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五雷轰顶……
高寒呆住了,怔怔地望向刚把手从脸上拿下来的蓝耙子。
蓝耙子大咧着嘴,紧皱眉头,痛心疾首地说:“阴谋哇兄弟!这就是我说的天大的阴谋!咱哥俩像傻叉一样被人玩弄于鼓掌啊!”
高寒半晌才回过神来的,他使劲眨了眨眼睛,混沌的脑海立马打开一扇天窗。一切都不难想象了,这一切都是叼金姐精心策划的,她那个全是肥肉的大脑袋里装的绝对是一部超容量计算机组。被山西老吴头吃掉四个亿后,她丧心病狂,在自己的客户中寻找合适的人选,投保骗取巨额保金。结果素恩姐和美京成了倒霉蛋组合,嗜赌如命又在她手上押有房契的美京还被迫扮演了加速自己死亡的内应。叼金姐先用借钱给美京堵窟窿的名义诱骗美京稀里糊涂签下巨额保单,再诓来倾家荡产又亡命天涯的素恩姐,然后把自己拽进来运作骗码,之后巧妙地设计素恩姐偷渡计划的破产,还得让吕素恩恰到好处地活下来,最后利用素恩姐的仇恨杀掉美京。这样的意外死亡无懈可击,最终巨额保金像天上洒落的金豆子一样,哗哗落入她的囊中……
我靠!真是绝顶的高明啊!自己和蓝耙子在整个骗局当中稀里糊涂地当了马前卒,还为得到那点杯水车薪背上沉重的良心负担,真是天大的傻叉啊!叼金姐不但连本带利收回几千万,又白白地赚了2.5亿。他妈的!真高啊!高到连老天爷都帮她,竟然严丝合缝完成了绝美计划。这中间除了运气,更有她对目标人物性情秉性的精准掌握。如此说来,还真幸亏素恩姐手黑把美京毙了,否则说不好自己这个马前卒还要承担怎样的血腥角色呢?
但是,自己会为了钱伤天害理吗?他妈的做梦!如果真有那一步,两条命都活了。
高寒脸色逐渐平静下来,他明白了,我们的世界就是这样,光聪明不行,聪明一定要加上狠毒才能成就大业!
他惋惜地看着蓝耙子,抿住嘴唇恨恨地点了点头,苦笑着说:“算咱哥俩二叉!没用的不多说了,哥们儿,有啥事要交待的?”
蓝耙子凄苦地摇了摇头,“我都打听了,到澳门监狱打电话是允许的,有需要的时候给你打电话。我这三年两载的是出不来了,出租屋也没啥值钱的东西,就不用管了。幸亏咱哥俩这最后一把干了点钱,家里也够花了,呵呵。如果回东北时有空闲,到我家看看我父母、孩子和你嫂子!”说完双手又捂上了青白的大长脸。
高寒郑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吧!一切都不是问题,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把脸转向黎警官,“黎警官,请问此案还继续深入调查吗?”
黎警官和女律师对望了一眼,微笑着说:“这个嘛!不知高先生指的是哪方面了?”
“当然是郑美京签的那份保险,受益人存在谋财害命的巨大嫌疑,您们警方不调查吗?”高寒皱着眉头问。
“噢!这个事件与本案无关,保险任何人都可以买的,而且保金大都高额,很多有钱人都会这么做。凡是投保人亲自签署的保单都是合法的,杀人案件很明了,又没有证据证明是受益人操纵,警方无法立案调查的!”黎警官说完站起身来。
高寒明白这次会见要结束了,慢慢站了起来。这种情况下,颓丧是没用的,自己心中的不甘人家警方也做了解释,多深的恨也只能埋在心里。
“哎!……”他长叹一声,一切的一切只能有机会再说了。如果真要怪的话,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人世间好多事情都是这样,正义与邪恶只要是在人规定的框架内重合,那就是合法的。法律保护受害者的同时,也无形当中给了罪恶可乘之机。就像动脉里的血液一样,病毒随着血液奔流而侵入肌体,那就是应该的。说白了,把坏事做合法了,很多时候真的就可以高枕无忧。
除非真有上帝。
临出门,高寒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如果素恩姐知道美京买了巨额保险的话,还会杀她吗?素恩姐为什么不找叼金姐报仇呢?想到这儿,他犹疑地回身问蓝耙子:“美京不是提到签了一份协议吗?难道不知道那是关于她自己生死的意外伤亡保险?”
蓝耙子咧着嘴说:“要说这些韩国鬼子也真他妈有病!学几句磕磕绊绊的人话就敢来澳门混!那他妈是一份繁体中文协议,美京这个嘚呵(傻)的韩国思密达知道个屁!一心只想着堵窟窿还债,以为那就是一份‘卡瓢’卖身契呗!”
高寒狠狠地“靠!”了一声,接着问:“素恩姐没想过要干掉叼金姐吗?”
