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阁楼。
呼啸的风在窗外的那颗枇杷树间嗖嗖地刮着,亦如此刻桑莲的心情般忧郁、孤寂。
她跟随公子来到这里已经整整快半年了,熬过了短暂的春日,来到了炎热的夏季,可是公子仍不知去向,她找遍了整个皇宫可是却一无所获,还好近来老主人并没有召见她询问公子的近况,否则她只有以死谢罪了。
桑莲的心头忧心忡忡,却听见窗外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
“难道是那个傻丫头回来了?”桑莲心道,果然透过阁楼的窗朝下望去,就瞧见一个活波的身影在院子里蹦蹦跳跳。
“桑姐姐,桑姐姐,是我呀。”
苏晓颜仿佛也注意到了窗边的桑莲,她开心地三步并作两步咚咚的跳上台阶,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阁楼的小房间里。
“桑姐姐,你猜我去了哪里?”苏晓颜笑意吟吟。
桑莲只是无奈的叹口气道:”小姐,奴婢只知道若您是一位大家闺秀,是绝不会随意在皇宫抛头露面的,更何况这里规矩森严,小姐更应该恪守法度才是。”
“那你肯定不知道我遇见了你们皇宫的老大,我见到了当今皇上,他人很和善,对我超好。”苏晓颜却满不在乎地炫耀道。
桑莲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你又去了碧霞宫?还见到了陛下?怎么我说那么多次你就是不听呢?若是陛下他当着晋安公主的面对你示好,那你可更要小心!”
她的言辞间仿若对晋安公主宛若蛇蝎搬避之不及。
“不许你这么说我的朋友!小妹妹她人很好,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人人都很怕她,可是我却不怕,我同她一见如故,很是投机。“苏晓颜义正言辞道。
桑莲听罢抿嘴道:“好吧,你愿去就去吧,我也管不了你,不过等公子归来,我得原原本本的向他交代这件事。”
“怎么,哥哥他还没回来吗?你去御药房找过了吗?”苏晓颜闻言也担心了起来。
“去了,可是还是没找到公子,不过风先生倒是在那里。”桑莲无奈道。
“啊?他真的不见了?”苏晓颜脸色瞬变,虽说和谢子陵感情不深,可是初入宫中时却几次三番受到他的庇护,她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况且,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封建王朝已经快大半年了,她和宫外的谢家人尤其是谢老妈时时通信,大概是天生对母爱没有抵抗力,她对慕容凤娇竟然生出了依赖之情,自己心里还正盘算着若是血症能控制住不再复发,过阵子她就要出宫回丞相府养老过咸鱼生活了。
“不行,绝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我还得出去找找公子。”岂料桑莲听见苏晓颜的回答,宛如坐不住一般,拿起剑就要往外走。
“诶诶诶,桑姐姐,你等等,这大白天的,你这副装扮。。。。可不太好吧。”
苏晓颜上下打量着眼前一脸冷然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说道,仿佛又记起了她谈笑间杀人灭口的事实,不过又确实能体会到桑莲的忠心,可见桑莲应该是夜夜出去寻找哥哥,所以根本不曾换下这身夜行衣。
“只要公子还在这宫里,我就一定能找到他。”桑莲攥紧了手中的剑,一脸决绝,说罢便从窗口一跃而出,几个瞬息就消失不见。
徒留苏晓颜目瞪口呆,这就是古代的轻功吗?太厉害了!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苏晓颜百无聊赖地待在阁楼里,她动了想出去玩的心思,于是便蹦跶在窗前朝着外面看去。
只见两条平整宽阔的宫廷大道交叉穿梭,左边的那条破旧的大道通往一个古朴的寺庙,右边那条崭新的大道通往一个气势恢宏的书院。
想了想,她决定再好好考察一下这两个地方,可是踮起脚尖依旧看不到多少景色,此刻她看着窗外的枇杷树,灵机一动,心道:“这棵树枝繁叶茂,十分茁壮,要是我爬上去应该不会摔下来吧。”
这样想着她便趴在窗户前,轻松一跳便上了树,顺着枝干终于来到了树顶,她竟然能将两个建筑一览无余。
只见右边的书院,一看就很富有,前门檐上挂着一块金色字体书写的匾额,上书弘文馆三个大字。
随着苏晓颜的视线来到馆内的前厅,便瞧见院子里有一个巧妙的人工湖,湖面上长满了浮萍,此时几头鱼儿跃出湖面,绿萍就朝两边散开,恰如此刻的夏日景色宜人。
