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溯神色平静, 没有说话,庆喜公公等了等,以为没有后续, 正打算退下之时, 听姬溯吩咐道:“瑞王违逆圣命,赐手板五。”
庆喜公公愣了一下, 这也不是第一回了,怎么突然就罚了?他嘴唇动了动, 终究没有为姬未湫说些好话——既然都赐了手板, 说明是动了真怒。
庆喜公公应喏而去, 他出了门就给自己一个嘴巴,他说什么大实话,只说是殿下让小卓回来取点东西不行吗?非要把碧云酿三个字说出来, 惹得圣上不喜。
但他不说实话也不行, 圣上既然已经注意到了小卓,他不说实话, 别人自然会说, 到时候他也讨不得好去。
庆喜公公也纳闷,殿下也真是的, 正所谓可一可二不可再三,换了别人圣上早就赐死了, 哪里能等到第三回犯忌?还只轻飘飘地赏了五个手板?
他正准备去英华殿,忽地见一个宫人急匆匆出来,与他行了一礼:“圣上有命, 天色已晚, 明日再赐手板。”
庆喜公公这才松了一口气, 明天……那应该没多大事儿。
这手板子最后还是没能赐成, 庆喜公公自然不会赶在上朝之前去赐手板,他不得服侍姬溯去上朝?等下了朝,姬未湫就被云宫令请去了慈安宫,连文渊阁都让人去告了假。
姬未湫一脸懵逼,看向太后:“母后,这是?”
他一下朝,就见云因在外等着,还当是他老母亲出了什么事儿,急急忙忙地过来,还没说两句话呢,他老母亲就让胡太医给他来看病了。
不是,他怎么了?怎么连胡老太医都请出山了。
太后则是道:“不要多话,让你看你就看!”
姬未湫只好去了偏殿,哪想到就见胡老太医吃着绿茶红豆糕,一把山羊胡一翘一翘的,旁边摆着一盏清茶,他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这才行了一礼:“殿下来了。”
姬未湫在他身边坐了,也拈了一块绿茶红豆糕吃了起来,一边好奇地问道:“您怎么来了?”
胡老太医不紧不慢地说:“娘娘担忧殿下,这才请了老臣来。”
姬未湫道:“江太医照顾得很是周到。”
胡太医这才点了点头,毕竟如今姬未湫是他徒弟江清云一直在照管,能让姬未湫夸一句‘周到’,说明他徒弟手艺也算是过关。
待两人吃完,胡太医这才给姬未湫把了把脉,他胡子动了动:“借酒浇愁愁更愁。”
姬未湫心道他身边真是个筛子,啥玩意儿都能漏出去,这点小事都闹到他老母亲这边来了……转念一想,也就是老母亲注意着他身上的这些小事了,他摇头而笑:“一些小毛病而已。”
胡太医拍了拍他的脉门,姬未湫还未说什么呢,忽地察觉到一阵心慌,他抬眼看向胡太医,胡太医道:“这也算小事儿?”
姬未湫有点傻眼:“……我平时也不这样?”
胡太医点头:“殿下平时当然不会这样,这是老臣故意的。”
姬未湫:“……”
他老老实实地说:“那您看着开药,我一定好好吃。”
胡太医还当真给开了几个药方,姬未湫注意看了,居然全是汤药,没有一个药丸,姬未湫正想给自己争取一点福利,却听胡太医道:“殿下这几日可有晒太阳?”
姬未湫:“……这不能怪我。”
他天还没亮呢就去上朝,然后文渊阁里坐一天,等太阳下山了才下班,他还晒个锤子的太阳!——他承认他是找借口,他就是懒,他午休都只想赶紧躺回床上,谁想出门遛弯儿!
胡太医一笑,扔下药方走了,临走还把剩下的半盘红豆糕以及宫人们准备给姬未湫吃药后吃的糖罐也给顺走了。
太后就在隔壁,姬未湫刚走过去就听见里头胡太医在给太后告状,太后只知道点头了,一边跟着骂姬未湫不遵医嘱,姬未湫脚步犹豫了一瞬,与宫人道:“母后这里还有事,我就不打扰了,与母后说我回去歇会儿。”
说罢,也不管宫人们阻拦,大步就往英华殿跑。
反正文渊阁那边已经告假了,姬未湫也懒得再去,所幸今天天气好,如今又是阳光正好的时候,叫人在院子里摆了个躺椅,堆上厚厚的被子,往上一趟,他伏在塌上,让阳光均匀的烘烤背部。
不得不说,确实是有点意思的,四肢百骸都变得软绵绵的,好像泡在温水中一般,莫名觉得经脉也变得通畅了不少。
不知不觉中姬未湫就睡着了,也不知道多久,忽地他听有人喊道:“殿下!殿下!”
