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玦在凝清池畔闲逛,一阵铮淙如流水的琴声从林中飘出,宛如琼浆玉露般流入他心底,令他觉得五腑六腑无一不舒坦。他本是爱琴之人,却从未听过如此动听的曲子。正可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他不由驻足,凝神倾听那曲子。听了一会儿,琴声停了,里面有细碎的语声传出,却听不真切。
他正觉得不过瘾,那琴声却又响了起来。这次的琴音慷慨豪迈、大气磅礴。一个声音和着琴声唱:“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唐玦一愣,听这声音,清朗悦耳,可分明还是个孩子。只是歌声与琴声中透出的豪气直冲云霄,令人听得血脉贲张、激情澎湃。
他再也忍不住,击掌赞道:“好,好气魄!”身形掠起,犹如惊鸿般从林梢飞过,翩然落到那弹琴之人面前。
林中之人正是身中剧毒的靖王萧然,以及他的贴身侍卫墨阳。
唐玦双脚着地,吃惊地发现,眼前之果然是一名岁的男孩。那男孩见他出现,竟无半点惊讶之色,甚至连手指都没有停一下,依然从容自若地弹着琴。
唐玦心中大快,不问情由,拔出长剑,和着琴声舞起剑来。
一边舞剑,一边打量着这位弹琴的少年。一时间他有种眩惑的感觉:那位白衣如雪的少年,唇边含着浅浅的笑意,轻轻拂动袍袖,修长的十指在琴弦上跳跃。绝美的容颜映着身后如画的风景,令人分不清究竟是人在画中,还是画中有人。
世上竟有如此美男子,何况还未成年。唐玦暗叹,若是他长大成人,岂非要迷死全天下女子?他的面容温和沉静,宛如一块质地纯良的美玉。而动作那样娴熟流畅,端的是动静相宜、美不胜收。
萧然也在看着他,只见此人身影飘忽,剑法灵动。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见他一身水蓝色衣衫,一头随意挽起的乌黑头发。宽大的袍袖伴着剑势猎猎飞舞,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无法比拟的狂放不羁之态。
就在这时,一阵剧痛涌上心口,他眼前发黑,太阳在头顶幻出无数炫目的光圈,手指不由自主地慢下来。唐玦的剑势也随着慢下来,扭头看他一眼,惊觉这少年的样子不对。
萧然见他看自己,想向他微笑,可是一股温热的**涌到喉咙口,他拼命抿紧嘴唇,可唇角还是流下了一丝暗红。
“主人!”墨阳扑上去扶起他,急声道,“你怎么样?”
萧然站起来,身子晃了晃,喘息道:“我没事,可能刚才弹得太投入,耗了些心神……我们回去吧。”他抬头看看唐玦,歉然道,“抱歉,这位兄台,恕我不能奉陪了,告辞。”
“别走!”唐玦低喝一声,止住萧然的脚步,上前仔细打量他,皱紧眉头,“你中了毒。”
“正是。”
“呵,你这小子真有意思。中了毒还能这么逍遥自在,还能弹的一手好琴。”唐玦觉得有趣极了,这小子真的不怕死?而且身上还飘出淡淡的酒味,刚才停了会儿,莫非在喝酒?“哈,还喝了酒。不错不错,有趣有趣!”
萧然微笑:“兄台很喜欢管闲事。”
“闲事?”唐玦差点气歪了鼻子,冷哼道,“别人的闲事我还不爱管呢。只是你这小子跟我投缘,刚才我一听你的琴声就来劲了,手脚都在发痒,摁捺不住我手中的剑。现在看你,我觉得更加投缘了。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等胸襟气度,中了这么厉害的毒,不仅忍得住,还能出来玩,还能弹琴、喝酒。好,有个性,我喜欢!”
“谢谢兄台。”萧然拱手道,“只是我出来时间久了,现在也该回去了,我们后会有期吧。”
唐玦忍不住拧眉:“别走,你知不知道你很快就要死了?”
“我知道,当我手腕上的黑线伸到肘部时,我就要死了。”萧然面容平静,那双湖泊般澄澈的眼睛折射着日光,温润得令人恨不得沉溺在里面。唐玦在心里骂了声:死小子,怎么看都不像个孩子,真是怪物!
骂归骂,他心里却有说不出的喜欢,情不自禁地想去关心他。
“你不怕?”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每个人都要死,我有什么好怕的?”萧然淡淡地道,语气好像在说:天气不错,你再玩一会儿吧。
唐玦气不打一处来,凑上一步,盯着萧然:“喂,小子,你不问问我是谁么?”
