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灯的光投射在少女身上,将地面那孤单的影子越拉越长。
兰怀抱着柯南的背包,低着头默默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到底……是为什么而来呢……?]
她两眼无神,在心中喃喃念叨着这句话。一阵冷风吹来,兰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拥紧怀中的物件。
——是了,她是来送背包的。
但是玄关没锁,所以她便顺利成章地走进屋去,却在推开门的一刹那望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新一……?]
她呆呆地看着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可他却匆匆而去,全然未有留意到她的存在。
倏地回过神来,兰急忙拔腿跟上新一的脚步。
在通往地下研究室的阶梯上,她清晰地听见一名女性剧烈的咳嗽声,混杂着新一焦急的声音。
——不过具体在说些什么,却听得不甚清楚。
兰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在虚掩的门边停下脚步,轻轻探出头去,通过那一线缝隙往室内窥视。
下一秒,她浑身一僵,脸色倏地变了。
那英俊的少年侦探此时正半跪在研究室散满玻璃碎屑的地板上,一名金棕色头发的美少女正仰面躺在他臂湾中,看上去仿佛遭受过暴行般衣衫褴褛,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无比暧昧地暴露在他眼皮底下。
新一一手搂住少女**的香肩,一手轻捏着她柔嫩的脸颊,两个人的唇瓣,此刻正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兰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她踉跄着倒退一步,急速转身,自认狼狈不堪地逃离了那儿。
新一没有察觉到门外的异常,他缓缓松开怀中的人儿,担心地问道:“你感觉好点了吗,灰原?”
哀侧头捂住嘴,咳嗽了两声,接着用力点了点头。
“是吗?那就好……”新一松了口气,将手中半空的玻璃瓶朝地上一放,道:“你刚刚脸都憋紫了,而且又咳得那么厉害,怎样都没办法把中和剂喝下去。我看你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不得已只好……”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一面扶她站起一面低声说:“对不起,灰原……”
“不用……”哀止住咳嗽,背转身去,淡淡道:“救生员没必要为了人工呼吸而向溺水者致歉吧?”
“是……那样子没错……不过我还是……”新一窘迫地抓了抓头,依然道:“那个,实在很抱歉,灰原。”
“……”哀没再开口,而是轻轻绕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径自离开了地下研究室。
***
毛利侦探事物所。
兰回到家里,将柯南的背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接着走进自己的房间,背倚着门默默地发呆。
[……新一他……和别的女孩子……接吻了……]
她低着头,将手紧贴在自己胸口,长久长久的,一直没有挪开。
[……但是……为什么……]
兰缓缓抬起头,眼中浮动着怅然若失的柔波,脸上却露出了些许困惑的表情。
[……为什么我的心里……居然一点都不难过……?]
月光下,矮桌上的花瓶里,朵朵娇娆的红玫瑰正热情绽放着明艳动人的微笑。
***
米花医院。
快斗坐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着当天的晚报。
“啊啦?”忽然,他双眉紧簇,将报纸凑近眼前,读道:“……为期两周的展出即日结束……宝石将于28日上午运送回国……28日?!”
“唰”的一声扔下报纸,快斗扭头瞪向一旁的某人,沉声呵斥道:“寺·井!”
“啊、是!”被唤到名字的老者忙不迭地跑来,问:“出什么事了吗?少爷。”
“这是怎么一回事?!”快斗重新抓起报纸,伸手戳着那条新闻,语气不悦地抱怨道:“我跟你说过对这块宝石势在必得的吧?可它明天就要被运送回国了,而你居然没有更早一点的提醒我!”
“可、可是少爷……”寺井搓着两手,十分无辜地接口道:“我一周前就提醒过你了,当时明明是你自己说……”
快斗眯起眼,脸上阴云密布,反问道:“——我说什么了?”
“你……你明明说,已经被另一颗更有诱惑力的瑰宝吸引住了,所以决定放弃那颗展出中的宝石。”
“我说过这样的话?”快斗托起下巴,寻思道:“更有诱惑力的瑰宝?那会是什么?水晶?珍珠?还是钻石?”