姬未湫被惊醒有些不舒服,他看着小卓道:“……什么事儿?”
小卓公公与姬未湫耳语道:“殿下,周家二公子死了。”
姬未湫一怔,瞬间清醒了过来:“怎么死的?”
“就方才传进宫的消息。”小卓公公道:“昨晚的事情,说是昨夜醉酒归家,叫人在半路乎活生生打死了,那死状……哎呦!真是惨不忍睹!那玩意儿都叫人割了下来喂了狗……”
姬未湫第一个反应是:还好他在宫里。
谁都知道他看不顺眼周二,昨日还让人参了周老大人一手,致周老大人辞官……他在宫里,这事儿就和他关系不大。
第二个反应是:如果这事儿不是意外,那就是有人在给姬溯上眼药。
——看,想要讨好圣上,今日上午辞官,晚上独子就被杀了,连一天都没熬过去,这就是下场。
周老大人有二子,长子为姬溯伴读,后为国捐躯,故而周老大人才对这个次子宠溺非常,不指望他能出将入相,只求他一生安稳。
或者……是在给他上眼药?他在宫里,瞧着是和他没关系,但他又不是孤家寡人,他有门下,有侍卫,他在宫里显得他故意进来避嫌一样……
姬未湫犹豫了一瞬,决定还是去姬溯那儿探探口风。
姬未湫到清宁殿时,姬溯不在,问了宫人说是去内阁议事了,姬未湫顿时有种被顶头上司抓到偷懒的即视感,不过他脸皮厚也不是一天两天,便在清宁殿中寻了个靠窗有太阳的位置坐下了,等着姬溯回来。
奈何等着等着姬溯都没回来,姬未湫不知不觉中又趴在那儿睡着了。
等姬溯回清宁殿时,入目便见姬未湫伏在罗汉床上睡着了,他挨着小几,头埋在臂间,一手斜斜地搁在几上,阳光洒落在年轻人养得精细的那只手上,衬托得皮肤温润如玉,指尖微微抬起,半点伤痕也不见。
庆喜公公正要上前把姬未湫叫醒,却见姬溯一手微微抬了抬,示意不必,他接了宫人递来的披风为姬未湫盖上了,随即道:“上茶。”
听着如常,却比平时要轻几分。
庆喜公公在心里摇头,看来他就是白操心,看这样子,那手板恐怕最后也落不下去。
姬溯在姬未湫身边落座,一派从容闲适,又叫人将奏折送来,也倚在窗边悠闲的看起奏折来。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姬未湫才发出了一声呢喃,从睡梦中醒来。
第一眼就是姬溯。
他怔怔地看着,有种犹在梦中的不真实感,他不知道怎么的,忽地伸出手去抓住了姬溯的手,捏着他手指摸了摸。姬溯抬眼看来,并未挣脱,任他捏着,姬未湫握着他的手好一会儿,这才陡然回过神来,他看了看姬溯,又看了看自己握着姬溯的手,感觉自己牙都开始疼了。
怎么回事!他怎么就上手了?!
“还不松开?”姬溯陡然道。
姬未湫顿时松手,他看着姬溯一派等着他解释的样子,硬着头皮开始瞎扯:“冒犯皇兄了……方才我、臣弟梦到了皇兄手上长出了花,没反应过来这才心急看一看……”
“原来如此。”姬溯平淡地说:“什么花?”
姬未湫哪里想到姬溯还能接着问下去,只能继续编:“牡丹花。”
“紫色的……”姬未湫说罢,就见姬溯侧目看向一旁摆着的花瓶,里头供着的正是一束魏紫牡丹。姬未湫有种说话被人当众揭穿的自暴自弃的感觉,也就不说了,等着挨训斥。
姬溯注视着他,平缓地道:“本也不是大事。”
难道没有理由,叫他握了一下手,就要罚他了?
姬未湫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只觉得舌尖都在发涩,干巴巴地粘在口腔里,仿佛动一下就能在嘴里扯出口子来。
姬溯道:“赐茶。”
宫人为姬未湫送上了温温的茶水,姬未湫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姬溯这才问道:“何事?”
姬未湫这才想起来自己来清宁殿是有正事的,他也不怕把小周卖了,小卓跟在他身边还是姬溯吩咐的呢,传消息这事儿没有姬溯的授意,他是不信的,他问道:“皇兄,听说周二死了?”
“嗯。”姬溯淡淡地说:“你做的?”
姬未湫脱口而出道:“我是这样的人吗?”
他是干过套人麻袋的事情,但没干过当街把人打死的事情啊!
姬溯颔首,反问道:“既不是你做的,这么着急作甚?”
“……”姬未湫沉默了一瞬:“这不是怕皇兄觉得是我做的吗?”
