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追海不知道余暖洋承受了什么。

“他是傻逼，她是疯子。”

“你没必要在意他们。”

“没必要为了他们那种人而难过。”

这当然是夏追海真心热切的安慰。

但夏追海不知道，他的安慰没能成为余暖洋的救命稻草，反而是压垮余暖洋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切的一切早就已经超过了余暖洋承受的范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哦，对，别人眼里他并不普通。

他最后的希望被那张公示碾灭，两人的信物玉石也裂成两半，他已经在垂死的边缘。

不去计较，不要在意，但恶意不会停，只会与日俱增。

半年，对余暖洋来说实在是太久了，半年后，也不见得有路有光。

他找不到能奔向夏追海的路，想不通，为求一身清白，跳了下去。

余暖洋的手机如一块燃烧的炭火，灼烧着这个冰冷学校。

苗淼是个感性的女孩子，还没看完记录就转身跑开了。

清远与和远皆背过身叹了口气，剩下的周乐宁和闵弦乐看完后也沉默着坐在地上。

人的经历不同，闵弦乐无法想象余暖洋最后一刻的心情，但爱慕之情，是能产生共鸣的。

他们的年代没有那么苛刻，却也逃不过一些非议。

周乐宁吸了吸鼻子，把手机收了起来。

清远说道:“来根烟。”

和远冷淡道:“没有。”

……

五人在教室里打了地铺。周乐宁的外套给了外面那货了，苗淼又是女孩子自然不能跟他们挤，只能两个人分一件外套，缩成一团凑活过。

天光乍破，白天竟然比想象的来的快，窗外站着的纸糊人已经离开了，远处竟传来了两声雀儿叫。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前两天整个学校一直起浓雾，今天却清朗了不少。

“这可能就是一到周中就天晴，一要放假就下雨吧。”苗淼说:“走吧，考试去。”

清远:“还差最后一步，监控室。”

众人拿上东西，走出高三教学楼，前往监控室。他们调出了那卷录像，输入了余暖洋的聊天记录里最后出现的时间01:34，成功打开了录像。

录像长达几个小时。

那时的天还不算晚，画面里余暖洋拿着一个塑料袋来到教学楼天台。他先是坐了一会儿，又走到栏杆边眺望远方，那个位置正好就是那张照片里的他所站的位置，或许他选择天台也正是因为这里拥有他最美好的回忆。

接着，他坐了下来打开手机，又笑又哭的。

直到画面时间显示十一点半左右，他放下了手机，哭了很久，从塑料袋里掏出了黑色胶带，为自己亲手封上了嘴。

凌晨一点三十四分，他发出了最后两条信息，脱下了他的小白鞋，跳了下去，安静，无声。

一切真相皆已大白。

一行五人来到矮台子前，准备结束这场游戏。

面具人说道:“机会只有一次。你们确定现在开始吗？”

大家异口同声:“确定。”

面具人淡淡道:“一次最多只能两组同时开启考试。”

清远与和远点点头，走上了矮台子。

清远说道:“很高兴能跟你们合作。”说完，屏蔽机制启动，他们投入到考试中。

苗淼是唯一一个单人玩家，说:“我来吧，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先打个样，及格分不可能达不到吧。反正我觉得真相也八九不离十了，再有别的就真找不到了，让我一个人留最后太吓人了。总之谢谢你们。”说罢，苗淼也投入到了考试中。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高冷二人组和苗淼都答题完毕，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那三个人竟然跟面具人起了争执，只是争执的内容都被屏蔽了。闵弦乐和周乐宁正疑惑着，面具人开口恭喜他们三个通关，并指示他们离开。

苗淼一脸气愤，踏着大步消失在学校门口。高冷二人组虽然遮着脸，但看起来心情也不好，前后脚离开了学校。

闵弦乐拉着周乐宁走上矮台子。学生桌上平摊着一张试卷，标题写着“高三学生死亡真相第十五届调查考试。”

闵弦乐一惊:“这游戏进行了十五年？”。

面具人难得回答到:“是的。”

周乐宁在试卷的答题者信息栏填上了两人的名字。

【试卷的第一题是:请填写学生的信息包括姓名，班级，性别，现场地点，致死因，死亡时间。】

这些除了最后那个死亡时间是他们找到底外，基本都是警察播报的基本信息，两人填完后，看向了第二题。

【试卷的第二题是选择题:你认为学生是以下哪种情况而死:www.youxs.org】

闵弦乐骂了几句粗口，这是什么引导性选项，他拿过周乐宁手中的笔涂画，直至把前三项涂得黑地看不见，在d处打了勾后写上两个字。

【试卷的第三题是问答题:请概括是什么导致学生要以以上方式而死。】

周乐宁写到:被捏造的谣言与校园暴力，老师失责学校纵容，家人对他的不解，一切的不公。

周乐宁停顿了一会儿，沉重的继续写下:恋人的无知。

【试卷的第四题是填空题:请补全单词概括这个学生:fai】

两人把r填了上去。

【试卷的第五题简答题:你认为学生该死吗？】

闵弦乐皱眉:“这些题怎么会这么出？太讨厌了。”