萧然看他一眼,笑得十分美好:“第一,我不叫小子,我叫萧然。第二,萍水相逢,如果你愿意报上你的大名,我就洗耳恭听。如果不说,就恕我不能奉陪了。”
唐玦霸道地盯着他:“不行,既然被我遇上了,我就非管不可。萧然,你随我走,我帮你解毒。”
萧然愣住:“你说什么?”
唐玦撇撇嘴:“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告诉你,我是唐玦,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玦,江湖人称‘酆都浪子’的唐玦!遇到我,算你命不该绝。”
于是萧然乖乖地跟着唐玦走了。
“等我治好你的身体,你要陪我喝三天酒,还要给我弹十首曲子,这要求不过分吧?”这是唐玦对萧然提出的“报恩”条件。
墨阳见自家王爷绝处逢生,欣喜若狂地回宫向萧潼报信,而萧然随唐玦来到新丰里五号唐宅。在那里,他亲眼见识了那些肥肥的、狰狞可怖的毒虫,为了解身上的毒,他只好闭上眼睛,哆哆嗦嗦地任由它们吸自己的血。
龙朔得知萧然巧遇唐玦,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相信,有弟弟出手,小王爷就死不了。他立刻派人追回送往唐门的那封信,然后当黑夜来临时,他换上一身夜行衣,悄悄来到唐府。
唐玦正与萧然坐在中庭饮酒,黛色的夜空中月影朦胧,空气中花香浮动。灯光映出唐玦与萧然的脸,两张如玉的脸上都染了淡淡的红晕。
唐玦的目光已经有些迷濛,看着萧然,笑得十分愉悦:“小兄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酒量都这么好。认识你真高兴,来,我们干一杯。”
萧然举杯迎上去:“唐大哥,认识你才是我的荣幸。你救了我的命,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一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打住!”唐玦缩回手,瞪他一眼,“谁要你报答?我不是说了么?陪我喝三天酒,给我弹十首曲子,这就是你对我的报答。”
藏在暗处的龙朔看着一大一小两位少年,轻轻叹口气。想不到我们家的人还真跟皇室有缘,我加入龙翼,而玦儿认识了小王爷。才两天时间,他们竟然开始称兄道弟了。死小子,小王爷身上的毒还没解,你竟然让他喝酒。要是他再有个好歹,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
转念间,就见墨阳走上一步,躬身恳求道:“主人才刚开始解毒,不宜饮酒。主人已经喝了不少酒了,不要再喝了吧,否则,皇上知道,属下难逃罪责。”
龙朔又是一愣,难道小王爷的身份玦儿已经知道了?玦儿从小讨厌官场中人,可他知道了小王爷的身份,竟然丝毫不以为意,看来缘分这东西真是神奇。再一想,小王爷虽然年幼,可他的才气、性情、人格都令人叹服,他与玦儿一见如故、惺惺相惜,这完全在情理之中。
唐玦挥了挥手:“有我在,你担心什么?我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小王爷就是。”
墨阳被他一说,有些窘迫,退后一步,躬身道:“是,多谢唐大公子。”
萧然回头,向墨阳温润地一笑:“别担心,墨阳,唐家可是用毒的行家,我的命已经保住了。我难得遇上唐大哥这样的性情中人,自当与他痛饮一番。你先下去休息吧,不必在此保护。”
墨阳从未违逆萧然的意思,听他这么说,只好行礼退下。
唐玦喝得痛快,很快有了醉意。模模糊湖地想起龙翼二字,虽然大哥给自己的种种迹象表明,他已远遁海外,可他总是有些不死心。
大哥,我不是违背你的命令,可我现在喝醉了,醉后说什么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请你原谅……
“小兄弟,你是王爷……对朝廷中的机构肯定非常熟悉。我想……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含糊。
“请唐大哥问吧,只要我知道,肯定告诉你……”萧然也有些迷糊了,可还是认真地看着唐玦,听他说下去。
“他叫……唐朔……”
“抱歉,唐大哥,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他……是什么官职?”
唐玦失望地叹口气,头很沉,慢慢往桌上趴:“我不知道……什么官职……只知道他在龙……”后面的字没有说出来,他忽然感到背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气流一岔,那个字就变成了“亚”。
“对不起,唐大哥,我们朝廷中没有这个机构……”萧然说完,身子也慢慢伏了下去。
两人都睡了过去。
“来人,小王爷与大公子醉了。”黑暗中不知是谁轻轻喊了声,墨阳与唐玦的书僮景儿一齐奔出来,将两人扶进去休息。
墨阳四下看了看,找不到刚才出声的人,心中暗自纳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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