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礼毕,时先生冲江行点了点头,道:“散了吧,江行留下。”
其余学生中顿时响起一阵议论声。
“这是谁啊,怎么先生单单叫了他一个人?”
“不知道啊,好像从来没见过。”
“时先生最是宽和,难道说这人惹了先生不快?不应该吧。”
“嘘,别说了,时先生看过来了。”
一众学生顿时作鸟兽散。这些学生年纪不大,爱八卦也实属正常。时先生不欲同他们计较,目光落在了江行身上,和蔼道:“你跟我来。”
江行虽不解,但还是跟在时先生身后。穿过书院长廊,长廊尽头一处书房,正是时先生备课的地方。
江行跟着迈过书房门槛,顺着先生的指示落了座;末了还是忍不住问:“先生,你叫我来,是……”
时先生不卖关子,问:“你认识时鸣?”
江行心道果然。
怎么会那么凑巧,他们都姓“时”?
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有什么亲缘关系。江行实话实说道:“先生,我认识她。入学前我是城中篆刻店的匠人,她曾经在我这里预订了几块印章。许是效果不错,往后的一段时间里,她经常找我刻章。”
“原来如此。”
时溪午点了点头,又笑道:“你不必紧张,我只是问一下。”
“本来你那张几近空白的信息表,我确实想筛下去。不料我口中调侃,竟被阿鸣听到了。她觉得有缘,建议我先留下,把你叫过来看一看。不想这么一面试,你倒是给了我好大的惊喜。”
“时鸣是我侄女儿,我有些不放心她,故而发问。”
江行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时先生口上说不放心自家侄女,无非是担心时鸣交友不慎。但、但是,他看起来真的很像会拐小姑娘的黄毛吗!
他甚至对女孩子没兴趣,他是个断袖啊啊啊啊!
可是,这也算阴差阳错了吧。江行还真没想到时鸣居然暗中帮了他一把,心里暗暗感激,打算改天去道谢。
时先生确认完了,表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道:“我这侄女儿平日里没什么爱好,从前我带着她在江南做生意的时候,她就喜欢玩印章。”
“脾气嘛,被我惯得娇纵了些。她若是在你这里订印章不给钱,你可以找我来要。”
想来时先生从前在江南做了生意,赚了不少钱,这才想着来岭南这里当个教书先生养养老。
江行客套道:“哪里哪里。”
天啊,别说不给钱了,时鸣每次跟不认得钱一样,不出手还好,一出手,银票那是大把大把地往外掏。
还不准人不收。
忒霸道。
师徒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江行眼见天色渐晚,便告别了时先生,回家去了。
江行在城中上学,妹妹却在村里住着。一来一回他也不方便照看,干脆把阿摇送去了王婶家,托王婶照看一番。
本来江行还想付些银钱给王婶,可惜王婶不收。于是江行只得另寻他法,时不时买些粮食蔬菜送去王婶家,也算对她的感谢。
江行想过要不要在城里租一间小院子,可惜书院周围的院子全是陪读的家长,已经没有空闲的院子可以租赁了。江行于是歇了这份心思,想着什么时候手头的钱攒够了,在城里买一间小院子,彻底搬去城里安家。
次日照常上课。
江行读的这个低学段,很多东西他穿越前都已经学过,甚至学得很深。因而他兴致缺缺,并没有仔细听讲。
讲到一半,时先生放下手中的书,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卷子,道:“下面的时间我们做一场当堂测验。”
江行立马回神,坐正了。
这是入学以来第一次测验。江行不由得重视起来。
卷子拿到手里,轻飘飘的一张,题目也不多。江行打眼望去,除了一些课内的背诵外,还有几道题是考时政的。
比如最后一道:“简述今上继位后,在岭南地区徭役和税收方面的政策改良。”
这题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见得有多简单。这样的题目,只要稍加了解便能做出来,但偏偏低学段的孩子们很少关注时事,大多都被家长按在书桌旁背着“之乎者也”,做着算术题。
因而这么简简单单的一道题,反而难住了一大片人。江行听到周围隐隐有吸气声,似乎是学生们做不出来,正挠头不解呢。
不过这道题江行倒是知道的。江家父母去世之后,户籍一系列的手续都需要他去办,而该服的徭役,自然也是找他——总不能找阿摇吧?
