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相这是怎么了?”姬未湫一手支颐, 双目微阖,“对我横眉竖眼的……”
小卓公公跟在轿旁,闻言道:“奴不懂朝堂上的事情, 但料想着殿下尊位,恐怕也无人敢对殿下不恭。不过奴见王相爷生得不怒自威, 许是对谁都那样呢?”
姬未湫挑了挑唇:“那我就得问问皇兄了。”
不一会儿, 御书房到了, 小卓公公服侍着姬未湫下轿, 这地方姬未湫还是第一次来——他一般直接去清宁殿。御书房这地方只在姬溯与内阁商议大事的时候来,姬溯自个儿都不爱待这里。
姬未湫想了想今天在大朝上听见的事情,应该就是商议江南水患吧?或者他第一天入阁, 所以才开一次御书房,把人都叫来整点仪式感?
小卓公公这次倒是没止步于外, 跟着姬未湫一道进去了,他本就是在御前办差的,进这地方跟回自己老家一样, 对着迎上来的宫人都能将名字叫得清清楚楚, 三言两语就安排妥当了。
姬未湫先被迎到了偏殿更衣, 换下了有些沉重厚实的朝服,轻飘飘的常服上身, 又是洗手擦脸, 这一套下来姬未湫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庆喜公公不知何到了,他就在偏殿外候着, 姬未湫见到他便问道:“公公怎么来了?”
这个点他应该在姬溯身边服侍才对。
“哎呦, 小殿下呀!”庆喜公公行了个礼, 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太后娘娘知道了殿下入阁的喜事, 叫宫人给圣上和殿下送些点心, 这不,送到了圣上那头,圣上叫老奴赶紧给殿下送来呢!”
姬未湫秒懂什么意思,这是老母亲让他和姬溯一会儿办完事去慈安宫吃饭!这不,领了老母亲的点心就得去谢恩,如果不是想要见他们,来传话的宫人会加上一句‘不必谢恩/得闲了就好好歇着’之类的话来,如今没有,那就是要去的。
姬未湫刚刚上朝之前已经吃了点,不过那些东西是真的吃不饱,这会儿又有点饿了,他也不客气,当即招手让宫人掀开了食盒,见里头满满当当就说:“太多了我也吃不完,把那鹅油酥、奶芙和茯苓糕留下,其他的公公替我处置了吧。”
庆喜公公笑着说:“那老奴就沾一沾殿下的福气了。”
姬未湫和姬溯要早三,服侍的宫人只有更早的,尤其是庆喜公公这样贴身服侍的,那真是一天十二时辰时时都得守着,姬未湫方才吃了点都觉得饿了,更别提他了。
姬未湫见庆喜公公还在此,说明姬溯还得过一会儿再来,当即又折回了偏殿,反正偏殿也没人在,与其一会儿三位阁老到了看着他吃吃喝喝,还不如在偏殿吃呢,好歹自在。
宫人送了茶来,姬未湫吃了两个鹅油酥,与小卓道:“把茯苓糕和奶芙送去给顾相爷。”
方才在文渊阁,顾相带他认地方耽误了休息的时间,估摸着也没吃,这茯苓糕不大,一口一个,算是谢礼吧。
小卓公公颔首应是,端着盘子就出去了。
于是乎等到姬未湫去御书房的时候,刚好和姬溯碰了个面对面,姬未湫看着姬溯,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有一种上课铃声响了在门外遇到了班主任的痛。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是班主任的关系户。
“跟着。”姬溯嘴唇动了动,姬未湫就乖乖巧巧地跟上去了,落后一步算是全了礼数,姬溯漫不经心地问道:“可还习惯?”
要是搁别人,可能就诚惶诚恐地谢恩了,但姬未湫是什么人?他张嘴就来:“王相给我脸色看!”
姬溯几不可见地顿了顿,头也不回地道:“嗯。”
姬未湫:“?”
‘嗯’是什么意思?撒手不管的意思?还是其他什么意思?
姬未湫再一次在心中痛骂姬溯这个亲哥当得不靠谱,好歹安慰他两句呢?……哦,算了,不是亲的,是物理上捡来的。
庆喜公公刚好将姬未湫瞪了一眼姬溯的模样收入眼底,他看得直叹气,平时殿下挺机灵的,怎么对着圣上就傻了吧唧的呢?王相给殿下脸色看,殿下也可以给王相爷脸色看呀!圣上不能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小事去斥责王相爷,难道就能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小事去斥责殿下?
都是阁老,谁怕谁呢?