正堂则充满了忙碌的身影,他们一看就是读书人的装扮,清一色身着藏青色长衫头戴鹤灰色方巾,在这炎热的夏天,有些男子居然脱了长衫,只着里衫抄录书籍,还有的甚至光着上半身伏案奋笔疾书。
这其中最为耀眼夺目的就是一个相貌清俊的男子,只见他穿着一身湖蓝色官服,上绣如意云纹,腰间别着玉带,上绣云鹤花纹,头戴翅帽,脚踩官靴,即使这么热的天气,也依旧穿着庄重,整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风度翩翩。
苏晓颜看见大帅哥一下子脸上笑开了花,恨不得手舞足蹈吸引来对面的帅哥,谁知一时得意忘形,竟从树顶不慎坠落。
还好眼疾手快抱住了一个粗壮的枝条才安全落地,才不至于摔个屁股开花,可是想到刚才的帅哥,她贼心不死,呵哧呵哧又开始兴冲冲地爬树。
此刻弘文馆内,身为编修的秦枫正在监督众人完成今日的编撰任务。
看着眼前一个个努力鲜活的面孔,秦枫不由得想起了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那个想要一举高中为父伸冤的自己,还好在那次金銮殿的陈情中,陛下不仅宽恕了他,还差遣康乐王殿下重用他。
如今康乐王命他找来一群即将参加春闱应试的年轻举子,这些人此刻虽无功名在身,可难免日后高中,康乐王施恩于他们,待他们一举及第,被陛下差派往大月境内各处做官时,定会记得康乐王的恩典。
正在思索中的秦枫此刻却隐约听到一声女子的尖叫,他摇摇头自嘲,应该是最近主持修书太累了,居然有了幻觉,如此皇家典籍禁地怎么可能会有女子出现呢?
想到了这里,他清了清嗓子,再次督促道:“康乐王殿下不日便会来检查修书事宜,还望众同工要尽心尽力,加快进度。”
“遵命,秦大人。”书生们懒散道。
看着众人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样子,又瞧着外面日头正盛,秦枫转念一想道:“罢了,都散了吧,编了这么久的书,你们也休息会儿。”
“谢大人。”众书生齐齐笑道。
待到苏晓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地面爬上树顶时,却见弘文馆的帅哥们早已人去楼空,她不甘心的擦了擦眼睛,确定真的空无一人时,气的腮帮子鼓鼓的。
只得再将目光投向左边的建筑,一个破旧的寺庙,它整体很旧,甚至可以用破烂不堪来形容,房子歪歪斜斜,房顶生长着一层厚厚的青苔,房檐下则挂着一连串风铃,在院子中央有一口井一个钟,看起来孤寂而安宁。
此时三个小和尚正在打水,只见年纪尚小的那位在转着滚轴,而另外两名稍微年长的和尚则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欲将盛满了井水的桶努力打捞上来。
虽然过程充满艰辛,但他们相互帮助,竟打满了足足三大桶,可是随着一个僧人失足滑落挑子,三桶水齐齐洒了一地。
看到这一幕,苏晓颜心生同情,便麻溜的爬下树,三两步来到了皇灵寺前,她自信满满地敲响了寺门。
开门的是三人中间看起来年纪稍长的僧人,他头顶有六个戒疤,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
“施主,此乃皇家祭祀重地,还望勿扰。”僧人面容肃穆。
“可是我想帮你们,我看见你们在打水,却不小心洒了,我”苏晓颜一张小嘴叭叭的倾诉。
可是未等她话说完,那僧人许是嫌她聒噪,竟然毫不留情的关门送客,临了还留了一句话,道:“此乃佛家重地,我佛门弟子务要恪守清规戒律,并不亲近女色,还望女施主自重。”
苏晓颜听完郁闷半响,这小和尚把自己看成什么人了?她还没有无聊到去逗弄一个出家人。
唉,看着高高的宫墙,又看着烈阳高照的天空,她灵机一动想到,只能静候时机了。
是夜,皇灵寺。
一个狭小的禅房内,有着一位身形瘦弱的中年尼姑,此刻她身穿紫灰色僧袍,头戴僧帽,手持念珠,正跪在佛像前,神情庄重地敲着木鱼,诵读《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待到诵读完毕后,她照旧从蒲团上起身,在佛前点上一支香,却听见禅房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回过头瞧着一览无余的房间,除却一个桌子可以吃饭,一张小床可以冥想禅修,并无异样。
“许是老鼠吧。”她看着墙角堆砌的柴火垛心想。
不料她正欲伸手去关窗,却瞧见窗外蹲着一个陌生人。
“这位施主,你怎会在此处?”姑子疑惑道。
“自然是翻你们寺院的墙进来玩的。”苏晓颜笑嘻嘻地说。
“可是此乃皇家禁地,你难道不知道吗?”姑子挑眉道。
“可是我无聊啊。”苏晓颜嘟起小嘴,“你是谁啊?寺庙里怎么会有女人啊?我看不是只有三个小和尚吗?”
