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夜幕降临,皇都,一弯残月高悬,天空不时传来寒鸦呜咽的鸣声,往夜热闹非凡华灯初上的皇城今夜却偃旗息鼓格外凄清寂静。
惟有一人独自在空荡的街道上走着,那人做书生打扮,看起来像是从外乡进京赶考一般,只是天寒地冻,他迫切的想要找户人家借宿一晚,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的是,他敲遍了房门,却无一人愿意接待他。
在走遍了街巷后,他不得已来到了一处阴冷潮湿的拐角准备就在此将就一晚,可是谁曾想头顶飘过一阵阵的带肉的血腥味,书生便仰头一看,却几乎吓得下身失禁。
原来书生就坐在一家猪肉店的门口,他一闻到头顶猪肉的腥气几欲呕吐,又想起圣贤书上教导说“君子远庖厨”,立时便想起身离开,可是转念一想,人常说,仗义每多屠狗辈,也许这户人家肯收留我呢?这样想着书生便鼓起勇气敲响了房门。
果然,一听见敲门声,就有一位屠夫从窗口探头问道:“这么晚了是谁在外头?”
书生见有人肯应声,急忙说道:“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只是在下现今窘迫至极,愿求店家行个方便。”
屠夫见是个读书人问路,便放下戒心,一把将书生拉进家门,而后关紧了门窗,待到确认无人在意这一切后,他才松了口气。
然后,屠夫对着书生就是一顿责问道:“你这小子,这种时候怎么能乱跑呢?现在官府到处在抓人,你不怕被抓走吗?”
“官府抓人?为什么?在下..在下可是专程来京参加秋闱考试的,倒是不怕那官府。只是神京路远,在下一路耽延,怕是来得迟了,不知今年可否还有应试的机会?”
书生说罢便叹了口气,接着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狭小阴冷的房间内,四面墙壁斑驳,仅有的一扇小窗也被铁栏紧紧封锁,栏外则挂满了猪肉,看起来是个贫苦人家。
“他的日子并不富裕,却肯热心招待我这样一个陌生人,待到鹏飞高举之日,我必会报答他今日的恩情。”
书生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又盯着屠夫看了又看,好似是要记住他的相貌。
只是屠夫却对他的话嗤之以鼻道:“什么什么?老子没听错吧?你说你是来京城考试的?你难道不知道京里出大事了吗?镇南王造反被他同胞的兄弟清远王抓了,现在正在蹲大牢呢,只不过可惜了老皇帝竟在这次宫变中被亲儿子杀了。”
书生闻言色变,颇为伤心道:“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陛下有此灾殃,必然是施政不仁而致啊。唉,一部二十四史,多少宫闱惨案,没想到我朝也难以避免啊。”
“嘿,我说你这书呆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说风凉话?你信不信我这就去报官,让你不怕顺天府把你抓起来。”
屠夫故意吓唬书生,边说还边拉扯着被子躺下来。
书生一听自己的话会惹来牢狱之灾,果然急忙改口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
“停停停,别再念经了!你再子曰子曰的,小心老子把你丢出去!快睡快睡!”
屠夫说罢便挪了挪身子,给书生腾了身边的一小块地方,书生只得挨着他躺下,闻着空气中浑杂的汗臭味和肉腥味,加之枕边人的鼾声,书生竟也沉沉睡去。
子时,夜分未央,皇城中一处鲜为人知的地牢内,有两位身着囚衣的囚犯相对而坐,一人看起来颇为年轻,只是却面容憔悴静默不言,另一人则满面风霜手持弓箭看起来悲愤不已。
忽然,那大汉似乎是无法忍受这压抑的氛围,竟然突然站起身然后猛然一拳砸在墙面上,他的眼神中满是不甘与困惑,待到发泄完心中的愤怒后,他才转头看向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年轻人,
公孙纥走上前去,双膝下跪,哭兮兮地问道:“主上?为何?究竟是为何?明明计划得如此周密,为何还是功亏一篑?”
萧子阳听后却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是啊,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曾经的自己是何等的耀眼和尊贵,怎么就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也许都怪自己太贪心了,做了手持重兵的亲王还不满足,竟然还想要做皇帝,这才招致了上天的惩罚,萧子阳心道。
公孙纥却愤愤不平道:“主上,冤,实在是太冤了。小人都替您觉得委屈。这先前秦枫弑君之时,您就该杀了他!您凭什么任他摆布啊?唉,不过任谁也想不到,他竟然是清远王的奸细!”
