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不过嘴上说说, 到底是没有真把大夫叫来。
虽然什么都不能做,但两人也是能躺一张床上的关系了。
而且这回可以只有一床被子。
两人洗漱后躺下,一个被窝两个枕头, 离得特别近。
沈子衿僵硬着躺下,有种人类早期驯服四肢的美感, 看得出手足无措, 但非要撑着不露出任何破绽。
楚昭本来也挺紧张的。
毕竟告白后关系就不同了, 何况旁边的不是陌生人, 而是自己喜欢的人,他被沈子衿抄书的神来之笔弄得心跳如擂鼓,这会儿还没下去呢。
他束手束脚, 如临大敌,比上阵打仗还紧张, 不敢越雷池一步,但偏头瞧见沈子衿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一笑, 沈子衿耳朵就更红了。
漂亮的红晕蔓上他的侧脸, 沈子衿忍不住在被窝里轻轻踢了踢楚昭, 羞恼道:“……别笑了。”
这一踢却让两人都一颤。
洗过澡后,彼此皮肤都温热, 但热度又各有不同, 沈子衿的脚跟楚昭比起来稍凉,一碰, 彼此温度相撞, 触感分明。
圆润的指头蹭过去, 像一把珍珠滚过, 在心坎上磨了磨。
沈子衿一顿, 慢慢缩回了脚,在被窝里蜷了起来,干脆翻了个身,背过去。
片刻后,他听到背后窸窸窣窣的响声,感觉到某人的气息清晰靠近,背后贴上了温热结实的地方。
沈子衿呼吸都轻了,心跳声震耳,红晕一直染到眼尾,眸中细碎的光悄悄闪烁,抿紧了唇。
是紧张,也是……隐秘的期待与欢喜。
一只胳膊伸过来,试探性停了停,而后坚定地环过他腰身,从背后把人抱住了。
楚昭的手探到沈子衿身前,在被窝里摸索着找到了沈子衿修长的指头,一根根轻轻蹭开,跟他十指相扣。
而后就这么抱着人,心满意足一声喟叹。
那声叹息灼得沈子衿简直要化开,他红着脸垂眸,慢慢收紧手指,也抓住了楚昭。
楚昭蹭了蹭他的发丝:“睡吧。”
沈子衿:“……嗯。”
说是这么说,然而过了片刻,两人的手指头都忍不住动了动。
这么一动,自然都能发现彼此根本没睡着。
房里灯已经熄了,月光洒进来,点点银光,静谧祥和,说好睡了却谁也没睡着,气泡悄然被戳破,两人都低声笑开了。
而后也不知是谁动的手,还是谁主动偏的头,两人在月色里,暖暖被窝中,又缱绻柔情地吻了吻。
在这陌生又孤独的世界里,找到了一方安心净土,能彼此依偎,静静靠在一起。
沈子衿眼中晕开水雾,轻声道:“……真该睡了,你明儿还得忙。”
楚昭抱住他:“嗯,睡吧。”
他们就挨在一块儿,在欢喜与安稳间睡去,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楚昭就醒了。
他们昨晚睡前亲着亲着,换了个姿势,此刻沈子衿正面朝他睡着,半靠在自己怀里,睡得香甜。
清晨初醒,懒懒散散,楚昭心里软成一片,用视线一点点描摹过沈子衿的眉眼。
哎呀,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先前他看着沈子衿的脸,最多只敢在人睡着时上手捏一捏戳一戳,但现在不同了,他还可以——直接亲。
楚昭凑上去,在沈子衿光洁漂亮的额头上印上个早安吻。
蜻蜓点水,俱是情谊与珍惜,不会打扰沈子衿好眠。
楚昭慢慢把环着沈子衿的手收回来,沉在美梦中的沈子衿无知无觉,却呢喃着往楚昭这边又靠了靠。
这个小动作简直把楚昭心肝都要泡化了。
这是撒娇,分明就是撒娇。
也太招人疼了!
