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喜得皇子！”

当‘皇子’二字喊出的时候，可见这些稳婆们心中的高兴，一般来说，接生接到了皇子，那和接生到皇女得到的赏赐，完全不在一个量级，天子一高兴，给她们这些稳婆一辈子衣食无忧都可能。

李象看着襁褓中的婴孩，伸手碰了碰小脸，便是快步往产榻而去，抱着小皇子的稳婆亦是快步跟上。

“陛，陛下……”

足足分娩了五个时辰的萧妍，此刻汗水浸染了衣衫长发，满脸虚白之色，见李象来到床畔，想要坐起身来给李象行礼。

“爱妃勿要起身。”

李象连忙坐下，将萧妍给止住。

这身子，刚把孩子生出来，才堪堪止住血，这年代可没有输血技术，要是再多出点血，人可就没了，神仙都救不回来。

“娘娘，快看小皇子，小皇子在朝您和陛下咂嘴呢。”

稳婆弓腿蹲下，让李象和萧妍能够看清她怀中刚出生的小婴孩，一双眼睛微微睁着，好奇的观察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小嘴咂巴咂巴个不停。

“看，他多可爱。”

李象微微抬手，摸了摸萧妍的额头，以示慰藉。

“陛下，您给他取个名字吧。”

萧妍看着自己的孩子，眼中有着无限宠溺，这可是她熬了十月怀胎，分娩五个时辰才生下的孩子，对于此刻的萧妍而言，这个孩子，就是她的一切。

李象看着襁褓中的婴孩，思索片刻，道：“宁静而致远，就叫他，李宁吧。”

“李宁，李宁。”

萧妍念着这个名字，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伸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脸颊。

“陛下，我累了，我想歇息一会……”

说完这话，萧妍已然是快要支撑不住的感觉，上眼皮和下眼皮打起了架，这一场分娩，已然是耗尽了她的所有精力，她现在还能说话，还能见李象，全是靠着想见一见孩子的那份意志力。

“嗯，好好睡上一觉，醒来之后，一切都好了。”

李象再一次抚了抚萧妍的额头，稍一触及，满手心都是汗，心中不由几分心疼，女人生孩子，真是阎王殿门前走一遭，实在是难。

在李象的安抚之下，萧妍缓缓闭上了眼，安详的睡了过去。

深吸一口气，李象站起身来，看着襁褓中的李宁，道：“今日参与贵妃分娩者，皆赏银百两，赐帛百匹。”

一语出，这帮忙里忙外的稳婆，都是面色大喜，果然和猜测的一般无二，十年不开张，开张吃十年啊，对于寻常之家而言，百两白银、百匹布帛，只要省着点花，全家人吃个小十年，问题一点不大。

哗啦啦一片，这屋中的稳婆们都是跪下谢恩，一个个都是些笑开了花，先前的紧张忐忑，在得到天子赏赐的这一刻，统统都是值当了。

“陛下，奴婢这就下去为小殿下沐浴，不知陛下……”

抱着襁褓婴孩的那位稳婆，刺客小声翼翼的请示着，毕竟刚生产下来的婴孩，身上都还有着从胎内带来的诸多杂质，需要先进行清洗，等到萧妍醒转之后，再开奶。

“去吧。”

李象微微颔首，这些都是生产的必经事宜，自是不能有省略，不过这个过程，自是极为严密。

从孩子生产出来的那一刻开始，明面上就有内侍监的内侍，暗中有着戍卫紫微宫的不良人紫微使跟随，确保皇子的绝对安全，这稳婆但凡有一点出格的举动，都会被格杀。

再深深看了眼萧妍，见萧妍的确已经是熟睡之后，李象便是退出了这屋子，也不去后宫其他地方，而是往外朝而去。

贵妃生子，这消息根本瞒不住，而且也没有必要瞒，外朝臣子们只要得到消息，必然都会蜂拥至外朝恭贺，依照礼制，是得出去见一见这帮人，不然这帮人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会散。