寺井碍于前车之鉴,偷偷咽了口唾沫,没有搭话。
“啊~算了算了!”快斗往床上一靠,心情低劣地小声嘟囔起来:“住在医院里实在无聊得可以……什么事都不能做,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真是闷死人了……要是青子那家伙……”
“哎?”寺井一愣,诧异道:“中森小姐她不是上周就离开日本,和白马警视总监的儿子一起去伦敦渡假了吗?”
“什……”快斗呆了呆,猛然从床上蹦了起来:“你说什么——?!!”
寺井吓了一大跳,惊诧地看着快斗,愣愣地问:“……怎么,少爷你还不知道吗?”
“这是真的么……?”快斗倏地一下坐倒下去,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喃喃道:
——“青子她……跟白马……”
***
毛利侦探事物所。
兰闭着眼睛,静静地伏在咖啡色矮桌上。
[为什么……只要呆在这里……就会感觉很温暖呢……?]
仿佛被一股安定而柔和的力量轻轻包裹着似的,连之前心中残留的些许失落感也烟消云散了。
兰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可她觉得非常舒服,宁愿一直就这样维持下去。
一片寂静的黑暗里,隐约听到一点几乎细不可闻的流水声。
兰起初并未在意,直到伏在矮桌上的脸颊陡然碰触到一片潮湿,她这才陡然警醒。
[……水……哪里来的……?]
探手摸索了一阵,依稀判断出潮湿的根源来自不知何时产生了细小裂缝的花瓶内部。
轻轻叹了口气,兰掏出手帕擦了擦沾到脸上的水,然后捧起花瓶径自走向厨房。
先将那一大束火红的玫瑰从瓶中取出,兰略为迟疑了一下,虽觉有些可惜,但还是动手将它们喂给了垃圾筒。接着拿起抹布返身回屋,将潮湿的矮桌擦干以后,再折回厨房考虑着怎么处理那个龟裂的花瓶。
是跟玫瑰花一起就这样丢掉,还是修补一下再继续使用呢?虽然家里好像很少有养花的机会……
兰想了想,一时还无法定夺。干脆先拿起花瓶,将内部剩余的水倒向洗碗池。
然而,就在倾倒的过程中,出现了“叮”的一声轻响。
兰一愣,停下手边的动作,将花瓶放置一边。却见白瓷质地的洗碗池里,赫然静卧着一小粒青绿色碎片。
“这是什么?”兰眨了眨眼睛,没有多想,伸手便将它拈了起来。
碎片与指尖接触的刹那间,倏地发出了一阵耀眼的光芒。
兰眼前陡然一片天旋地转,记忆的闸门骤然开启,无数的声音、无数的画面争相蜂拥而出。
“很遗憾。我不是工藤新一。”“我真正想要的是……这世间最美的天使——兰小姐,你的芳心。”“我并不习惯对女性动粗……尤其是对你……”“夺走了你的初吻?我当然会负起责任。”“兰小姐,你真可爱……”“遵命,Mydearangel……”“我是认真的!兰小姐,请你相信我!”“——你喜欢就好!”
“啊……啊……啊啊啊……”兰抱着头跪倒在地,双瞳穿透了眼前的现实,不断映照出过往的种种。
我·为·你·而·来
——她看见他用唇形向着这边无声地说出这句话。
叫我快斗~叫我快斗~叫我快斗~
——她看见他挂着一副饶有趣味的笑容,负着两手一步步向自己逼近。
怪盗基德绝不会轻易放弃相中的猎物!
——她看见他满脸笃定的神情,信誓旦旦地发布着“偷心宣言”。
“你……是谁?”兰颤抖着闭起眼睛,冲着那幻境中人喃喃问询道:“……你究竟是谁?”
[如果……我以黑羽快斗的身份来约会你,你会答应吗?]
真挚的语气。
[……不要逃避我,好吗?]
温柔的恳求。
——以及那深邃的眼瞳中,隐含着的一抹伤痛。
“呜……啊啊啊……”兰拼命摇晃着脑袋,似乎竭力想要摆脱掉这些促使她心烦意乱的幻觉。
[……兰……]
她听见他梦呓似的低唤,以及无限迷醉的轻笑声。
[……你好美……]
身体在发热,心脏跳得好像要破胸而出一般。兰控制不住地抱紧双臂,红着脸喘息起来。
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她到底是怎么了……?
