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彻底肃穆下来,穆厉捂着脸颊不可思议盯着盛淬,心中只是微微泛起了些波澜,“老师既已打了,那就应该冷静了。”
沈家人德行都是气上脑,不打点砸点什么就不好过,他曾以为是他把盛淬惹急眼了,去了大宜看了安阳侯府那一群人,才知道,这就是家风。
别说沈霁、沈简,就是沈杳气急上脑都是抓了东西就砸人。
面对已经是无冕之王的太子学生,盛淬丝毫不客气,完全不给他丝毫的面子,愤怒让他声音无法抑制的变高。
“怎么,我打不得你了,谢瓷兰那个清高货色打得你,我就不能了?”
穆厉没料到是这句话,“这种时候,老师扯不相干的人做什么,怎么,老师还想抓了他来威胁谁吗?”
“抓了他,我当时就该杀了他,从你一开始把他带来秀都开始,我就应该杀了他。”盛淬丝毫不犹豫。
当年他真的以为穆厉把谢宏言掳回来,是纵横谋划,是要威胁谢家拿什么东西来换,后面察觉到了,到底也觉得无碍,毕竟穆厉在他眼皮子下面长大,他还是知根知底的,觉得他就是故意用这法子,来折磨谢宏言的自尊。
得到最后彻底绝对不对劲时,东宫地皮主子都变成谢宏言了。
这个谢宏言就是个变数,杀了他,得利最大的就是穆厉,这样穆厉才没了软肋。
且杀了后,阮今朝必然和他反目成仇,这两个人的归宿,就是要各走各的。
阮今朝这个妮子聪慧无比,现在是不知道,等着察觉了,那么能做出何等离经叛道的事谁都不清楚。
穆厉凝视着盛淬,“老师,到底现在程国做主的人是我,我的底线你很清楚,说句狼心狗肺的话,父皇对你们不好,到底对我是仁至义尽的,我的确对他的感情很复杂,到底,我能成为太子,是他给我保驾护航的。”
盛淬听着这句话,一脚给他踹上去,指着穆厉被驴踢了的脑子,“穆澹睨,你给我想清楚了,若是没有我,你会如愿以偿的走到今日,你当初拜我为师时说的什么,你可还记得?”
“你真当你的父皇是个好鸟,他当初做皇子是个多狠厉的角色,你是没见识过,你娘已是个心狠手辣的东西,不依旧把你娘摁进了后宫,当做显摆的鲜花玩物,你真当这些年是我在钳制你的父皇,是他与他始终制衡对垒着,太子位同君主,那些他觉得困难得罪人的事,他自己不敢去做,必然是要找一个冤大头去帮他,穆澹睨,你的脑子了,你是忘记了,你在朝堂被人为难时,是谁给你力挽狂澜的。”
穆厉下意思开口,“若不是父皇和你打配合,这些年什么事情能成,父皇至少在朝政重要抉择时刻,是从未出过错的,他身子骨不好,此前今朝他们在秀都,已经把我的路扫平了,即便我不能讲那些忤逆我的人,都弄死,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会修剪的很好。”
说着,穆厉心口有些起伏,“父皇突然卧床,而后暴毙,一国之君的死到底是如何造成的,我想你们比我更加清楚,我不会去问,也不想去管,现在我就只清楚,我不上那个位置,我们都是死。”
穆厉顿了顿,说“原本这件事就是可以直接去找李明薇谈的,李玕璋死了,他才是顺理成章的皇帝,只要他登基了,把我父皇的死拿出来掰扯,他必然要为了他的母妃,还有大宜的脸面,将北地租借给我们,至于以后的事情,那便是再谈。”
他父皇的死,肯定和李锦脱不了干系。
盛淬说:“你当李玕璋是死的,他即便不去怀疑枕边人,必然是要能察觉不对的,你别看他妻妾成群,都是假的,他心中只有李锦母子,他若是感觉自己要死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保全这对母子,将心比心,李明薇也是绝对维护李玕璋的一切的。”
“李玕璋这个皇帝最大的政绩就是收服大宜失去的
失地,大宜王朝浓墨重彩的皇帝必有他的名讳,你说,李明薇会允许史官笔下的东西,去伤害他的父皇吗?”
盛淬顿了顿,“穆厉,现在你只有打,把北地打回来,只是一个北地,难道程国打不回来,你给我回头,看看你的子民,你能对不起他们吗?他们心中,澹州那些琼州填过去的百姓,都是等着你的。”
穆厉自然知晓曾经琼州的人,对着故土的渴望,他深吸口气,不在继续曾经的旧账,只是说:“这件事和阮今朝又有什么关系,你把她抓了,又有什么用,你真的以为,只要抓了她,就能改变一切吗?”