……………………

而同时。

如李象所料的一般，萧贵妃产下皇子的消息，如风一般从紫微宫传出，整个洛阳，都为之震动。

此刻在这乾阳殿之外，以萧瑀为首的大批朝臣，都是在这里等候着，无一不是脸上有着喜色，这帮人，都是老派旧臣，萧贵妃产下皇子的消息，他们显然已经是知晓了。

尤其是萧瑀，虽然面上保持着平静，但是内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同时有着狂喜，他心中明白，若是萧妍产下的这个皇子能够成为储君太子，甚至最后登基称帝，那他兰陵萧家便是成为天子母族，荣华富贵自是不需多言。

但是，心中狂喜归狂喜，松了一口气归松了一口气，萧瑀心中还是有着忧虑。

主要是他得知了萧妍之子的名字。

李宁。

宁静而致远。

作为读书人的萧瑀，自是知晓这一句出自于《淮南子·主术训》，其意思便是教导子弟要淡薄名利，修身养性，不为杂念所左右，静思反省，才能实现远大目标。

这句话，作为士族子弟，自是很不错，但是对于皇族而言，这就意味不同了。

作为一个皇子，尤其是在削藩令现下的境况，除非是成为下一任天子，否则其他所有的藩王，都得宁静致远、淡泊明志，因为你要是不宁静、不淡薄，可能等待的就是天子屠刀。

故而，当萧瑀得知萧妍之子的姓名之时，便是陷入了忧虑，在他看来，这或许是天子假借小皇子名讳对外给出的一个信号，而这个信号对于萧瑀而言，自是极为不利。

这时。

正当萧瑀心中思索之际，有着一内侍快步而来。

“诸位，陛下口谕，请诸位臣工且回，另请萧相入宫觐见。”

内侍一番话语落下，除却萧瑀之外的其余臣工，虽然都有些不情愿，但天子口谕都已经传来了，继续赖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只能是纷纷向萧瑀行礼，从这乾阳殿之外退去。

至于萧瑀，与这内侍稍微寒暄几句之后，便是在这内侍的引领之下，往内朝而去。

……………………

天盛殿，偏殿。

李象从华光园出来之后，便是来到了这偏殿，坐在御案之前，执笔写着什么。

当殿外有着声音传来之际，李象便是将手中狼毫放下，萧瑀则是跟着内侍，迈入了殿中。

一入殿中，萧瑀便是率先行礼道贺：“老臣恭贺陛下，喜得皇子，乃我大唐之福，社稷之福，万民之福！”

得言，李象抬头看了眼萧瑀。

就萧妍生儿子这件事，李象虽然高兴，但高兴程度不下雨李象的，估计也就是跟前这萧老头了。

“朕也该给萧相道贺，喜得外曾孙了。”

李象一笑，这脸上笑容，顿时让萧瑀的心情好了不少，连连上前。

君臣两个先后又是寒暄了一阵，简单讨论了一些朝中的就近政事，比如倭岛白银冶炼的人员投入，高句丽旧地的维稳工作等等，都在君臣探讨之中。

“萧相，朕有一事，还得萧相代朕署理一番。”

天子李象话锋一变，萧瑀顿时警惕，但是也不敢有分毫推诿，连声道：“陛下圣诏，臣自当遵命行事。”

接着，李象沉声道。

“朕觉得，各部司衙还是有些懈怠了，想要换一批主官上任，此事，萧相回去之后，可仔细斟酌一番，给朕呈上一份人选名单。”