姬溯一哂:“朕以为是你又如何?”
姬未湫一副光棍的样子:“那就请皇兄替我毁尸灭迹吧。”
姬溯居然没有发怒,反而意味深长地说:“暗卫要用起来。”
姬未湫:“……啊?”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姬溯居然跟他说下回如果想杀人放火又不想沾边就让暗卫去干?……啊?!
“暗卫不是保护我用的吗?”姬未湫干巴巴地说。
“你总在宫中,他们也无事可做。”姬溯道。
姬未湫道:“……下次有机会我试试。”
说罢,姬未湫反应过来,怎么就被姬溯把话题给扯远了?!他道:“那皇兄以为这是谁做的?”
姬溯看向他的目光有所不解:“为何要追究?”
姬未湫明白了姬溯的意思,为什么要管周二的事情?姬溯不动他,是看在周大公子为国捐躯的份上,是看在周老大人一生为国效劳,只剩他一子,否则以周二的行径,他本就该死。
周二死,还死得那般凄惨,连尘柄都叫人割下来喂了狗,这样强的指向性,十有八-九是他祸害过的那些人或者其家人所为。到底是谁下的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上去是谁做的就可以了。
至于是不是姬未湫做的……就如姬未湫所说一样,只要姬溯不在意就可以了。只要姬溯不在意这一点,是姬未湫杀的,姬溯也会帮忙毁尸灭迹,不是姬未湫杀的,姬溯更不会让这件事扯到姬未湫的身上。
姬未湫想通这一关节,甚至还有些不适应,他都被姬溯怀疑惯了,谁想到连续几件事姬溯半点要怀疑他的意思都没有。
姬溯放下了奏折,开口道:“证据已经齐全了。”
姬未湫一顿,“王相的?”
姬未湫知道王相死是必然的,所以他对这一点没有太大的好奇心,他更好奇谁才是姬溯看好的下一任阁老。昨日他就问了顾相,奈何那老狐狸半点口风都不透露,他正想着要不要问问姬溯,就听姬溯问道:“你觉得谁更合适?”
姬未湫下意识反问道:“什么谁更合适?”
姬溯道:“朕属意邹赋流。”
具体由谁来拉王相下马这一点也很重要,毕竟谁开这个口,无异与将自己立成了一个靶子——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有功绩。
这个功绩足够让对方成为下一任阁老的有力竞争者。
姬未湫喃喃道:“不能直接下旨杀王相吗?左右证据都在手里了。”
撇开他和邹三交好这一点不谈,虽然拿着扳倒王相的功绩很诱人,能够更有力的去竞争这个位置,但这样一来,不也是为对方造势?
姬溯听罢,莞尔一笑,他语气温柔,却隐然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感:“收之桑榆,失之东隅,朕有刘相一人足矣。”
姬未湫瞬间了悟,刘相是天下士子之表率,他有功无过,四平八稳,连顾相都有人骂是奸臣,他却没有。相对应的是刘相在内阁之中其实发言并不多,大多数时间他就和姬未湫一样,是个漂亮的花瓶,这就是刘相聪明的地方之一。
因为姬溯让他入阁,并不是想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建功立业,而是需要他在这个位置上做个完人,做一个中正正直之人,就如同朝中御史一般,他就是阁老中的御史。
而姬溯并不需要第二个刘相了,他将这个功绩送到谁的手上,谁就会因为这个功绩自然而然的竖起无数对手,无数政敌,他一入阁,无论王相如何该死,他的履历上都会留下一条为了权柄而揭发王相,为日后留下一丝破绽,防止一个有私心的‘完人’,获得太多的权柄与威望,防止他一家独大。
内阁要的是平衡,也需要完全掌控在姬溯的手中。
姬溯属意邹赋流,这意思就更明显了,邹赋流马上就要调任吏部尚书,如果他再凭借扳倒王相之功立刻入阁,那就是连升两级,立刻会出现一种他汲汲营营之感。
姬未湫道:“我说不好,皇兄决定就是。”
姬溯道:“但说无妨。”
姬未湫心想他才不跳这个坑:“皇兄要听实话吗?”
姬溯自然不会回答他,目光却很明白,姬未湫也就实话实说:“我觉得这个阁老之位空着最好……皇兄你看,我入阁之前和我入阁之后也没什么不一样,留着呗,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后面的事情多着呢,总要放个鱼饵在。”
姬未湫胡扯的,王相是次辅,跟他能一样吗?他入阁代表的是宗室,代表的是姬溯,自然没他什么事儿,王相那位置没人,刘相不说话,他又不管事,岂不是顾相一家独大?
虽然顾相那老狐狸是姬溯的头号狗头军师,但也不是这么放权的。
他说这个话,纯粹是想让姬溯就这一点训他两句,然后结束这个要他命的话题——怎么不是要他的命?姬溯提拔邹三他爹,他一个邹三发小说什么好?说什么都显得自己有私心。
姬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不嫌累了?”