蓝耙子无奈地说:“素恩这个思密达性子太爆,太急着动手啦!如果她知道全是叼金姐划的道,而不仅仅是美京欠债还钱那么简单,她能只杀美京一个人吗?美京也真是的,脑汁估计都灌肉馒头里去了,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签的是一份意外伤亡保险。否则,只要说明白了,真能救她的命!唉!”
高寒转头又问黎警官:“请问,保险公司怎么这么快发来传真确认死者身份?”
“噢!是一位小姐今天到保险公司要求的。”黎警官说完很同情地微笑了一下。
高寒脑子里瞬时浮现叼金姐和蜜蜜人脸背后鬼魅般的面目,在心里狠狠地给二人记了一笔。他冲蓝耙子一摆手,说了句:“保重!哥们儿!”大步跨出警署大门……
高寒闷着头往前走,径直走向几百米外的海滩。地处亚热带的澳门,四季不清不楚地更迭着,赌徒们往来穿梭于这个瑰丽繁华的城市,昏头涨脑地沉湎于赌魔的世界,没有人在意时间的流逝,却都在人的生死存亡间见识到了赌魔之刃。
高寒双手插着裤兜,斜阳残酷而直白地刺激着他。今天这一课太生动了,他迎着腥腥的海风举目远眺,海的尽头与天相接,无边无际的蔚蓝。
……………………
蓝耙子在警署叙述事情时特意回避了不少敏感字眼,高寒明白他的意思,是怕连累到自己。回到永利皇宫的客房,他仔细检查一下有没有“晶品”的痕迹,一切都不能不防。还好,房间整洁如新,看来美京临出门时按了打扫灯。之后,在美京的包里找到了四十多万的港币。
躺在床上发了两个小时的呆,高寒晃了晃发沉的脑袋,掏出手机,拨通了叼金姐的电话。他想看看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魔头如何面对自己。
铃声响了半天才接通,里边传来了蜜蜜的声音:“喂,高总吗?”
高寒狠着声音说:“烂货,大姐呢?把电话给她!”
“大姐不在耶!去冰岛旅游啦!”蜜蜜的声音有些闪躲。
“什么时候走的?”
“四个小时前登机的耶!”
“你在哪?”
“我……我在香港家里耶!这几天我休假。”
高寒知道这是叼金姐躲着自己,恨恨地说:“你好好休啊!下回我他妈让你休产假!”狠狠按断电话。
澳门的司法程序就是这么快捷,一天后,蓝耙子的案子审理完结,入狱两年半。
……………………
狠狠睡了两个噩梦连连的破碎觉之后,高寒打开手机。没一会儿,微信和未接电话的提示音就像自动步枪连发速射一样,突突突地钉在屏幕上。不用看他也知道那些内容是什么,除了哈尔滨的老妈、姐姐和大砍以及另外几个扒仔的日常致电之外,绝大多数都应该是逾期债主的“礼节性问候”。其中肯定也包含丁总的,别看刚刚还了三百万,他这个天生的讨债鬼仍然会在几个小时之后给你扎一针“备忘剂”。
高寒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径直进了浴室。泡一泡,去一去说不上是幸运还是倒霉的杂气。
是啊!换做是谁都不难理解他这种颓废,毕竟两条鲜活的生命就那样突兀地消失了。也许那两具僵硬的肉身现在还躺在山顶医院停尸间的大冰柜里,满满地挂着白霜。三天前她们还在这间豪华套房里跟自己和蓝耙子癫狂、谋划,那时她们多灵动啊!会说、会笑、会哭,还会叫,带来的全是迷醉和亢*奋。现在回头一想,人生真是太他妈扯淡了,啥事都不给个知会,心跳永远发生在下一秒。
高寒使劲揉搓着黑亮的短发,花洒喷出的水帘不断腾起蒸汽,雾霭霭的,默契地配合着他那恍如隔世的心境,让来之不易的悲伤把他紧紧裹住,全当对他和美京那譬如朝露般的“交情”的一种祭奠吧!
走出浴室已经中午十一点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冲刷洗净了对他来说多多少少有些奢侈的矫情,眼前的债务危机才是真实的生活。
他拿起手机,打算先敷衍一下债主,然后再给家人和大砍他们回电话。但是,叼金姐的微信却赫然摆在屏幕上端,这不能不令他感到新鲜。
先点开这条微信,他要看看这个理应躲着自己的“黑心阿肥”到底玩儿啥花样。
出了素恩姐和美京这事之后,高寒就在心里给叼金姐取了这个雅号。
微信内容就五个字:方便回电话。
高寒走到窗前,号码呼出后,他把幔帘拨了条细缝,让和煦的阳光洒在自己身上,以此缓解叼金姐那夺命女中音造成的不适。
风音响了几声,电话接通:“喂,小土匪,缓过劲儿没有?”
“大姐,还是你有道啊!兄弟服了!”
“靠!别他妈跟我阴阳怪气儿的,好像你啥也没捞着似的。”
“跟大姐比起来,那不就是放屁崩出的屎星子嘛!呵呵……”
叼金姐语气放柔,但更显怪异:“你呀,还是年轻,想在澳门街混,首先得有吃人的心。动不动几百上千万地往兜里划拉,不掺血带肉的,可能吗?这个世界就这么公平,有本事你就吃肉,没本事你就被吃,饿不饿自己知道。”
这句话可谓一针见血,想想自己在这次事件里的收益,高寒的口气也软了下来,和缓地说:“精辟!大姐,您教训的对!”
