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倒杯水吧。”萧澜微侧身子，使得自己能在硬得硌人的椅子背上能更舒服些。

“是！”荆婉忙不迭照做。

因着是要问诊切脉，大帐里只留了荆婉一个人侍奉在侧，因此连倒水这种小事都只能吩咐荆婉。

不过，幸好只有荆婉，要不然她现在必定是正襟危坐强撑着主帅的做派。

水很快就来，萧澜握着杯子能感受到荆婉掌心的温度。军营不比王府，时时刻刻备着热水，平时大帐里放着的都是凉白开，她手中这杯是荆婉用内力暖过的。

本是刚刚好入喉的温度，但是萧澜喝了一口，没等舒服几分，又是一阵恶心感上涌，一口水混着胃酸吐了出来。

她难受得厉害，隐隐觉察这不是普通的水土不服，连忙伸手让荆婉诊脉。

荆婉单膝跪在萧澜身侧，急急忙忙掏出帕子给她擦嘴，而后连忙为她切脉。

“我到底怎么了？”荆婉久久不语，萧澜不由得心急。

荆婉抬眸看向萧澜，而后小心翼翼道:“殿下，你有喜了。”

她心情复杂，不知道此时此刻是否应该恭喜萧澜。她很高兴萧澜得偿所愿，但是又很担心眼下的情况。

建武帝觊觎燕国的国土事小，秦军和百里靖如卧虎在侧，一旦楚军和他们发生摩擦，战事不可避免。

萧澜的这个孩子来得未免不是时候了。

萧澜久久没有说话，许久才道:“孩子来了便是缘分。”

她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她想，这个孩子一定是在天上千挑万选才选中了她的，她很高兴。

“它多大了？”

荆婉答道:“约莫两个多月，也许快三个月了，脉象很稳，恭喜殿下。”

萧澜爱怜地将手覆在小腹上，欣慰地笑了。

没有人能理解她对这个孩子的期盼，因为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了，在前世，也是战场上。

对于萧澜而言，孩子是天赐的礼物。

这次，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手掌轻轻在腹部抚摸，孩子还太小，她感受不到，但是她清楚地知道有个小小的生命在自己的身体里孕育着，它正在慢慢长大。

良久，她对荆婉吩咐道:“小婉，此事暂时不要声张。必要的安胎药你亲自去准备，不要让人发现了。”

“殿下放心，奴婢一定尽心竭力。”荆婉仰头凝望着萧澜，一向无悲无喜的脸上难得有了浅浅的笑意。

“还有，大帐周围的守卫增加一倍，啊不，两倍，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有可趁之机。”因为已经失去过一次，萧澜对眼下这个孩子无比看重，她容不得它有半点闪失。

“是！奴婢遵命！”荆婉郑重应下，紧张之中还有一丝兴奋。

……

萧澜原本是打算自己去同燕国国君谈判的，最好他直接投降，省得开战，劳民伤财。

但是她现在有了身孕，断然不敢让自己深入险境，哪怕她有绝对的自信脱身。

她指派了岑赉前去燕国皇宫，同燕帝谈判，让他投降做楚国的臣子。岑赉不像干霄那么油嘴滑舌，人也可靠，只是面对燕人的弯弯绕或许会应接不暇。

萧澜特意交代了只需亮出兵力，恫吓燕人即可，她也没真打算一举侵吞掉燕国。

老话说得好:“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

萧澜让岑赉前去狮子大开口，不过是希望求得更多的燕国疆域而已。

干霄原本想和岑赉一同前往，但是萧澜下令他留守军营，对此，他颇有微词。倒没有心怀怨怼那么厉害，只是那张停不下来的嘴少不得有些碎碎念。

“害，当初投身军戎，是想着为国尽忠，哪怕是血洒疆场，好歹也光宗耀祖了。没想到，如今在朝为将多年，竟跑到这里来做恃强凌弱的按攒事，唉……”干霄有些郁闷。

诚然，瓜分燕国并非正义之事，萧澜心里其实是不大乐意这样做的。但是转念想想，燕国近年来苛捐杂税，致使国民纷纷流散他国，祁氏已经失去民心，亡国不过时间早晚。秦楚早日将其瓜分，或许对燕国的百姓来说反倒是好事。

至少，他们能过上比现在更好的日子。

萧澜自中军大帐掀帘而出，荆婉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

萧澜望着岑赉带的小队踏上燕国的国土，进入燕国的城池，她眼中漠然，对干霄说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未尝不好，这样大家就可以一个不少地回家去了。”

“可是……”干霄欲言又止。

“乱世之中，对普通百姓来说，国君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让他们安居乐业。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如此，才是百姓想要的。”

她曾经以为萧这个姓氏对晋国来说必不可少，她的外公对晋国来说不可或缺，可是，后来她发现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晋国唯一不能失去的是子民。

子民所存，晋之所在，此所谓之国也。

萧澜目光悠远，她早就看淡了江山权位。她现在的所作所为，一为楚璃月，二来，她知道自己有那个本事，她想要尽自己的力量使天下归一，让百姓不再流离失所。

天命白虎，大晋利剑，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吧。

只有当天下归一，四海升平，萧澜才可以做自己的萧澜。

“这样说来的话，看来他们还是早日归为楚国子民的好。”干霄认同地点点头，同时有些不好意思，他想得不如萧澜深远。

萧澜回到营帐，在几案上铺陈纸张，再用镇纸压好，提笔打算写一封信笺。

她考虑了很久，最终决定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和楚璃月分享喜讯。毛笔提在手中却久久没有下笔，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写呢。

“殿下，安胎药熬好了，请用。”荆婉走进来，奉上一盅汤药。打开来里头便是一碗乌黑的汤药，苦涩的中药味一下子弥漫开。

萧澜见状放下了笔，罢了，先喝药再慢慢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