周乐宁叹了口气说道:“我猜没有调查清楚的人可能真的会……”

【试卷的第六题依然是问答题:学生死亡的真相是什么，请写下你所有知道的真相。】

两人将自己调查得到的真相艰难地写下，他们知道每句真言都掺和着余暖洋的血和泪。

余暖洋的家庭一直不接受他，唯一温暖他为他指引前路的是高中相遇相知的恋人夏追海。

升上高三后，夏追海毕业。余暖洋因为他性向的不同和虚弱的体质一直遭受了严重的校园暴力。

在上一场大考时，由于老师有意或无意的失责，唯一做对题目的余暖洋被判了错，而其他人全部被判了对，导致余暖洋排名第四，无缘奖学金。一直不愿意惹麻烦的弱小可怜的余暖洋为了能奔向恋人夏追海，第一次站了出来。

高三16班的小团体之首张元元暗恋所谓“道上”的混混彭强，在得知彭强关注余暖洋后，她借着自己的地位串通同学，在卫生间对余暖洋施暴并拍下照片传阅，而后威胁一直被她们欺负的小芳，一起造谣他尾随小芳，图谋不轨。

余暖洋的室友则在宿舍对他实行宿舍暴力，并造谣他偷盗室友的物品，彭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串通余暖洋的室友，将自己的拍立得放到余暖洋包里。

因为余暖洋的拒绝，彭强把余暖洋与夏追海的定情信物玉石戒指抢走，并在事发那天摔裂了。

原本便不想处理余暖洋上报的老师和不想降分的同学们借着拍立得一事，以“涉嫌偷盗”取消了余暖洋获得奖学金的资格，并给予记过，彻底戳灭了余暖洋的梦想。

心灰意冷的余暖洋承受不了往后的每一天，去到他跟夏追海充满回忆的教学楼天台，在跟夏追海进行最后一次联系后跳楼身亡。

试卷的第七题写着:

【黑色胶带是谁粘上去的，为什么要这么做，谈谈你的理解。】

闵弦乐与周乐宁面面相觑，这题后半部分他们的确不知道。黑色胶带是余暖洋自己粘上去的，而他到底因为什么而这么做，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够知道。

或许是为了将视线引到“谋杀”上，希望来者可以找出他背后的故事，还他一个清白；

或许是为了向世人揭露他遭受到的不公，证明他被这些肮脏之事捂住了嘴，无法呐喊；

或许是他害怕自己的尖叫会吵醒熟睡的人们，他太弱小了，又太善良了，只想走得安静。哪怕走向死亡也要贯彻自己无用的善意。

又或许他只是想下定决心；

每种都可能是，也可能都不是，两人照实答了不知道，闵弦乐想，他或许明白出题人的用意。

试卷的最后一题:【请写下学生生前要表达的最后一句话。】

闵弦乐接过笔，写下余暖洋生前最后一句话。是余暖洋最后没能发送给夏追海的那句话。

闵弦乐与周乐宁这组的答题结束。这张试卷问的直白，承载了太多残酷悲凉。面具人拿起试卷，为这张试卷评分。

面具人看了良久，一直定在试卷的最后。他将试卷还给周乐宁，一字一顿没有感情地说道:“99分，恭喜你们通关。现在，请你们把纸撕了，扔进那儿，便能离开学校。”

面具人指着身旁的垃圾桶。

什么？！

他说什么？闵弦乐浑身颤抖，眼睛红了一片。

“请你们把纸撕了，扔进那儿，便能离开学校。”面具人再次重复道。

周乐宁把气得发抖的闵弦乐拉到身后，像家长护崽似的直面面具人，他质疑道:“为什么？”

“因为已经没有用了，不需要了。”面具人冷冰冰地解释:“如果不扔垃圾，将无法通关离开学校，你们自己考虑吧。”

那不仅是他们辛苦调查来的结果，那是，那是真相……

周乐宁:“是因为我们没有满分吗？”

面具人摇摇头，没接话。

闵弦乐死死地捏着试卷。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清远和远苗淼三个离开时会跟面具人起争执，大概也是被要求将试卷扔进垃圾桶了。

他想不通，这场考试如此设置的意义何在。缺失的1分是什么，他们该怎么做，他们要怎么做。

于情，他们不情愿把“真相”给扔进垃圾桶。

于理，他们现在耗在这儿，又能够做什么呢。

他们只是玩家，来通关天平游戏的，现在游戏已经通关了。

闵弦乐与周乐宁站在台上，一时不知该做何选择，他们环顾着整所学校。此时高一高二的学生已陆陆续续地回到学校，他们有说有笑余暖洋的事件似乎只是他们的一个小插曲，而余暖洋，依然静静的躺在那个角落看透天空望向遥远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