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公府的正房夫人，据说是个大户人家的闺秀，早年在京城里头也是颇有才名的。

后来跟着荣国公到了省城里头，膝下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的那个早就请封了世子，小的儿子跟女儿是个龙凤胎，今年也都有十多岁了。

因着正房夫人的出身，荣国公哪怕有喜欢的姨娘，却也对这个正房夫人十分的敬重，惯做不出那种宠妻灭妾的事情。

这沐姨娘的日子，在府里头是肉眼可见的不好过。

不多时，沐姨娘还没回来，外头倒是来了两个大丫鬟。

这两个丫鬟身上的穿戴与沐姨娘院子里头的有些区别，一身衣裳装扮倒像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显然是有头脸的大丫鬟。

“我们是国公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

这两个丫鬟过来后，先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然后才对秦雅等人说道：“夫人听沐姨娘说今日找了天丝坊的女掌柜过来量秋衣，恰好小姐也吵着要新衣服，夫人便吩咐我等邀女掌柜过去，您请……”

秦雅连忙回道：“不敢当。”

说着就跟这两个丫头七拐八拐过了抄手游廊，走过了垂花门，又一路穿枝拂叶过了几个盛开这奇珍异卉的院子，才堪堪到了主屋门口。

“掌柜的请稍等，容我们通传夫人一声。”

“是。”

秦雅也不敢摆谱，对这些人也都客客气气。

于是丫鬟进去之后，不多时，换了两个脸生的新丫鬟出来。

“夫人跟沐姨娘在讨论府里头的事宜，说是让我们二人直接领掌柜的去小姐屋子里，给小姐量体型。”

这两个丫鬟说完了，也不管秦雅是否听到，直接就举步在前面带路。

秦雅也只好跟着这二人，再七拐八拐的在荣国公府里头绕了好大一圈，最后总算是到了地方。

又是一派复杂的通报手续。

得了小姐的命令，秦雅和陈姐才能往里边走。

入目是精致的博古架，上头放着一些瓷瓶插画，再旁边是一道翡翠的山水屏风，看得出造价不菲。

而穿过屏风才是小姐的卧房，用软烟罗的帐子将卧房隔开成为了两个厅，一个应该是起居厅，外头这个却是用来会客的。

秦雅与陈姐便在外头的厅子里等着。

好一会儿，才看到传说中的大小姐施施然从帐子那边过来。

身着若草色嫩绿豆纱襦裙，梳着时下女儿流行的双丫髻，一双柳眉俏丽婉约，桃腮粉面，杏眼瑶鼻，端得是大家闺秀眉目如画。

“天丝坊掌柜李秦氏携陈管事给大小姐见礼。”

秦雅仿着方才那些丫鬟的礼数，给这位大小姐结结实实行了一礼。

国公府的小姐是可以被请封郡主的，因此身份贵胄，并不曾将秦雅这一礼数看在眼里。

只对她道：“听说天丝坊最近有一种衣服是用虫子的尸体做成的？”

秦雅听她这么说皱了皱眉。

“丝绸确乎是以蚕丝织就，但并非尸体，而是蚕蛹。”

“那蚕蛹又是个什么东西？”

这位大小姐，倒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主儿。

秦雅只好和她解释道：“蚕蛹是蚕生长到一定的阶段，从肚子里吐出蚕丝把自己包裹在里头，来年可以迎来新生，而蚕蛹就是制作蚕丝的原料。”

“那不还是虫子做的？”

国公府大小姐并不买单。

在她看来，以往的布都是棉花或者别的东西制成的，而虫子做的布还是第一次听说，因此颇为好奇。

“我听说过用棉花做布的，第一次听说还可以用虫子做，那你就给我示范一下具体的操作方法吧。”

秦雅皱了皱眉，这种技术一般都是店铺不秘传之术。

这大小姐显然是在强人所难，奈何对方并无此感觉。

秦雅抬头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眼，想从她娇奢的眸子中看出来，这位大小姐到底是真的这般不懂人情世故，被家里头宠成这幅模样，还是别有用心……

如果是前者，倒还好说，自己解释一番也就罢了。

若是后者……

天丝坊最近名头太盛，在省城里头火的太快了，常言说得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怕只怕这大小姐是把主意打到了自家铺子上。

为了防止她以权压人，秦雅先下手为强，直接开口道：“请恕小姐原谅，这些东西都是我家中世代传下来，轻易不在外人面前展示，若小姐是想要衣服，我便给小姐您量体型，若您只是出于好奇……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不卑不亢，言语无半分可挑剔的地方。

朱烨華闻言倒有些高看了这个传闻中天丝坊的女掌柜几眼。

“听说你和你丈夫是举家搬迁到这里的？”

她说着转了话题。

秦雅道：“是。”

“是家里有人犯了什么事才离开故乡的吗？”

不得不说，朱烨華这个高高在上恶意揣测的模样，令秦雅生气不已。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现在委实不宜和荣国公府的大小姐结仇。

“是我儿子今年要参见秋季的科举了，因此搬过来方便照顾他。”

秦雅这个借口是一早就想好的，也不怕落人口舌。

“你儿子多大了？”

朱烨華各种闲话和她拉扯着，就是没有量尺寸的意思。

“十三了。”

秦雅回道。

眼看着半个时辰都过去了，这位大小姐才施施然的有了量尺寸的兴趣。

“那你便照着我的身材量吧，到时候我要一身闻所闻问见所未见的衣裳，留着参加秋日的赏菊会，你们店铺里有那种白丁平民的衣裳，就不用递到我面前了，我只穿定制的衣服，至于是否有人与我撞衫，也是你们要考虑的，明白了吗？”

明里暗里就一个意思，她要独一无二能在赏菊会上出尽风头的衣裳，不能落了俗套，也不能是店铺里现在卖的，更不能和别人的衣服撞衫。

秦雅被这个大小姐弄得十分头大。

“我会尽量做到的。”

“不是尽量，而是必须。”

朱烨華趾高气昂的望着她，好看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是。”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秦雅除了应下她的要求，也没有别的法子。

“那就这些，一个月后，你来府里头送衣服，银钱自然会有人拿给你的，秋菊，送客。”

吩咐完丫鬟送秦雅离开。

这位大小姐，便又进到了起居室里头。

隔着一层薄薄的纱，起居室里头赫然还站着另一个人……而这些，秦雅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