一进御书房,三位阁老都起身行礼,姬未湫跟在姬溯旁边,坦然受了礼,他在殿中瞅了一眼,见御座下首摆了四张椅子,自然而然地就去坐了最末端,恨不得在脸上写‘我就是来当花瓶’的。
三位阁老皆是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姬未湫在心中缓缓打了个问号……哦对,姬溯还未赐座,他怎么就坐下了?姬未湫又默默地站了起来,此时方听见姬溯道:“赐座。”
“谢圣上。”三位阁老连带着姬未湫一道谢恩后这才落座。
姬未湫翘了个二郎腿,掸了掸袍子,一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恨不得把‘我就是来凑数的’这几个字写在脸上。姬溯一手微抬,庆喜公公便领着宫人将几份卷宗发了下来,人手一份。
姬未湫打开扫了一遍,好嘛,江南干旱一事居然是真的,一沓证据囊括了近三月的气象记载,与往年气象数据做对比,此外还有相关的密折,仔仔细细写了干旱的情况,又有什么人隐瞒不报,致治地如何如何之流。
密折上名字都清清楚楚,姬未湫有些咋舌,他抬首见三位阁老都沉思不言,仿佛在专心想应对之策一般,他也没开口,他第一天来他开什么口,一把钥匙三块,三把钥匙十块,他配几把?
不过这个隐瞒不报的官员姓王哎……姬未湫没忍住多瞅了王相几眼,不想引起了王相的注意,姬未湫跃跃欲试,想着这会儿王相是不是应该刺他两句给他几个‘你是个垃圾’的眼神,要是这样就别怪他开大了。
当着姬溯的面和人对骂,姬溯绝对帮他!
没想到王相居然什么也没说,只当未见,姬未湫有种被人无视了的憋屈感,此时听姬溯道:“众卿可有何应对之策?”
顾相当即道:“此事兹事体大,不可轻忽。”
姬未湫心道,废话。
顾相好歹是姬溯的心腹,他还当顾相能挑起点争端来,结果就说这个?这要是不重要,能避开大朝搁御书房里议——本来这种事情大朝上也该议的,但是当时不轻不重地避开了,可想而知这里头有问题,姬溯要关起门来处理。
刘相一派和风细雨:“可惜了,这么一拖,云州这一季的水稻绝收了。”
干旱不是不能救,但要提前救。江南本就多雨,地下水丰沛,遇上一时的干旱减产是必然的,但绝收两个字一出,就说明当地直属的县官没有提前做出针对干旱的准备,所以才导致救无可救。
王相道:“云州知县王流耀于大灾隐瞒不报,应重刑惩之。”
顾相笑了笑:“王相说的极是,只是这大旱来得突然,江南府一系官员难有防备也是常理。”
姬未湫听了一段,有点懵,不是,他以为这人和王相有关,王相应该主保,顾相应该主杀才对,怎么现在完全反过来了?他抬首看向姬溯,姬溯的表情依旧是一派清淡冷漠,仿佛这些事情与他无关一样。
而且一个知县不顶事是应该罚,但现在不应该商量一下如何应对干旱后带来的减收绝产吗?江南府可是国之粮仓,不客气的说那里减产,整个南朱都要倒霉。
刘相道:“这知县如何处置自有国法可依,还是商议商议如何应对……圣上,臣以为,旱灾已成,多说无用,为今之计,应早调动粮草,以备后续,安抚民心,不至百姓流离失所,无以继冬。”
后续?什么后续?
姬未湫想着,应当是粮价上涨的后续,毕竟江南减收绝产,粮价势必上涨,百姓本就苦巴巴的,这年头,本就是耕地的家中没有余粮,织丝的一辈子穿不上丝衣,涨个一文钱两文钱都要挤一挤,要是真的几倍往上涨,谁能吃得起?吃不起,那后续的乐子就大了。
姬未湫努力回忆着穿越前看过的案例,不过江南还好,那地方灾害不多,连续几年都碰上灾害的情况不多,今年不行,只要能撑到明年就能缓上一口气吧?
“瑞王爷以为如何?”忽地有人问道。
“嗯?”姬未湫陡然回神,先撞进了姬溯的眼底,他们刚刚在说什么?他没在听怎么办?他好像看着姬溯就开始发呆了。
姬溯看着,没人敢提示他,他想了想说:“本王以为,圣上说得对。”
三位阁老沉默了一瞬,顾相小声提点道:“是王相问殿下。”
姬未湫松了一口气,哦原来是王相问他啊!那就不怕了!他大大方方地说:“劳烦王相再说一遍,本王一时走了神,没听清。”
王相冷淡地说:“王爷莫不是不将圣上放在眼中?内阁议事,何等重要,王爷难道是觉得内阁言之无物?”
姬未湫反问道:“王相这是对本王有所不满?”
王相道:“臣不敢。”
姬未湫掸了掸袍子:“那你问本王做什么?本王长于深宫,未经俗务之苦,这等耕种之事问本王?王相不问户部,不问仓部,实在不知问谁也可以问问田中老农,都是积年的老手,不比本王懂得多?”
姬未湫幽幽地道:“王相,这是在欺负本王呐!”
“皇兄!”姬未湫看向了姬溯:“请皇兄为臣弟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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