此话一出，萧瑀顿时心头一怔。

作为一个历经数朝的风险投资家，他的政治敏锐性是何其之强，只一个瞬间，便是从天子话语中明白了什么意思。

现在的朝中，局势很明显。

各部各司的主官，都是老派旧臣把守，而各部各司的副官以及下辖的诸多一线机构，则都是新派青年官员占据，这让朝堂进入了一种平衡之状。

双方互相制衡。

制衡的逻辑也很简单，你们这些主官要干活，那就得我们这些副官和下属配合，若不然你主官的令发出去就是一道空令。

而对于那些主官而言，你们这些副官和下属想要搞政绩、想要刷资历，那就得我这个主官点头，不然你们想干事也没事干。

在这种相互制约的前提下，再加上天子对新政的鞭笞，让整个朝堂勉强高速运转了起来，带领大唐这艘巨轮驰骋向前，持续强盛。

但是，平衡，终究是要被打破的，在朝堂之上，党派永远希望是自己一家独大。

比如，萧贵妃生子这个契机。

若是一旦被打破这个平衡，双方斗起来，将会造成何等局面？

主官下令，副官和下面的人拒不执行。

又或者，主官将要做的事情推诿拖延，以至于下面要做事的人都没法做。

这样一来，整个朝廷行政，将会被疯狂拖垮。

而对于萧瑀而言，天子让自己更换各部各司的主官，而现在狄仁杰那帮年轻阁臣，已经快要从七王叛乱中班师回朝，每个人身上都有着大功勋。

若是在这个时候更换各部司主官名单，换哪些人上去？这还需要天子明说？

“臣，领诏。”

萧瑀尽管心中很是不愿意，但是天子已经开口了，只能是先领诏再说。

“嗯，萧贵妃刚刚生产完毕，过几天身体康健些许之后，萧相可带着萧后入宫看望。”

李象这里所言的萧后，乃是前隋炀帝的萧皇后，这个皇后之名，哪怕改朝换代都没有削去，李世民过去就是以‘萧后’称呼，李象自是沿用了。

“唯。”

萧瑀颔首，他也确实想去看一看萧妍，另外，更想亲眼去看一看他的曾外孙，那可是他萧瑀的希望，是他萧家的希望。

“陛下，臣听闻，陛下已经给小皇子赐名了。”

萧瑀随口说道。

“嗯，单字一个宁字。”

李象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陛下，老臣斗胆，恳请陛下为小皇子更名。”

“宁字虽好，但并不适合皇家。”

话音落。

李象面色微凝，整个偏殿的氛围，顿时有着一股冷意泛起。

不过仅是须臾片刻，李象便是笑了。

“萧相乃是大家，朕不如也。”

“只不过，孩童之名，重在一个简字，且朕已经赐名，再做修改，实为不妥，此事就暂且不做更易了。”

几句话，将这个事给遮掩了过去，任是萧瑀想要再提，也没有好的借口了，只能是行礼称是。

“萧相，还有一事，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李象起身，走到萧瑀身前，君臣咫尺相距。

“来，一同在外走走。”

闻言，萧瑀点了点头，随即跟在李象身后，一君一臣走出这偏殿，院中有着鸟语花香，叽叽喳喳个不停。

“白银司是褚遂良在执掌，这件事，萧相你应该知晓。”

天子一语，当提到褚遂良三个字的时候，萧瑀顿时眼眸微凝，隐隐猜到了什么。

“老臣知晓。”

萧瑀点了点头。

这件事，朝野内外，谁人不知？

褚遂良这个上一朝的死人，在新朝秽土转生，虽然位居内宫殿中监，但实际上则是操纵着现下大唐最有前途的白银司，妥妥的金财主。

“内廷办事，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李象淡淡道。

说完之后，又是话锋一变。

“对了，杨相归养之后，身体如何？”

原本是在提褚遂良，突然又是提到杨师道。

若是换了一般人，可能还真听不懂天子是什么意思，但是萧瑀不同，作为一只成了精的狐狸，对天子的话，瞬间明悟。

现下天枢省在位的七位执宰，杨师道归养之后，天玑令一直都是空悬着，天子一直没有补充新人，再加上现在提到褚遂良，又提到杨师道，意图便是很明显了。

天子想要让褚遂良正式进入外廷，入中枢为执宰。

只不过，这种事，天子不好提，需要有人提，而举荐天枢执宰这种事，他萧瑀这个天枢省首宰，自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杨公一切都好。”

萧瑀点了点头。

“嗯。”

“萧相，朕前几日在想，守业才能兼备，继续在军器监实在是小用了，趁着此次调整，把他安排到兵部去吧。”

为了保证下面人干活的积极性，每打一巴掌，都得给一颗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