他就搞不懂了,原本是他来绕道突袭北地,临到头了,盛淬将他踹去打司南。
他打司南没问题,打死都没问题,只是打群架,这他真的有点不知道怎么动手比较赢面大。
司南是武将世家出来的,又有十年征战的经验在手,他必然不是对手。
且他也不能冒进,盛淬只是说拖着司南就足够,倒是把阮今朝给抓了。
穆厉想着司南马背上对他嘶吼的话,脑子都是一片麻木。
——“穆澹睨,你若敢动我家玉玉,我拼上这条命不要,都掀翻你的王朝,我的能耐,你最好不想见识。”
他起初还觉得阮今朝自己都能跑了,谁知道压根没跑出去。
他敢来就听着那些话,当初琼贵妃告诉他这些曾经的过往恩怨时,他真的是麻木的哭都哭不出来。
盛淬还看热闹不嫌事大,说的他千里迢迢外的妹妹,又漂亮又自在,白捡的哥哥对她好的没边,还有个白捡的弟弟,就他一个人在这头吃不饱穿不暖,成日一顿事,周围全是搅屎棍,还有两个没脑子的弟妹要护着。
盛淬听着这话,抬起手一巴掌拍到穆厉脑袋上,“难道不是吗?阮今朝回了程国,阮贤就要回去,到时候大宜只会有愤怒,不会有士气,司南个小儿算什么,沈简大约也不会——”
“你都说了,是大约。”穆厉打断盛淬的话,“老师,你想的什么,我知道的很清楚,更大的可能是,阮今朝只是一声哦,便是继续回去提着刀把我们朝死,而且可能是带着死人才会遵守秘密的架势,把我们弄死。”
“现在两军对峙,大宜后面的援军只会源源不断,且运送辎重粮食的路线,可走水路,那都是沈简打出来的路,不会在出现任何问题,前线只需要好好打,只要他们后方稳住,就耗得起,而我,耗不起。”
穆厉说:“现在平儿就在秀都,他若是稳不住,我就要回去。”
盛淬说:“所以,必须速战速决,北地先打了再说,只要抢了,到时候在谈,你当大宜是真的打仗吗,不过是因为新帝登基,必须要做出点动作,免得寒了百姓的心罢了,输赢与否,大宜的皇室根本不在意,他们只是需要给大宜的百姓一个交代罢了。”
穆厉骤然问:“所以当初,赤峰关的战役,大宜皇室压根不在乎输赢是吗?”
盛淬避而不答,“但是打仗的人会在乎,司南、阮今朝是北地生长的人,要打了北地,就啊哟从这两个人的尸体踏过去,所以,你现在做的,就是想办法,让阮今朝回京城,再让司南领兵的位置下来。”
盛淬知晓穆厉内心不想主战,“只要这两个人不在最前面,我们的赢面就很大,沈简在后方游说北地十个郡州的人,这小子巧舌如簧,又会给利益,若是北地——”
穆厉说:“沈简命硬,他多多少少是背后有些神明护驾的存在,你去和阮今朝玩命,都别去和沈简玩,死的是你。”
盛淬说:“那你想如何,现在已经这样了。”
穆厉说:“那就打啊,大宜反正都要来援军了,就想看看两边的军队力量的,就当各炫各的。”
他登基后,要做的事情,和李玕璋如出一辙,就是要把程国曾经失去的疆
域都拿回来。
盛淬说:“曾经的事情,阮今朝应该知道,大宜——”
盛淬再度打断他的话:“大宜如何你,和阮今朝没有关系,她心中,她就是大宜人,这一点就足够了,老师我在说一次,不要在试图去和阮今朝说任何神叨叨的话,她已经很惨了。”
盛淬摆手,绝对穆厉越发妇人之仁,打仗这种人,谁带着慈悲心肠,谁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他丢下一句,“我就看你最后是怎么死的。”他背着手沉默了会,“你是觉得,谢宏言会在大宜内部帮你做事?你把他想的太纯善了。”
穆厉想的还是内政,而非动手。
可他想的太过简单了,他不动手,那么遗诏就能让他彻底失去登基的可能。
穆厉说了句够了,他没了耐心,“扯程国何必拉扯大宜的事。”
“这件事大宜程国就是要一起的。”盛淬哼了一声。
他有些带气地说:“当初只是想让你出去见见世面,若是或者回来便是大功一件,也让你去见识见识,以后你要好好打交道的邻国,送你出去路上说的话,给我说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结果呢,倒是好得很,去了大宜,变得优柔寡断不说,银子也给散的没几个,你是去扶贫赈灾了?这也就罢了,还把最有可能登基的皇子,给搞成个仇人,李明启对谁都称兄道弟,怎么对着你,就恨不得冲上来打死?”
