在这里，对萧瑀来说是：靠你了，顾嗨嗨！

收到萧瑀眼神示意的顾海，心一横，一咬牙，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怂已经是失去了意思，正所谓：爱拼才会赢！

我老顾，今天也要嬴一次，而且不论输赢，我老顾都必然是流芳百世！名传千古！

因为从礼学角度来看，纵为礼部尚书的顾海提出这件事，那都是合法合理合礼的，因为在天子登基之前，萧妍就是秦王妃，是太孙妃，这在历朝历代，但凡是储君正妃的，就没有储君继位后不封为皇后的。

若是这事成了，他顾海的名字必定将镌刻在大唐史书上，后世的礼部尚书都将以他顾海为效表，他顾海的名声将远播万里。

若是这事败了，他顾海被贬或是被杀了，临贬或是临死前作一首诗，那也是绝对的名垂青史！

作为一个文人，有什么比名垂千古还要来的更有诱惑力呢？！

萧相将这个光荣且艰巨但是又荣耀的任务交给自己，这不仅是对自己的信任，更是对自己的偏爱，自己若是把握不了这个机会，岂不是浪费了萧相的一片苦心？

仅仅只是一个眼神示意，在这短暂的一两秒钟之内，顾海就已经完成了自我的究极PUA，这就是一个合格小弟必备的自我修养。

接着，只听顾海的声音在这殿中响起，叩首大拜，道：“陛下！”

“国不可乱法礼，天不可无日月，臣乞请陛下降诏，册萧贵妃为后，以此方可正天下人心，方可顺百官之情，方可——”

顾海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拖出去。”

天子冰冷的声音，将其打断，三个字出口，顿时有着禁卫入内，将这顾海给硬生生往外拖，嘴里还在大喊着：“礼法，礼法，礼法！天子礼法，关乎国家社稷，不可乱！不可乱啊——！”

“杖一百。”

李象淡淡追上一句。

这一百杖下去，这顾老头就算不死，也得半残了，下半辈子都得在床上躺着渡过了。

“谁若是还想名垂千古，留个谏臣的贤名，朕，可以成全他。”

李象扫过这帮跪地的老派旧臣，已经人均五十岁的年纪了，还出来跟人玩身家性命，在家带孙子不香么？

天子一语落，再加上被拖出去杖一百的顾海，这帮老派旧臣都是瞬间怂了，PUA也是有极限值的，并不是谁都愿意拿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这一波。

一边是退休后的荣华富贵，另一边是被打个半死，但凡是脑子比较正常的人，都能够做出一个相对理智的选择，毕竟这并不是一个很难做出的抉择。

谁也不想明着跟天子作对，跟着大哥刚一波就算了，要是硬着头皮继续跟实权天子作对，那就是纯纯的寻死之道，

“陛下。”

这时，萧瑀开口了。

其他人可以杖，但是萧瑀，不能杖。

于法而言，萧瑀是当朝首宰，于理而言，萧瑀是萧妍的祖父，于情而言，萧瑀对天子登上大位有着无法抹除的大功。

再实权的天子，那也是要名声的。

就像李二刚登基的时候，不管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再怎么犯错，李二都不可能对这两人进行责罚，否则就是寒了百官的心。

然，就在萧瑀要开口的瞬间，李象率先一步，将萧瑀的话给堵死了。

“立后之事，暂时不议。”

“不过，既然你们已经提到这件事，那朕，就与你们明说了。”

天子此话一出，这殿中一应诸臣都是心头一个咯噔，都是竖起了耳朵，众人都清楚，接下来天子所言，必然是事关江山传承，无不是都是心提到了嗓子眼。

接着，李象缓缓站起身来，道：“后世之朝，朕不管，但是在朕这一朝，将不会有太子。”

话音落。

顿时间，满朝哗然，不仅是这帮跪地的旧派老臣面色大变，就连狄仁杰、徐齐聃、薛元超、娄师德、裴行俭、刘仁轨这些个新派，都是面色惊变。

不立太子？！

太子乃是储君，是国本，怎么可以不立太子？！

你看看你爷爷是怎么做的，不仅立太子，还立太孙，一次性设定两个接班人，保证国家安稳。

“陛下，太子乃是储君，储君乃是国本，有国本在朝，天下安定，国本不在，天下如何安宁？！”

萧瑀身为首相，此刻连声说道，天子这话冲击力太大了，让他一下子都没有心思去顾及推戴皇后这件事。

“陛下，臣以为，萧相所言，甚是有理，请陛下三思。”

