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近月苦笑一瞬：

“是我从前太过软弱无知，只觉得掏出真心待人，别人至少也能回报我三分，谁能料到，她居然没有一点真心。”

闻言，李嬷嬷满脸懊悔，却又不甘地连声争辩着：

“夫人，真心的，真心的，自然是真心的，小葫芦是老奴看着长大的，我不会真的去害他！只是黄少夫人同我说，平日里要多让小葫芦同旁人多相处，也不要老是听夫人的，一味把他拘在家里。”

“我明白黄少夫人的意思，我只是暗中管得松泛些，本以为不会被发现的……小葫芦到底在侯府，能出什么事？谁敢让他出事？”

“夫人，夫人您放心，老奴无论做什么事，都把握着度的，我不会干什么真正伤害他的事啊！”

“我要钱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的小女儿寄养在亲戚家里，我的月例都往家里送去，我只是想早日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啊！夫人……”

李嬷嬷边说话边东张西望，似乎是怕自己随时会被拖出去，所以一下也未敢停歇地说完这一大段话，随后满眼是泪地看着江近月。

江近月在宫里的时候，很明白这些嬷嬷们的做派，她们仗着自己年纪大些，资历深些，总爱托大拿乔，油滑地不行。

却不想，李嬷嬷也会如此。

沈元澈问江近月：

“近月，你打算怎么处置？”

到底也是跟在江近月身边三年多的人了，此刻看清李嬷嬷的真面目，江近月心中也沉重地很，只对她道：

“你去收拾东西，离开国公府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了。”

闻言，李嬷嬷立刻摇头，爬上前想要求情，却又被沈元澈带来的人按住，动弹不得。

她说：

“夫人，我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我不是有意的啊，夫人，您赶我出去，我还能找到什么活呢？再说我也舍不得小葫芦呀，当年他有三个乳母，他独独喜欢我……”

沈元澈冷笑一声，怒目看她：

“一时的鬼迷心窍？如今你就能因为一点银两做下这些事，若是那黄幼兰没有走，焉知他日近月生产之后，黄幼兰会让你做什么？”

“你可以说你不会去做，可是你拿走银子的那一日，她手上便已经有了你的把柄，你早就身不由己了。”

江近月撇开眼，不再看她：

“你是绝对留不得了，一会儿跟小葫芦告个别就走吧，希望你还有些良知。”

……

收拾行李的事自有下人操心，沈夫人只在里头帮着小葫芦收拾他的玩具，等沈夫人和小葫芦收拾完东西出来，小葫芦的竹篓里装得满满当当，手上也抱了不少玩具。

沈元澈笑眯眯走上前，蹲下身帮他拿东西，小葫芦看一眼外头的天色，对沈元澈道：

“饭饭！”

沈元澈问小葫芦：

“小葫芦，你想去哪里用晚膳？要不和我们回家吃，可以吗？”

小葫芦点点头：

“好吧，娘！李嬷嬷，小桃姐姐，走！”

闻言，一旁的李嬷嬷暗自擦干眼泪，走上前弯着腰对小葫芦道：

“小公子，嬷嬷要走了，你以后要听你娘的话。”

小葫芦有些不解地问：

“嬷嬷，你要去哪里呀？”

李嬷嬷努力挤出一个笑来：

“我要回家去看我的女儿，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小葫芦想起来了：

“就是你以前说的，住在外头的那个姐姐吗？”

李嬷嬷点点头，她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对，对，小葫芦还记得呢，她比你还大几个月呢，不过她应当没有你高，也没有你壮实。”

小葫芦答应她：

“好吧，嬷嬷回去吧，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李嬷嬷擦拭着眼泪，摇摇头：

“不回来了，小葫芦，我以后想陪着她，一直陪着她长大。”

小葫芦闻言有些伤心：

“为什么呀？那你不陪着我吗？”

“小葫芦，你有娘亲、爹爹、祖父母、还有许多人陪着你，可是我的女儿却只能托亲戚照顾，她一定很想我，小葫芦，我这就要走了。”

小葫芦闻言，眉毛立刻就耷拉下来，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好半晌，他放下竹篓，在竹篓里翻翻找找，取出一个他最喜欢的泥叫叫，递给李嬷嬷：

“好吧，帮我送给姐姐吧，再见，嬷嬷。”

“欸，好，谢谢小葫芦，嬷嬷这就走了。”

说完，李嬷嬷逃也似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小葫芦看着李嬷嬷越走越远，紧紧捏着双拳，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嘴里也哼哼着。

江近月抱住他：

“你做的真好，小葫芦，没关系，这些日子娘亲都会陪着你的，不会让你孤单。”

小葫芦一埋进江近月怀里，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那头的李嬷嬷听见了这哭声，几乎是跑着出了院门。

……

当夜，江近月带着小葫芦，以及归鹿苑一行人，包括之前陆晏廷提前找来的产婆，一起搬到了沈府去。

沈夫人给她们母子安排的院子，就在沈氏夫妇所居院落的正后方，府里清幽宁静，很适合江近月养胎。

在搬到沈府的第三日，陆晏廷的信终于送到了，江近月看到信的那一刻，一颗不安的心才算彻底放下来。

信上照例说他一切都好，还说了些边关的趣事，紧接着就是询问江近月的状况，以及查问小葫芦的功课。

江近月照例报喜不报忧，提笔回了信，又说他们搬到了沈府，还把小葫芦的先生也一并请过来了，不用担心小葫芦会偷懒。

到沈府的前几日夜里，江近月一直陪着小葫芦睡，但沈夫人担心小葫芦夜里睡姿不雅，会碰到江近月的肚子，于是等小葫芦习惯沈府的日子后，大半时间都由沈夫人带着。

过了小半月，小葫芦不再一提到李嬷嬷就掉眼泪，人也重新变得活泼起来，开始捣蛋闯祸，把江近月气得头疼。

他们来了之后，沈夫人的日子仿佛有了奔头，她精心照顾着母子二人，凡事都亲力亲为，连他们每日用的饭菜都是沈夫人做的。

沈夫人做的一手好菜，光是汤羹，她便能一下子做出螃蟹清羹、群鲜羹、蛤蜊米脯羹这些不同的种类，以供江近月挑选。

沈夫人还会做许多小孩儿爱吃的糕点，从糍糕到麦糕，再从炙焦金花饼到梅花饼，小葫芦每日吃得可开心了。

日子慢慢过去，秋去冬来，天一日比一日寒冷，转眼间就入了冬。

十月的时候，京城已经开始下雪，一夜过后，整个院子银装素裹，江近月坐在屋中取暖，小葫芦则穿得跟个球一样，和刚下值的沈大人一起在院子里玩雪。

临近生产前，沈夫人每日给江近月做千金圆吃，千金圆的方子是孙思邈所创，孕妇用过之后，能利于产时分娩。

十一月初三这日，江近月在黎明时分生下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比小葫芦当初刚出生时小了一点，她躺在沈夫人怀里，安静地睡着。

这小姑娘生得和当年江近月刚出生时有八成相似，一样的白净，一样地好看，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

沈夫人和沈相国看着怀中的孩子，就像回到女儿刚出生的那一日，皆是泪如雨下。

若是一切都没有发生，清燃没有走丢过，那该多好。

而如今，就算是用整个下半生来偿还她，他们犹觉得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