楚昭忍不住又一亲芳泽,这回落在唇上,强忍着把人闹醒的冲动,克制地厮磨片刻,然后翻身下床,先去冲了个凉水澡。
不冲凉没法出门。
之后才收拾完毕,又恢复威风凛凛的秦王模样,天还没大亮,就出了庄子往枫山赶去。
沈子衿照样一觉睡到自然醒。
旁边被窝已经空了,楚昭应该走了许久,窝里都没他的温度了。
沈子衿睁眼躺着,看了看旁边多出来的枕头,忍不住抬手摸了摸。
自此以后,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他俩肯定会睡在一块儿。
想到这里,沈子衿面颊忍不住又红了红。
他眼中带着点欢喜,是安心的宁静,这就是真正的家人带来的感觉吗?
温暖、踏实,令人光是想着就满心愉悦,不是互相憎恶,不是狭窄的房子里窒息的阴影。
从前看文学作品,都说习惯黑暗的人若是见了光,就再也无法忍受只有黑夜的日子,那时候他只觉得这是艺术的夸张。
他从未渴求过什么温情,但当真正体会过温情的滋味,才知道自己原本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人不能设身处地想象自己从没得到过的情感,尝过了,才知道泪是咸的,笑是甜的。
沈子衿想,以前是他浅薄,楚昭这么好,他是真舍不得放手了。
沈子衿静静躺了会儿,眼中含着淡淡的笑起身,窗外天光正好,是个好天气。
庄子里的人都知道昨天王爷跟侯爷宿在一起,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至于不用换被褥什么都没发生,那也正常,昨天侯爷还有点着凉呢,加上玉州正事还没办完,忙得很。
小两口要亲热有的是机会,又岂在朝朝暮暮,是吧?
理解理解。
沈子衿感冒已经好全了,用过饭后,决定带着东宁去玉州官衙走走。
东宁想看大齐百姓,就不能只看到京城的繁华。
玉州被楚昭一来就扣了好几个要员,官场人心惶惶,但尚方宝剑都架在脖子上了,剩下的人做事反而比平时更尽心,在白君行统筹下,内务照常进行,没有生出大乱子。
曹知州等人被秦王抓了的消息,在百姓中间也不胫而走,众人都拍手称快,纷纷叫好。
曹知州先前勾结山匪,还豢养了些江湖人手,把玉州各类消息拦得死紧,一朝倒台,被他压制的冤情都将浮出水面,先前许多隐忍着觉得走投无路的人,终于看到希望,纷纷带着证据来衙门告状。
击鼓鸣冤的声响就没断过,白君行亲自坐明堂上受理他们的诉状。
沈子衿和东宁在隔间听着,东宁的表情从惊诧到愤怒,他生起气来,精致的眉眼间已经带上了几分微不可查的凌厉。
“他们好大的胆子,硕鼠之辈,蠹国害民!”
东宁听着堂中人字字泣血,眼眶也红了。
“史书上写他国,你看了,也会觉得离自己很远。”沈子衿叹息,就像他刚穿来大齐也没什么实感一样,“这些都是大齐的子民,他们供着皇室,皇室便该庇护他们。”
要想一代两代就把封建制度改掉那是天方夜谭,但历史的步伐总会向前走,为善为民的心,他可以先教给现在的皇室,总归也能起到作用。
纸上得来终觉浅,东宁深深明白了这个道理。
白君行又收好了一些玉州官员的罪证,退了堂,捧着纸卷来到沈子衿在的隔间,沈子衿亲自给他倒了杯茶:“这几日辛苦你了。”
白君行喝着茶摇摇头:“跟玉州百姓的苦楚相比,我这算什么。”
他道:“多亏您与王爷雷厉风行,不然还不知道要放他们逍遥多久。”
“剑走偏锋,恰巧好用而已。”
如果不是沈子衿知道原著剧情,知道隐匿在黑暗里的各种盘根错节,也不可能想出这些办法。
沈子衿:“姓曹的说什么了没?”
白君行凝重摇摇头:“板上钉钉的罪证他无可辩驳,但他只道事情都是他干的……这怎么可能呢,收缴的赋税、倒卖的粮食,跟他库里的数量对不上,多出来的银子去哪儿了?如果京中没有官员庇护,他做的事早该东窗事发,掉七八回脑袋了。”
原著中,曹知州到最后也没有开口咬出魏长河,所以首辅党虽然元气大伤,但魏长河本人却逃过一劫。
不过没关系,沈子衿能让他开这个口。
“我等个消息,然后由我去见见他。”沈子衿说。
白君行好奇:“什么消息?”