[啊……太好了……]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放下心来的长叹,兰睁开双眼,骤然忆起了那个人怀抱的温度。
[你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基……”她茫然地望向前方,嘴唇机械地张合,努力向外挣着音节:“……基……基……”
[谢谢你,兰。]
“……基……基……基……”她伸出两手,极力在空气中摸索着只属于他的气息。
[你是我亲爱的天使。]
“基德——!!!”她脱口叫了出来,混沌的大脑陡然间一片空明。
下一秒,漫天的红光遮蔽了视野。兰睁大了双眼,震惊地望着远处那个蹒跚而行的白色身影。
他脸色惨白、汗湿重衫,一条右腿鲜血淋漓。却兀自咬紧牙关,拼命挣扎着往前行进。
“啊……啊啊……”兰颤抖着捂住嘴,两行清泪潸然滑落。
怎么会的?她居然忘记了……那样深爱着她的人……她居然忘了他!!!
眼前的幻境逐渐消逝,兰垂下两手,泪流满面。
——“快……斗……君……”
倏地从地上站起来,兰火速转身夺门而去。
她一口气奔到大街上,朝着四面八方歇斯底里地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快斗君——!快斗君————!!快斗君————!!!快斗君————————!!!!!!!!!!”
她好不容易才寻回了只属于彼此的记忆,可是骤然遗失的挚爱如今究竟身在何方?
***
天亮了。
兰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挨、摇摇晃晃地漫步在空旷的街头。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发觉,自己对快斗的了解,远没有他对自己的了解来得深厚。
他住在哪里,电话号码是多少,转到帝丹高中之前都在哪儿上学,有什么朋友,喜欢或讨厌什么东西……
差不多有关于他的一切,她全都一无所知。甚至于他的生日……
兰仰头长叹一声,痛苦地抿住嘴唇,满心愧疚地回忆起5月20日那天,快斗为自己精心筹备的生日惊喜。
……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浪漫……那样的体贴入微、关怀倍致……
是了,自从那天开始,几乎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得到——他的爱,无处不在。
[……兰……]
闭上眼,依稀还能够见到他深情的笑脸。可是待到再睁开时,那人却复又消失不见。
……不,其实他,从她失约的那一刻开始起,便注定无法再回到她身边。
明明早有预感,为何那时仍没有坚持等下去的?
如果等下去的话,兴许那人便不会像现在这般突然消失,兴许她便不用遭遇失去他的痛楚了。
虽然只是兴许……
……但为何那时……竟没有一直等下去的……?
兰颤抖着捂住脸,懊悔得哭了起来。
***
自那之后,转眼便过了半个月。
午休时间,兰独自一人倚坐在中庭的大树下,仰头注视着蔚蓝的天空。
得知柯南被父母接走的消息后,隔天,新一便重返帝丹高中。也不知是园子她们事先知会过了,还是同学们彼此间心有灵犀;总之在面对新一的时候,有关黑羽快斗的任何事情大家都绝口不提。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可是兰比谁都更清楚,眼前的“仿佛”终究只是表象罢了。她和新一之间,已经永远无法再回到过去。
——全都是因为那个人的缘故。
那个突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神秘身影,那个柔情似水又热情如火的阳光少年,那个填满了她内心的空洞又顺便连整颗心也偷去的邪魅怪盗。他……早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成为她生命的全部……
可他就那样不见了。悄无声息的,退离了她的身畔,再也没有回来。
永不衰竭的红玫瑰,恰如我对兰小姐的爱情。
可如今,玫瑰枯萎了,他为她悉心编织的爱情童话破灭了。除了彼此间美好的回忆,她究竟还剩下些什么?
太阳暖暖地照射在身上,适宜的温度令人有些昏昏欲睡。
[快斗君……我好想你……]兰悲伤地耸拉着眼皮,满腹思念凝结成惆怅。
忽然,一双手蓦地伸出,从身后一下子蒙住了她的眼睛。
“啊!”兰低呼一声,瞌睡虫通通被吓得跑光。她抚住噗噗跳的心脏,随口问了声:“……是园子吗?”