一道声音，从新派官员中响起，正是刘仁轨。

从职务上而言，天枢七宰之中，只有刘仁轨是出自于新派，他此刻站出来，也从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新派在这件事上的态度。

原本新旧两派，随着天子的这一句话，顿时达成了一致。

“此事，朕已决议，不必再谏。”

李象扫过这一帮诸臣，又道：“不过，朕所说的不立太子，并非是不立国本。”

此话一出，这殿中诸臣又都是迷糊了，他们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语言理解能力有问题，什么叫做不立太子，并非是不立国本？

太子就是储君，储君就是国本，难道国本还有什么新式说法？

老旧派的这些老头子，下意识以为是不是自己跟不上时代了，所以才听不懂天子这话，毕竟天子还年轻，跟他们这帮老家伙有着好几代的代沟。

可是当他们看向狄仁杰等一众新派青年官员之时，看到这些青年官员的脸上同样是透着不解，显然都是被天子这番话给听懵逼了。

不立太子，并非是不立国本。

当真是这句话中的每一个字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怎么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一时间，这帮朝臣都是绞尽脑汁，。

“请陛下明示。”

萧瑀行礼。

相比较不立皇后这件事，不立国本那才是大事。

其中原因很简单。

一旦天子出点什么事，那这天子大位怎么办？下一任皇帝又是交给谁来做？！

毕竟这不是没有可能的，历史上突然暴毙的皇帝不是没有，若是皇帝死前没有立下太子，那整个朝堂就彻底乱了。

在没有明立太子的情况下，皇帝的所有儿子，理论上都有继承权。

那种情况之下，可不会讲什么嫡长子继承制度，无非就是谁在朝中有势力，朝中哪个势力大的权臣愿意拥护哪一个的问题。

而在这种境况下登基的天子，都会不可避免的面对一个问题。

那就是皇权的过度分化。

手中皇权，将会被大幅度的落到拥戴他的臣子手中，王朝必然祸乱，走向下坡。

故而，不论是何朝何代，立太子都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在朝天子年纪不大的时候，就会拖上几年，但也不会拖太久。

比如当年李渊刚刚开国，第一件事就是册立李建成为太子。

李世民登基之后，亦是第一时间册立李承乾为太子。

以大唐三代君主的惯例而言，在册立太子这件事上，李象已经是拖延很久了。

就算是没儿子的皇帝，都要从宗室过继一个来立为太子，更别说你这有两个亲儿子，为毛不立太子？！

其他事，这帮臣子可以忍，但是在不立太子这件事上，根本忍不了。

对于诸臣的反应，皆是早在李象的预料之中。

眸子掠过这下方一众诸臣，李象微微抬手一指，道：“诸臣可见那块牌匾？”

诸臣顺着天子的手指看了过去，那是天盛殿的牌匾，这牌匾立地数十丈，以这个时代的技术，没人能够触及到这牌匾。

毕竟，轻功之类的玩意，只是存在于武侠小说，想要凭空一跳几十丈，专业跳高的也做不到。

就算是要对这牌匾进行维护清理，也会闹出极大的动静，得用特制的云梯，才能做到。

更何遑这天盛殿之前日夜有人戍守，想要从这牌匾之后搞事情，那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殿中一众朝臣，目光都是凝聚在这块牌匾之上，眼中都是透着疑惑，不明白天子这是什么意思，国本和牌匾有什么关系？这二者之间也能有关联？

正当这帮人心中都在疑惑之际，天子的声音已然是再次响起。

“朕，将会在这牌匾之后，挂一封传位诏书。”

话音落。

嗡——！

萧瑀、狄孝绪、孙伏伽、马周、刘仁轨、狄仁杰、徐齐聃等等等……

这帮天枢省臣们，一个个脑瓜子都是嗡嗡作响，对于天子的这番操作，完全就是反应不过来，这究竟是什么新式玩法？

把传位诏书挂在内朝首殿的牌匾之后？！

“传位诏书，将会有三份。”

“一份，悬于这天盛殿牌匾之后。”

“一份，封存于内侍监库。”

“另一份，将在朕的手中。”

“待朕驾崩归天之后，三份诏书合一无误，便是下一任天子。”

李象淡淡说道。

争储？

争个屁！都给朕好好上班，老实点！

立下传位诏书，但是不立太子，这就是秘密立储制，在老天子没有驾崩之前，谁也不知道下一任天子是谁，这种开盲盒的感觉，就问你刺激不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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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概一百二十万字会完结，在接下来的这个收尾阶段，更新速度会有点慢，两天一更，三天一更，都是有可能的，兄弟们谅解一下哈。

然后计划的是，在完结之后，还会有些许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