萧子阳听后倒是沉默良久,而后他静静凝视着月空,紫色的眼眸中生出感伤的情绪:“一步错,步步错。谋反之事本就凶险万分,稍有差池便满盘皆输。天意难违,人心难测,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生出野心。我本是异族女子所生,可是父皇力排天下人之非议,执意差遣我领兵出征南诏,可我!我却..却在天下人面前反抗他羞辱他,我实在愧为萧氏子孙!”
萧子阳说罢似乎是十分痛恨自己的异族身份,竟然趁着公孙纥不备折断他手中的一只利箭,而后愤然插入自己的眼眸,他好似想和过去的自己做个了断,一下又一下,他仿若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狠狠地插着,每一次伤口都越来越深,最后竟然靠着锋利的箭头硬生生地剜出自己的右眼。
这时,萧子阳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这双眼睛象征着我的异族身份!而今,我把它拿下来!我为自己鸣冤!我本不配存活于世间,可是为了赎罪,我仍然愿意活着,在愧疚和痛悔中了此残生!现在,公孙将军,我只有一件事求你!求你亲手把它交给清远王,告诉他,我对皇位,我再无僭越之心,我对皇位早已断了念想,可我是堂堂正正的萧氏子孙,我不该待在这囚牢中如此卑贱的死去!
此时的公孙纥早已是目瞪口呆,只见他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只血肉模糊的眼球,而后郑重的看向眼前这位苦命的皇子,心中生出敬佩与担忧,曾经这位皇子是多么的骄傲多么的光芒万丈,可是现在他为了活命竟然能附上如此沉重的代价....
“主上放心!小人就是拼死也要将您的话带到清远王面前!”
公孙纥的语气中透出一股坚定。
丑时,夜旦鸡鸣。
一座雄伟的王府矗立在街道中央,红墙绿瓦,金碧辉煌,无不彰显着王府的尊贵与气派。
此时,虽然天将破晓,可是王府的朱红色大门依旧敞开,迎接着各路的达官贵人。
大臣们身着华丽的朝服,手持精美的请柬,步入王府,他们或谈笑风生,或低声细语,欣赏着王府内的每一处景致。
宴会厅内,一张巨大的长桌摆放在中央,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和玉石金银酒器。
宴会的主人身着繁复而精致的蟠龙兖服,头戴莲花金冠,腰束紫金玉带,端坐在长桌的主座上,他的眉宇间透露出一股轻浮好色的气质,其余的权贵们似乎和他也是一丘之貉,他们围绕着长桌依次分散而坐,席位相连。
忽然又有一阵雅乐响起,主人呼出婆娑之舞,便有一群舞女们身着彩衣,来到众人面前翩翩起舞,她们体态轻盈,容色曼妙,穿着露骨,极尽魅惑之意。
在场的权贵们无不被舞女们楚楚动人的姿态吸引,他们无法自控地起身拉住了正在起舞的佳人们,然后再将她们拥入怀中,逗弄着那红润美好的容颜,更有甚者,自觉怀中佳人滋味欠佳,便和周围人交换怀中的舞姬,众人见状也纷纷效仿他的行为,他们互相玩弄着美人,释放着内心的欲望,看起来,这场绮丽奢靡的盛宴已经深深俘获了他们的欢心。
宴会的主人萧子恭看着这些曾经高高在上京都权贵沉浸在自己设摆的筵席中无法自拔,心中十分的得意,他的确很享受操纵人心的过程,想他十三岁同兄长在军中历练,如今已经是二十岁有余,世人皆以为他是被放逐的皇子,岂不知京都最终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只可惜兄长却不愿意和他分享这大好江山...唉,想起自家那位矜贵柔弱的兄长,萧子仪便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个中缘由,不提也罢!
见众人兴致甚好,萧子恭便举起眼前的酒樽,对着众人高声道:“来,诸位,来一杯,这可是去年本王在北疆酿的好酒,味美甘醇啊,你们都尝尝!”说罢先众人一饮而尽,姿态十分的豪迈洒脱。
众人见状也纷纷举起酒杯,横碰斜撞,尽兴畅饮。
待到酒过三巡,众人面色微酣之时,萧子恭便对着右下首那抹湖蓝色的身影眨了眨眼睛。
秦枫立刻会意,便从座次上起身,来到萧子恭面前,低身下拜道:“殿下德行胜唐尧,情操比虞舜,臣斗胆请殿下进天子位!”
萧子恭急忙假意推辞道:“诶,先生言重了,本王一介莽夫,堪能当此重任?”