沈子衿刚张了张嘴,就有个王府侍卫快步赶来,朝他一抱拳:“侯爷,枫山剿匪大捷,王爷已经生擒了匪首,眼下正在善后,很快就能返程。”
沈子衿松了口气,朝白君行一笑:“就是这个消息。”
白君行以为自己理解了:“是因为枫山匪首身上可能还有更多把柄,可以撬开他的嘴?”
沈子衿也没解释,由得白君行误会。
实际上,他只是出于私心,有点记挂楚昭。
楚昭是战无不胜的元帅,他知道,但并不妨碍沈子衿知道他要真刀真枪去跟人干仗时,心里难免浮现担忧跟紧张。
相信他,但不听到消息,总有点坐立不安。
沈子衿算是明白了楚昭知道他跑去匪窝住下时是什么心情了。
旁人等着楚昭上阵杀敌,带回胜果,而他首先只是单纯的替楚昭担心而已。
等到了楚昭的消息,沈子衿就可以放心去见曹知州了。
牢狱里的日子是不可能好过的,环境阴暗湿冷,窗口里透着那么点光,惨白惨白,反倒越看越凉。
沈子衿带着王府的侍卫走进牢里,先被寒气扑了脸,不由拢了拢衣服。
曹知州被去了官服,一身囚衣坐在草榻,他脊背还没弯,但是人已经肉眼可见颓了下来,没了多少精神气。
沈子衿:“曹知州。”
曹知州眼珠子动了动,慢慢转向沈子衿,此刻沈子衿称呼他的官名,虽然语气淡淡,但对曹知州来说,只觉得讽刺。
“秦王妃。”曹知州道,“你们能查到的,能拿出证据的,我无话可说,您特地跑这一趟,总不能是为了看我笑话。”
“我对你的笑话没兴趣。”沈子衿并不想在脏兮兮的地方跟他费时间兜圈子,“你和魏首辅的关系,明眼人都能瞧见,只不过要坐实还差点东西。”
曹知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大有你说你的,我无所谓的架势。
“你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等着魏首辅能保保你九族,能救一点是一点,所以不敢也不肯出卖他。”
沈子衿一身华服在阴暗的地牢里显得格格不入,隔着铁栏,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好听,可听在曹知州耳朵里,却不是什么涓涓流水。
分明是冰寒彻骨的催命符。
“京中局势已变,魏长河自身难保,或许没功夫关照你九族,我其实也可以许诺你一些好处,毕竟九族太广,其中有些人也无辜,但我知道更简单容易的方式。”
沈子衿轻轻眨了眨眼,他长得好看,没有半分凌厉,也没有浓烈的杀气,因为身形纤弱,乍一看,无人会觉得他危险。
但已经有很多人在他身上吃了亏,也已经有人领教过他风轻云淡下的手段。
飞虎说沈子衿吓人,不是没道理。
沈子衿语调平平,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好像只是在闲聊:“梧州柳城,有一名黄娘子,开着家酒馆,远近闻名。”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让曹知州瞬间变了脸,他险些惊的直接从草榻上滚下来,但生生忍住了,惊疑不定看向沈子衿。
沈子衿站着,垂眸瞧着半矮身的曹知州:“她有两个孩子,跟你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是买酒的兄弟们带回的话,他们此刻也还在黄娘子的酒馆。”
曹知州听出话里的意思,往牢门边一爬,不可置信:“你、你——”
他是怎么查到的!连他夫人都不知晓,被他瞒得死紧。
他若是不开口,沈子衿口中的人就要杀了黄娘子和他的儿子们不成!?
“外人都说你与夫人感情和睦,可实际上你们彼此并无多少情谊,利益所需罢了,越珍惜的东西放得越远,黄娘子和你两个儿子就是如此。”
沈子衿看着曹知州的表情,这人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他不会有悔过之心,只有刀要割到他的软处,才会真正的痛。
沈子衿半嘲地勾了勾嘴角:“兄弟们还在酒馆等着玉州消息。”
“曹知州,”沈子衿嗓音徐徐,“现在可以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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