“嗯?”姬未湫没反应过来:“什么?”
跟他有什么关系?
姬溯意味深长地说:“既然如此,空着也好。”
姬未湫突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他立刻道:“不不不,我觉得皇兄之前的提议就很好……皇兄或许不知,我身体不行!方才母后招了我去,胡老太医还给我开了一堆药呢!”
王相没了,刘相聪明人不可能和顾相争权,那为了防止顾相一家独大,姬未湫这花瓶就做不成了,必定是去分顾相的权的。
不存在无缘无故的给予,权力多了,那就是要干的活也多了啊!
姬未湫哪里肯碰这个!
姬溯听到此处微微皱眉,姬未湫浑然不觉,仍旧继续道:“我还要调养身体呢!哪里能管那些!我连六部都认不齐,真要让我管事,那我管不来就只能来找皇兄了!”
秘书少了,当上司的任务不就多了吗?
姬溯指节在案几上一叩,顿时打断了姬未湫的话,他一手张开,姬未湫见他这个姿势,就把自己的手递了上去,三根手指落在姬未湫的脉门上,姬未湫心道虽然姬溯的医术大概是不怎么样的,但他今天很希望姬溯能摸出点一二三四来。
姬溯一边把脉一边问道:“胡太医怎么说?”
姬未湫道:“也没说什么,就说让我多休养,开了一堆药叫我吃,应该只是些虚症……”
“多思忧虑。”姬溯陡然打断了他:“夜不安枕,在想些什么?”
姬未湫呼吸一窒,他道:“也没什么,可能是白日里不累,所以晚上睡不着。”
姬溯道:“说实话。”
姬溯见姬未湫垂下头不敢看他,不禁凝眉,也不知道年纪轻轻,哪来如此多的忧思,思及此处,姬溯陡然有些不悦,淡淡地问:“有何不满?”
他问着姬未湫,仿佛是在关心姬未湫,姬未湫却听出来这句话的意思下面是‘对他这个兄长有何不满’。姬未湫口中发苦,道:“没有什么不满……”
他低着头,声音越来越低,几近无声之时,他猛然抬头,与姬溯对视,道:“皇兄勿怪,皇兄对我,有何不满?!”
姬溯缓缓道:“继续。”
姬未湫义正言辞地说:“咱们上朝的时间真要那么早吗?那才几点!天都没亮,我搁以前,那个点我都还没睡!如今却叫我日日早起,我自然夜不安枕!”
“况且……皇兄罚我半年俸禄也就算了,我一个王爷,也不靠着那点俸禄吃饭。”姬未湫道:“可皇兄让我入阁,也没有给我加点俸禄!顾相入阁,皇兄赐了千两俸禄,刘相入阁,皇兄也赐了千两俸禄,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没有?皇兄对我可有所不满?”
“咱们是亲兄弟!皇兄只管说,只要我这个做弟弟能做到,必然去做!”
姬溯注视着他,许久终于开口:“只为了这些?”
“我和皇兄不一样!”姬未湫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皇兄生来就是太子,朝乾夕惕已经是惯了的!我不同,我生来就是幼子,吃过最大的苦就是药汤,让我每日早早起,听那些文臣武将扯嘴皮子,一句话要拆成七八个意思,真的很累!我睡不着情有可原!”
“所以每日借酒入睡?”姬溯反问道。
姬未湫用力点了点头:“对!”
他看着姬未湫一副认真得不能更认真的表情,心道:满嘴胡话。
姬未湫从不为银钱发愁,宫中赏下的产业足够他逍遥一世,这点理由,亏他扯得出来。
姬溯视线微冷,姬未湫看着他,慢慢低下头去。
他这也不算胡扯不是?都是因为姬溯不是吗?
他怎么能跟姬溯说,他是因为喜欢上了自己的皇兄所以才夜不安枕,难以入眠?
姬溯生气就生气吧,他敢打包票,这实话姬溯听了也会宁愿自己没有听过。
许久,他听姬溯道:“瑞王,你放肆了。”
姬未湫没有抬头,只应了一声:“臣弟知错。”
他的目光中,可以看见姬溯的手。
不久之前还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现在依旧在他面前,只要伸出手,就可以再碰到。
这短短的距离,却如同天堑鸿沟,难以逾越。
好烦这些。
姬溯也在看姬未湫,他不悦于姬未湫的满嘴胡言乱语,恼怒于姬未湫的出尔反尔,昨日夜间赐下的体罚,至今还未落在他的身上,不如现在叫他涨涨记性。
……罢了。
还未如何,已经是夜不安枕,再打他几下还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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