“我是这宫中的嫔妃,因陛下允准,故此在宫内修行。”提起皇帝,姑子的语气冷淡。
“哇,你真的全部剃了头诶,这倒是我第一次见到真的尼姑,以前都是电视里见呢,但是像甄嬛她们都是带发修行,你不会也叫莫愁吧?是犯了什么错吗?是被华妃她们陷害失去了皇帝的宠爱吗?”苏晓颜看着眼前尼姑僧帽下露出的光洁额头,张大了嘴惊呼道。
“本宫并无过错,还请施主慎言!”姑子显然动了怒,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隐隐有关窗逐客之意。
“哎呀呀,佛家慈悲,冤亲平等,既然我登门拜访,也算客人,师父岂有赶客之理?”窗外苏晓颜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企图说出一番大道理。
“你这孩子倒是有趣得紧。”姑子听罢脸色果然缓和,“今夜你也算与我有缘,那便进来吧。”
说完便大开窗门。
此时一个粉嘟嘟的身影顺势从窗口跌落,那女孩一边不在意地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地四处打量,像还未长成的水蜜桃般令人心生喜爱。
“是谁在那?”此时听见厢房的动静,巡夜的年轻僧人闻声而来。
”暮云师叔,出了什么事吗?“白日里苏晓颜见过的年轻的僧人叩门问道。
”无事,持语师侄,是我房间里进了耗子。“叶暮云盯着脚下躲藏的粉能团子无奈道。
”如此便好。现今师父不在寺中,若是师叔有事,可随时唤我。”持语双手合十道。
叶暮云点了点头。
待到持语走后,苏晓颜才蹑手蹑脚地站起身道:”暮云师父,你人真好。“
她笑嘻嘻道,恰逢此时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你吃饭了吗?”叶暮云的语气和蔼,像一个亲切的长辈。
“还没有。”苏晓颜挠挠头。
“我这里有些送来的斋饭,你先吃吧。”叶暮云指着桌上的素斋道。
听见有好吃的,苏晓颜眼睛放光,不一会儿便毫不客气地将斋饭吃了个精光,还不停地称赞道:“真的意外地好吃,尤其是这个芹菜好脆,比时允做的好吃多了。”
见小粉团子吃的那样香,叶暮云但笑不语。
”可是暮云师父,我都吃光了,你怎么办呀?”
苏晓颜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人家那份也吃了,面上也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饿。”叶暮云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你吃完了就在一旁坐着休息吧,我还要做日课。”
说罢便面向佛像,专心致志地嘴中默念些苏晓颜听不懂的晦涩经文。
“夜深了,我该回去了。”过了一会儿,见这姑子并不理会自己,只顾着念经,苏晓颜顿觉无趣。
“此时已经斋戒,你出不去的。”佛像前跪坐的叶暮云的声音悠远,她依旧双眼紧闭。
“啊?不会吧?”
苏晓颜哭兮兮道,难不成自己要待着这陪这个尼姑一整晚?可是自己不想听佛经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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