“我让你去看看谢家人,你看的是不是太仔细了,我是让你看看谢家在大宜内部的作用,结果,你还给我搞了个巨大的惊喜,给我个软肋回来,穆澹睨,你现在该做的就是把你脑子里面,不必要的东西都丢干净。”
他这辈子最失败的布局,就是让穆厉自己去了大宜,本以为这小子就在行宫做两年佛爷,对,是佛爷,后面差点就和这些人拜把子了。
说罢,盛淬扭头,想着更加重要的事,“你就呆在这里,司南那小子的斤两,都能把你给打了,带了那么多人,他都打不过,你丢我人,你日后出去,千万不要说,认识我。”
前面的大军必然是不能输的,穆厉带兵是没问题的,只是遇到的是个征战多年的司南罢了,这话小子带兵有些能耐,穆厉折损在他手里不丢人。
只是真的被乘胜追击打回程国了,那就是对穆厉不利了。
这是穆厉登基的第一战,他是要靠着这个登基去做皇帝的。
他就没搞懂,那个死胖子为什么要留下这种遗诏来报复人。
收服琼州者为帝。
所以,很有可能,从一开始,那个死胖子就是要打大宜,就是觉得程国可以去挑衅大宜了。
分明是应该友好往来的两个大国,非要去打。
现在的症结就在,没有北地,穆厉登基都是阻碍。
穆厉不做皇帝,现在就只有死路一条、
见着盛淬离开,穆厉到底是叫了声老师,“雀雀不能没有爹。”
他见着盛淬无动于衷,再次说:“小佟没有爹,你也要雀雀如此吗,小佟不恨你,她对你更多的是怨恨和不知所措,否则在秀都时,她怎么会允许你接近雀雀的?”
盛淬心中佟文这个女儿地位很高,只是他不善于表达罢了,但是瞧着抱着雀雀不撒手的德行,必然是极爱屋及乌的。
再则,佟文是个干大事的,在秀都没少把沈简气得追着打,倒是学聪明了,知道找盛淬对付沈简了。
可若是盛淬动了司南,那么佟文这辈子都不会在原谅他了。
听着佟文的名讳,盛淬脚步顿了下,头也不回的走了。
送走了最难收拾的人,穆厉朝着关押的地方走,随即想起阮今朝的脾性,脚步一拐,还是先去其他的。
夜深,阮今朝被带出营帐,他见着穆厉等着他,是在他意料之中。
她大步上前,嘴里的疑问全部吐出。
“我不明白,我不懂,我想不通。”阮今朝上前,“盛淬抓了我,你来放了我,难道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等着日后我们把你们都抓了,看着你放了我一马的份上,让我饶你一条狗命?”
穆厉正站在红枣跟前,扯着缰绳拍着马脑袋。
红枣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变得尤为乖顺,任凭穆厉顺毛摸着。
阮今朝满脑子不明白,“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你想要登基,我们可以帮你,退兵吧,北地现在是大宜的,以前为什么会从程国疆域,变成大宜的,那必然是你们程国不要了,不要了,嫌弃的东西,大宜收下了,现在让还回去,这不是女表行径吗?”
阮今朝咽了咽喉头,“为什么要打仗,我们都好好的不好吗,还有我的父亲,他是不是在你手里,你把他还给我,我要带他回去找十三,他不会谋反的,不会的。”
穆厉说:“你既已知道阮贤是谁了,这样维护她,即便他活着,你现在也无济于事了,阮贤是程国人,你的骨血之中也有程国血脉,大宜不会在用曾经的目光接受你们了,你们可以选择,和我一起回程国。”
阮今朝冷了脸,“你在说一句,我现在打不过你,都高低给你一顿锤,我是大宜人,再说一次,我是大宜人,我的父亲即便是程国出身,为了大宜出生入死怎么多年,也是大宜人了,我的父亲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大宜的事。”
穆厉只是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缰绳给她,再次警告她,“回去吧,下次被抓住了,谁都救不了你了。”
这次的开局是盛淬赢了,这才是大将风范,他压根就不会杀阮今朝,他不会允许自己去杀任何的妇孺之辈。
只是要告诉司南,你们两兄妹在我这里,什么都不是。
以及,把阮贤逼出来,阮今朝是阮贤的命,被关在这里,阮贤不出来,那么就说,他压根不在北地势力范围内。
阮今朝没有犹豫,给机会不跑,她是脑子有问题,她接过缰绳,“你真的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你的,你真的铁了心,要把北地拿回去吗?”
穆厉没有说话,夜风拂面过,阮今朝不在多问,扯着红枣离开。
二人擦肩而过,阮今朝轻轻启唇。
穆厉僵硬在原地,侧眸回头,就见阮今朝已经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她说的是。
——哥,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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