秦枫却愈加恭敬说道:“本朝开国以来,想我太祖武皇帝在西陇高原揭竿而起建立大月,天下一呼百应,我太宗文皇帝又在云江水边遇见莲花,便决心以莲花之道对待诸夷,自此我大月在邻邦中享有莲花王朝的美誉。可是自从先帝世宗皇帝登位以来,内不能聚拢民心,外不能抚驭四方,以致四方蛮夷扰攘我大月边境不宁。如今世宗晏驾,皇位空悬,我朝幸得殿下文武全才,勇猛无敌,又是先帝次子皇族后裔,殿下正宜择良辰即位以安民心!”
话音刚落,众人似乎心有所感,纷纷学着秦枫的样子,对着萧子恭低头下拜道:“愿殿下早日即位以安民心!”
萧子恭听着耳边的吹捧顿觉飘飘然,正欲顺着众人心意接受唾手可得的皇位,谁料这时院外廊下忽然传来一阵高歌道:“伤哉凰受困,不能跃深渊!旭日又初升,泥鳝舞于前!”
如此不速之客自然引起了在场众人的侧目而视,萧子恭也甚觉不悦,便对着外院护卫厉声道:“是何人在外喧嚷?为何歌中羞辱本王是泥鳅黄鳝?”
立时便有护卫统领近前来,对着萧子恭小心翼翼道:“殿..殿下!是一个酒疯子!只因他力气大,奴才们都无法制服他!”
“废物,简直是一群废物!本王养你们这群蠢猪有何用?看来是本王平时对你们太过纵容,竟然连看家护院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
萧子恭说罢面色发红,来回踱步,似乎是被气的不轻。
“长史官何在?传本王令,今夜值守护卫每人杖责三十,发去沧州充军!”
似乎这样惩罚护卫们萧子恭还觉得不甚解气,于是他对着护卫统领又是狠狠的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护卫统领顿时感觉心口剧痛,直到被长史官拖下去时,口中还不停的哀求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是奴才办事不力!奴才一力承担,还望殿下不要责怪其余无辜之人!”
萧子恭却捂着耳朵不愿听其哭嚎,他的面色极度的不耐烦!
就在局面一片混乱之时,廊下高歌之人却趁着守卫松懈,一个纵身跳跃来到萧子恭的面前,瞬间便将其咽喉扼住!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众人猝不及防地盯着那刺客!
萧子恭感觉到那双有力的大手只要轻轻一捏,自己的脖颈就会被扭断,他的心中十分慌乱,生怕小命不保,只得低声哀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你要什么本王都给你!只要你放了本王!”
谁知刺客却对着萧子恭的耳边吹气道:“殿下可别怕啊!下官乃是镇南军统制公孙纥!今夜特此拜见清远王殿下是受人之托!”
萧子恭被刺客口中的酒气熏得几欲反胃,却还是好声好气说道:“好说,好说,只要好汉开口,本王什么都答应你!”
公孙纥见时机成熟,便从怀中拿出一个盒子放置在右手中,左手仍然锁住萧子恭的咽喉,然后他亲手将盒子打开,顿时一只血淋淋的眼球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萧子恭早已吓得双腿发软,指着那物道:“好...好汉...这是何意?”
想来萧子恭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危险,遥想在军中之时,无论大事小事皆有兄长替他操持,可是当今日遭遇急难时,他才体会到前些天兄长所说之话的的一片苦心,可惜他已深陷权力的诱惑无法回头!
“这是您的三哥镇南王的眼珠子!他托我转告您,他已心生悔意,还求殿下登位后能够饶他一命,他还说,若是殿下肯答应,他必远离京城,找一片山水田园了此残生,永不返京!”
公孙纥一字一句地说道!
“殿下万万不可!夫法度者,朝廷所以治天下也。镇南王起兵谋反,岂非小事?若是这样都可免死罪,那么殿下将来登位,如何治理天下百姓?所以,镇南王必死无疑!如此才能彰显殿下与前朝之君已划清界限!”
说话之人是兰台寺大夫梁衡,之所以加入清远王的阵营,是因为后者承诺他将来登基后会以礼法治理天下,所以他才会说出这样一番推心置腹之言。
谁料萧子恭听后怒目圆瞪道,“什么狗屁法度不法度的!本王就是法!现在,立刻,去!将地牢里将本王的三哥放出来,准他出京,自此不相见!”
“唉,竖子!不可与谋!”
梁衡失望地看了胆小怕事的萧子恭一眼,而后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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