“跟我就别费你那甜蜜的唾沫星子啦,估计这两天你也顺过气儿来了。我得在寺院修一阵子课,你就先自己在娱乐场叨几口小食儿,等我回去再给你找够个儿的买卖。”
“嗯,还是大姐想着我。不过,闵州老秦他们可掉的挺惨……”
高寒还没说完,叼金姐抢过话头:“靠!你他妈是抢一把两把啦?不就是因为这把干的钱没全进你腰包吗?告诉你,没事儿。老秦给我打了好几十个电话,意思是想少往回要点儿。虽然他们是八个人平分,但每人损失也是好几百万。我让他找你要去,他扔了一筐雷,最后也他妈是瞎叫唤。他要是有你那两下子,也不至于让你把几千万抢去。”
“反正我就觉得这把干的有点儿狠,怕把人家捅鼓毛喽!”
“靠!别在我面前装怂,你是啥级别的亡命徒坯子我还看不出来吗?信不信大姐拔根眼毛都能当哨吹?”
“都在澳门混,哪天碰上也怪尴尬的。”
“行了,哪天有吃台底的活儿我捎上老秦。你是个好苗子,要不然我也没功夫扯你。消停抠客去吧,家里那一屁股债早晚得还。”叼金姐说完挂断电话。
高寒悻悻地看着慢慢变暗的手机屏幕,他心里明白,叼金姐这是做贼心虚,玩儿一下怀柔战术,不想结自己这个棘手的仇敌。另一方面她是目光长远,日后必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为了拿自己当枪使,暂且采取一些补救措施而已。但人家说的没错,没杀人心就没挣钱胆,肚子饿不饿只有自己知道,现在想多了没用,火烧眉毛顾眼前,抓紧弄钱还债吧!
债主的信息就不用看了,黄世仁和杨白劳之间永远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要钱。幸亏这几天补回去一部分,否则现在应该快炸锅了。他简单向老妈和姐姐、姐夫报了平安之后,给大砍回了个电话,两人相约三个小时后在永利皇宫娱乐场大厅见面。
在这三个小时里,他首先包租一台粤澳牌照的两地车,连车都没下,从横琴闸口通了一次关。这是必须的,否则证件将超期。然后,他到就近的一处海滩给美京和素恩姐烧了一大堆纸。不知道那边的货币是咋兑换的,也不知道那边通货膨胀不,物价高不高,反正他估计自己送过去的怎么也超过几百个亿了,如果换成韩元就更是天文数字了。就算再喜欢赌,也够她俩折腾一阵子的。然后,他才安心赶往娱乐场。
一见面,大砍打趣道:“咋的,还悲天悯人呢?”
“嗨!自己家祖坟都哭不过来,那有闲心哭乱死岗子啊,一屁股债还等着呢!”
高寒说完自嘲地笑了笑。一段日子下来,他跟这个老练多谋的昔日刑警很投脾气,所谓英雄惺惺相惜,判断是不是一路人的前提,就是看彼此间是否存在相同的爱憎。
“呵呵,尽装没心没肺,心里还想着那个什么美京呢吧?”
“哼!有心有肺也不如有钱呐!要说想她是有点儿严重了,但毕竟我是她压轴的男人,明年祭日再给她烧两张朝鲜上坟纸是真格的。”
“哪天咱俩一起去看蓝耙子,也不知道这地方的监狱让不让接见?但甭管咋说,他还真有点儿命,临进去给家里挣了好几百万。”大砍一脸的羡慕。
高寒笑得有点揶揄:“呵呵……幸亏你不在澳门,否则现在进去的肯定是你。”
大砍笑了笑,接过侍者托盘里的甘蔗汁抿了一口,冲左侧一努嘴,言归正传:“自打知道你是个朝鲜通之后,不知咋的了,无形当中我总爱盯那些说鸟语的。呶,那个朝鲜鬼子挺有料,我跟着他一下午了,玩的挺大,轻易不下注。但他是个土八路,几把就输了六七十万,现在手里还剩一百万多一点。走,咱俩瞅瞅去。”
正在这时,高寒的手机响了。他掏出一看,是个奇怪的隐藏号码,全是星(*),一个数字都没有。
“哎呦?这他妈什么玩意儿?”他叨咕一句开始接听:“喂?您好,哪位?”
对方说的是韩语:“是我,朴东旭。”
“谁???????”
“朴东旭。”
“再说一句……你……你他妈的是谁?”高寒额角渗出一层冷汗。
“我是朴东旭。难道高先生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吗?啊依勾……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呵呵呵……”
“你……你不是死了吗?到底……到底是人是鬼?”
“也许高先生希望我是鬼吧。呵呵。”
“我靠!……”
高寒一捂脑门,险些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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