对方不声不响,显然她并未猜对。
“那就是真由香?伊藤?”兰实在猜不到,不禁烦躁地拉下对方的手:“别闹了!我现在没那个心情玩!”
“我说你啊~”他轻轻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看着她,道:“居然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
兰忽然一僵,难以置信地慢慢转过头去。
他一袭若雪的白衣,风度翩翩地矗立在那儿。冲着呆愣的她挤了挤眼睛,十足调皮的一笑。
“快斗君……”兰喃喃叫出他的名字,跟着伸手一拂被风扬起的长发,拧眉叉腰道:
——“拜托~怪盗装扮时别做出这么孩子气的表情来好吗?看起来真的很不搭调耶……”
“不行吗?”他不满地鼓起腮帮,口气近乎撒赖:“我是怪盗基德没错,但同时也是黑羽快斗啊~”
“是~是~”兰伸手抚额,故作头疼状,脸上却绽开了一朵甜甜的微笑:“我知道了,快·斗·君~”
像是为她的笑容所心折,KID微微脸红。他轻咳一声,用两手将她圈定,柔声道:“呐,兰,你知道吗?”
兰满足地依偎在他臂湾中,抬头应了句:“嗯?”
——“能够爱上你,真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事。”
KID深深凝视着她,目光中满满全是柔情。
“这份感情是如此美好,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
她回望他,却在那眼瞳中寻到了似曾相识的伤痛。
“兰,听我说吧。”
他悲哀地微笑着,宛若凝聚了整个生命的力量,缓缓对她吐露出一直无缘倾诉的心声。
“兰,我爱你……”
倏地张开双眼,她从梦境跌回到现实。
茫然失措地环顾四野,身边却再也找不到他的笑容他的怀抱和他发自肺腑的真情告白。
兰呆立半晌,陡然从鼻腔往外哼出一声冷笑。
……耀眼的阳光原来当真是会晒出心绞痛的。
她仰面向天,嚎啕大哭。
***
黑羽宅。
快斗轻轻阖上行李箱的盖子,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机票。
——飞往法国的单程航班。
名义上是为了追逐那颗曾在宝石展上错过的猎物,实则只是不想再面对身边曾经熟悉而如今陌生的环境。
青子和白马一同去了伦敦之旅后便音讯了了,红子自他入院那天起也已孤身前往异地。
剩下他一人形单影只,成天枯守着一颗莫名焦躁的心,郁郁渡日。
这实在不符合怪盗KID的为人准则。
所以……
快斗将箱子放到地上,抽出顶部的拉杆。他长出一口气,振作精神举步迈向大门。
该走了。
***
尾声
十字路口。
熙来攘往的人流中,混杂着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快斗拖着行李,一边漫不经心地观望着过往的路人,一边不疾不缓地走着。
迎面而来一位长发少女,她身穿天蓝色制服,清丽脱俗一如那纯净的白兰。
少女的目光带着些许黯然,在不经意间轻挑眼帘,映入了思念中人的身影。
她的脚步倏地僵住,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似的,一动也不动。两眼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仿佛终其一生都不愿再挪开目光似的,深深地、死死地将那个身影锁定在视线内。
他对此浑然不觉,径自与她擦身而过,随即便没入茫茫人海之中。
空气中,陡然响起少女声嘶力竭的大叫。
“快斗君——————————!!!!!!!!!!”
行人闻声纷纷一惊一愕,沸腾的人潮在一瞬间陷入静止。他亦然。
快斗回转身,眨了眨眼睛,不解地望向那名眼中迅速盈满泪水的长发少女。
她用双手掩住脸,飞快地抹去所有悲伤的痕迹。下一秒便换上崭新明亮的笑容,张开双臂向他扑去。
快斗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紧紧拥住自己的少女,理应将她推拒的手不知怎的就是动弹不得。
兰将脸伏在他温暖的怀抱当中,微笑着潸然泪下。
终于……
终于找到你了……
我亲爱的怪盗……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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