今上体谅岭南地区刚刚收复,太过严苛的政策对岭南的起步发展并无益处。因此,在徭役方面,十五岁以下的孩童不用服,哪怕家中只有这么一个男丁;十五岁至二十岁的青少年采取非强制服徭役的政策;而二十岁已经加冠的男子,则必须要服。
但还有一种例外,就是身有功名的人不用服徭役。身有功名,指的就是秀才及秀才以上了。若是一个孩童在十五岁之前考中了秀才,那么除非本人自愿,不然他这辈子都不用服徭役了。
税收方面,今上对于岭南地区依然有宽松的政策,不仅提高了税收起征点,还施行了一定程度上的退税,以鼓励商业发展。
尤记得江行之前去交税时,负责此事的官吏看了眼他的资料,收了他一部分税之后;隔了几天,官府居然又退还了他将近百分之八十的税款。
江行当时十分激动,转头就给阿摇买了很多好吃的,兄妹俩打了一餐牙祭。
江行对这些题目简直手到擒来,三下五除二写完后,几乎是第一个将卷子交了上去。
其他学生见他提前交卷,四周响起抽气声。时先生颇赞许地瞧了他一眼,示意他可以提前回去了。
江行出了教室的门,却迎面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时鸣。
时鸣此刻安静地坐在书院中离教室有些距离的亭子里,远远的,不知在做些什么。江行上去打了声招呼,道:“真是巧遇。”
时鸣听见来人,辨认出他的声音,笑道:“原是江公子。今日下学似乎早了些?”
江行同她一起坐下,道:“今日时先生布置测验,我提前写完了。说起来,入学那件事……真是沾了你的光,我万分感谢。”
时鸣摆摆手,表示无妨:“本就是你自己博学,得了先生青眼,与我关系不大。今日我等先生下学,不想竟遇上你了。书院此时景致想来不错,可惜我看不见。”
江行默然。
他总为这小姑娘感到惋惜。每次见到时鸣时,小姑娘的眼睛上一直都蒙着一块布。可能是素色的,也可能是浅淡的嫩色,或者深一些的颜色——但无一例外,时鸣在他面前,从来没有把眼睛露出来过。
但光看下面的鼻子嘴唇,没有人会觉得时鸣的眼睛不漂亮。
正因如此,江行才会更加惋惜。
四周鸟鸣啁啾,树叶沙沙作响,似乎到了秋天。但岭南的秋天总是十分短暂,冬天也显得不太像冬天,反而是另一个深秋。
有片树叶轻轻飘下,正落在时鸣蒙眼睛的布上,被鼻梁托着,一时竟没有掉下去。
时鸣仿佛没有感觉到,仍旧安静坐着,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行呼吸一滞,伸手轻轻捏下了那片叶子。不料大小姐似有所感,冲他歪了歪头。
这么一歪,江行的手不巧就触上了时鸣的脸。
江行被指尖传来的触感一惊,很快就缩回了手,不敢再动了。
太软了,真的很软。
少女稚气未脱的脸颊两边还有些婴儿肥,江行只觉得自己像是摸到一团天边的云彩。
时鸣问:“怎么了?”
江行脸不红心不跳地答:“方才你眼睛上飘了一片树叶,我帮你摘下来。”
于是时鸣笑了,意有所指:“原来是树叶。”
这句话说完,下课铃声匆匆响了起来。江行慌张地站起身,道:“下课了,我不多打扰,就先走啦。”
时鸣很奇怪:“怎么急着走?我们不过才说了几句话而已。”
“你不是要找时先生吗?”江行道,“我在这里多有不便。”
快溜快溜。不然一下子面对他们叔侄两个,真是难顶。
时鸣却道:“有何不便?先生也很喜欢你。他还同我说了,说你才气过人,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两人絮絮地说着话,下了课的学生们鱼贯而出。时先生发现了他二人,很快就走上前来,道:“阿鸣,你怎么来了?”
时鸣答:“先生,我来接你。巧遇江公子,这才聊了一会儿。”
时先生点点头,看向江行时满是赞许,道:“江行,你的测验我方才抽空看了一下,答得不错。”
江行谦虚道:“先生谬赞。”
时溪午一面又问:“入学时你的信息表上并没有写你上过什么私塾。而我观你言行,又不像是未经开蒙的孩童,反倒像读了不少书。你说实话,你那些知识,是从哪里学的?”
江行自然不可能告诉时先生自己是穿越来的,睁着眼睛就开始说瞎话:“不是我有意欺瞒先生,我确实没有上过什么私塾。许是我父母在世时,多教了我一些书本上的知识,我不知不觉就记下了。”
时鸣准确抓住重点:“在世?你……你的父母,也不在了吗?”
时溪午咳嗽了一声,时鸣又不说话了。
江行心说为什么要用“也”?
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好端端的小姑娘,不跟着父母生活,反而跟着叔父,这件事本来就已经很诡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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