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暮秋,天晴日暖,可幽乔阁内,却仍似初春般凉意习习。
云如珏颓然地坐在地上,他衣服干净,却算不上整洁,外袍的衣襟垂到肩下,全散的头发掩着半张脸,双目涣散无光。
桌上的饭菜一口没动,手边的酒瓶子早已空荡。
“咯吱——”
门开了,照进来刺眼的光,屋内也终于涌入一些温暖。
云如珏不自禁眯起了眼睛,抬手遮掩强烈的光亮。
“阿珏。”
云如琢的声音如同黑暗里的一束光,将他拉回人间。
“皇兄?”云如珏爬了起来,但见云如琢脸色并不大好。
云如琢往旁边站了站,中官紧跟其后进来,手上拿着一张绢黄纸。
云如珏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诏书,心中顿生不妙。
“郡王,老奴来给您送敕诏。”中官很识趣地没有把降爵的旨读出来,而是直接交给他看。
什么郡王?
云如珏有些无措地接过诏书,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恐慌。
云如琢看了一眼中官,“你且先下去吧,我与阿珏说几句话。”
“还请两位殿下长话短说,翊卫在外候着呢。”中官行礼告辞。
云如珏难以置信地将诏书看完,他双手颤抖,诏书没有拿稳,掉落在地。
他第一反应是诏书是假的,可文书以“门下”开头,上面也确实盖着门下省的印章,以及他父皇的印章。
他一把抓住云如琢的胳膊,声音颤抖,“皇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吗?”
云如琢轻拍他的手背安抚着,“这确实是父皇的旨意。”
“我不信……我不信……”云如珏后退两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他瞪大了双眼,表情逐渐狰狞,“崖州是个什么地方?那就是一个荒岛!野蛮之地!”
他失了魂似地自言自语,惊恐地哭了出来,“那里四面环海,进去了就很难出来,更别说回京!皇兄……那儿就是个人间炼狱啊!”
“阿珏……”云如琢想去扶他,此时门外传来德妃的声音。
“珏儿!”
德妃神色慌张走进来,发髻还有些凌乱,似是一路跑来。
“德母妃……”云如珏抬头的一瞬间,又感觉有了希望。
他连滚带爬上前来抱住德妃的裙角,“母妃,求您救救孩儿!孩儿不想到那种鬼地方去!”
德妃擦拭着湿润的眼眶,痛心疾首道:“珏儿啊,你怎么会做出这种傻事来!”
“母妃……母妃!”云如珏跪在地上,仰着头求她,“孩儿错了,孩儿再也不敢了!求您替我向父皇求求情!”
“你快起来。”德妃将他扶起,用绢布慈爱地替他擦拭脸庞,拨开额前的乱发,“你先别急,我正要去紫宸殿呢,可万一……”
她眼中又泛起泪,哽咽道:“万一你父皇铁了心,你就先听话,等时机一到,我让你皇兄亲自去接你。”
云如琢顺势接下她的话,“是啊,现在父皇正在气头上,若强硬对峙,恐怕火上浇油。”
他深深皱着眉头,握住云如珏的手,“你放心,虽然父皇命翊卫亲自送你,但我也会暗中派人护你,到了那边也不用担心,一切都有皇兄。”
“我……”云如珏还想说话,门外却传来翊卫的催促声。
“德妃娘娘,两位殿下,天色不早了,臣等还要护送郡王回府,请不要为难臣等。”
德妃依依不舍辞别他,“好孩子,一定要真珍重身子,我和你皇兄定会想办法早日接你回来……”
等翊卫将人带走,屋内只剩母子二人。
德妃轻轻挥手,将方才为云如珏擦脸的绢布抛到地上,又取出一块新的绢布擦拭眼角的泪。
她面无表情,声音平淡如水,“弃子勿留,以绝后患。”
说罢,她又装出一副心疼的模样,走了出去。
云如琢行礼送她,“是。”
将近夕阳的光打在德妃的身上,在台阶上拉下长长的影子。
她一步步离去,影子也渐渐消失在幽乔阁。
云如珏失魂落魄回到恪王府。
王府的牌匾已经摘下,押送他的翊卫守在门口,但仍有两个始终跟着他入府,防止他逃跑或是自戕。
府里的姬妾、家仆,卖的卖、死的死,就连他最亲近的侍从,皇帝也没有给他留下。
各处房屋凌乱不堪,抄家之后的柜台桌椅倒落,衣物纱幔铺地。
明明是万物复苏的春天,这儿却一片破败。
他回到自己的卧房,这里倒是干净些,好像特意为了让他最后回来住一晚,才派人勉强收拾的一样。
“郡王,请您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便要出发,莫耽误了时辰。属下二人就在屋外,您有事请吩咐。”
两个翊卫给他行礼就离去。
此时,云如珏忽然想起来,始终没有听到陈娇是如何发落的,难不成也被变卖为奴了?
“慢着,陈娇何在?”
翊卫回头颔首,“王妃已被贬为庶人,遣回祖籍。”
云如珏难以置信,还想询问但翊卫已经出去了。
“哈哈……”他大笑两声,扶着桌子咬牙切齿,“陈娇你个贱人,你敢背叛我!还敢苟且偷生!”
他满眼恨意,将桌上仅有的一壶一杯掀翻在地。
宁王府书房。
云如璟和师殷殷对坐博弈,傅见山倚在窗边躺着。
傅见山双手交叉枕于脑后,连连啧了几声,“你那舅舅可真是个人精。”
“你父皇要的是皇家脸面,好歹留个爵位。他呢,要的是把云至远彻底赶出朝堂。”
“一个珠崖郡王就合了所有人的意,真不愧是老狐狸啊!”
师殷殷轻笑一声,落下手中的黑棋。
“你笑什么?”傅见山转头看她。
师殷殷漫不经心喝了口茶,不置可否,“我笑你说得对啊,秦仲斐确实是个老狐狸。”
她对面的云如璟不动声色下了一颗白子,好似他们口中的人与自己无干。
“切。”傅见山又回头看向窗外,“说来云至远明日就要启程,你们不去送他?”
“谁爱去谁去。”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去。
师殷殷又落下一子,然后连收了云如璟四颗棋子,抬眼对他得意一笑。
云如璟轻笑一声,但也没有回答傅见山。
傅见山觉得自己是这个家多余的人,强忍着怒意深呼吸两下,然后起身就走。
“你们下吧啊,我可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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