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城北的一处破窝棚下，几个破布裹身的小乞丐挤在一起抱团取暖。他们脏兮兮的脸上看不出肤色，几绺头发搭在额前。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是干净的。

“大娃，小六是不是已经死了，她身上好凉。”二娃吸溜了一下快滴到嘴边的鼻涕，冻得发木的脑袋连伤心的情绪都提不起来。他紧了紧双手，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一些。

“不会的，不会的。”大娃也收紧手臂，努力想把自己身上残存的暖意都传到妹妹身上。

“可是四哥就是这么没的。”小五撇着嘴，被大哥和二哥抱在怀里，可还是冷，肚子也很饿。

夏初就是在这时候醒来的，她感觉勒得慌，肚子饿，身上冷，脑袋还晕晕沉沉的。

“小六醒了！”二娃看着妹妹睁开了一条缝的眼睛，激动地眼泪都涌了出来。

这是哪儿？夏初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面前是三张泥猴般的小脸。她想将人推开，不要靠这么近，手上却提不起一点力气。太饿了，没有力气，骨头关节泛起阵痛。

“小六，怎么了？”大娃注意到她的神情，从怀里掏出了半块烧饼。

二娃和小五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口水，他们也饿了。

“小六，吃，吃了病就好了。”大娃将饼塞到妹妹嘴边，“乖，快吃。”

“大哥，我……”小五话还没说完，就被二娃捂住了嘴。

小五皱着眉，使劲扒拉开二哥的手，“二哥你干嘛？我想起来白天捡了几根柴火，我去找王奶奶借点火，把饼烤热了给小六吃吧。”

“还是小五细心，我去，顺便问问王奶奶有没有热水，给小六喝一点吧。”大娃站起身，捡了根小五说的柴火，又拿了个破碗，跨过两个窝棚，找到染着火光的小木屋。“王奶奶，我想借点火。”

“进来吧，小六醒了吗？”木屋门打开，一股暖意迎面扑来，大娃僵木的脸有种被融化的感觉。这个屋子是这一片比较好的房子了，遮风又挡雨，就是太过狭小逼仄，三个人躺在里面，就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地上挖了一个坑，燃着小小的火堆。王奶奶的两个小孙子靠在火边睡着了，火堆上吊着个陶罐，里面的热水咕嘟嘟的冒着泡。

“小六醒了，王奶奶，我能借点火吗？还有……热水……”大娃看着王奶奶苍老的面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哎，没事，你把柴火放进火里吧，我给你倒热水。”王奶奶爬起来接过破碗，小心的把水装了一半，这碗有两个缺口，装也装不了多少。她叹息一声，回身摸了一个大竹筒，“用这个给你装吧，你们也喝两口热的。要不是我这屋子小，我就请你们进来暖和暖和了。”

“谢谢王奶奶，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大娃感激的接过，若不是这屋子小，早就被别的乞丐抢走了。其实这天寒地冻的，小还暖和。只是王奶奶的大孙子脑袋不太好，但力气极大。以前有人看他们老的老小的小，想欺负她们，被大力一拳打到吐血。乞丐也没钱看病，讨饭都起不来，直接死了。自那以后，再没人敢找她们麻烦了。“我明天早上就把竹筒送来。”

“去吧，慢些，别烫了手。”王奶奶送他到门口，叹了声可怜的孩子，可惜自己也带着两个，实在管不了更多了。

大娃走得很慢，既怕火被吹灭，也怕洒了水。路过的窝棚里伸出个脑袋，天黑看不清是谁。但大娃不必看也知道，肯定是歪头。他是个瘦巴巴的男人，头总是偏向一边，大家都叫他歪头。歪头时时刻刻盯着他们几个，总想从他们身上占点便宜。

不过，此刻他有火，不是很担心。果然，歪头只是看了几眼，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又缩了回去。

“大哥，有热水喝了吗？”小五舔了舔起皮的嘴，这天气冷，他不敢多喝水，凉丝丝的进肚子里怕生病了。

“有，二娃你小心点，把火点起来。”大娃把燃着火的棍子递给弟弟，凑到妹妹身边。想到同样饿着的弟弟们，将那小块饼泡进了热水里。

小五眼巴巴的看着，看到饼泡进水里眼睛一亮，哪怕沾上一点饼沫沫也好喝呀。他扬了扬嘴角，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大娃用木头勺子将泡软的饼喂给妹妹，夏初实在太饿了，也顾不上这味道奇怪的饼了，大口大口吞咽了下去。

饼捞干净了，又喂了两口水。大娃才将竹筒递给了小五，小五贪婪的喝了将近一半，还吃到了一点饼沫，才强忍着挪开竹筒，到二哥边上准备给他。

但二娃还在点火，点火的陶盆是小四捡回来的，只有一半的盆边烧得黢黑，陪伴了他们整个冬天。可惜，小四却冻病了，他们没有办法。送到孙大夫那里也晚了，小四就这么已经没了。小六倒是得到了一碗药，熬到了今天。

为什么只有我们没有爹娘呢？二娃也想不通，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如果不是大娃把他捡回来，他说不定早就死了。

“二哥，你喝吗？”小五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柴火轻轻放进火堆，再将一块石板斜盖在火堆上，“喝。”

大娃将妹妹继续抱在怀里，见二娃喝了一口就不要了，“二娃你多喝点，大哥不渴。”

“大哥今天的饼都给我们吃了，水也不喝。”小五小声嘀咕。

“我再喝两口，大哥也喝一点。”二娃说着，灌了两口塞进大娃手里。

大娃无奈，心里也暖暖的，弟弟们都没有白疼。温热带着面香的水下了肚，身上的寒意似乎也减退了不少。

夏初吃过东西，又一直被人抱着，看到他们连一杯热水都要让来让去，不由得心酸。但身体上的不适，让她无力说些什么，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四个孩子挤在一起，将最小的妹妹保护在最里面，慢慢睡着了。

刺目的阳光照进来时，夏初睁开眼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触目所及是枯黄的稻草，几根岌岌可危的柱子撑着。她睡在一个孩子怀里，察觉她动了，对方还拍了拍她的背。

这是哪？这孩子又是谁？她身下也是稻草，散发着一股霉气。她随手摸了摸，身上的衣服不知沾了什么，硬邦邦的发脆，一捏沾了一手粉尘。她嫌恶的甩了甩手，推开身上的手臂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