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刀缓缓从恐爪怪脖子上移开。
“我不是……外表……这个样子……”怪物吃力地解释道。它每多说出一个字,就似乎对语言多一分熟练。“我是……岩精。”岩精(pech),亦称“岩石之子”(RockChildren),来自土元素界的人形种族,属于中立善良阵营,能与岩石相互沟通,有时会跑到幽暗地域下层以挖掘丰富的老矿。身形瘦小,手长脚长,手掌与脚掌都很大,白或黄色皮肤坚硬如花岗岩,发呈红或红棕色,眼睛很大但没有瞳孔。
“岩精?”贝尔瓦来到崔斯特身边,不可置信地瞪着怪物。“就岩精而言,你有点儿过于巨大。”
崔斯特转头望向贝尔瓦,一脸迷惑。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字眼。
“岩石之子,”贝尔瓦向他解释道,“一种奇怪的小生物,就像石头一样坚硬,而且活着就是为了成为岩石。”
“听起来跟地底侏儒很像。”崔斯特回答道。
贝尔瓦停顿了一下,思索这句话的含意究竟是褒是贬;但是他实在分辨不出来。他语气谨慎地继续说道:“岩精实在不多见,而这么巨大的岩精更是闻所未闻!”他向恐爪怪投以怀疑的眼光,接着向崔斯特施了一个眼神,后者随即将双刀准备就绪。
“没——没有岩精……了。”怪物颓然说道,然后把头往后一仰,故意将脖子与胸部甲壳之间的裂隙扯开,准备就死。
“你不记得你的名字?”崔斯特问道,他并不急于结束怪物的生命。恐爪怪既不动也不回答。崔斯特看着贝尔瓦寻求建议,然而地底侏儒只能无助地耸耸肩。
“到底是怎么回事?”崔斯特逼问怪物。“你必须告诉我。”
“弗——弗法——”怪物挣扎着回答,“法——法师。恶——法——法师。”
崔斯特来自一个将魔法力量肆无忌惮利用的环境,他逐渐明白眼前的事实,并有意相信怪物的话。“一个法师改变了你?”他一面问,一面已经猜到了答案。他与贝尔瓦彼此对望一眼,两人脸上尽是惊讶的神情。“我听过这类咒语。”
“我也听过。”贝尔瓦应声,“石头在上,黑暗精灵,我见过布灵登石城的法师施过类似法术,那是因为我们需要渗透入…”地底侏儒突然住口,记起他眼前这位精灵的阶级。
“魔索布莱城。”崔斯特替他说完,附带一阵轻笑。
贝尔瓦有点尴尬地清清喉咙,转向怪物说道,“所以你曾经是个岩精,”他想听到清楚而完整的解释。“而有个法师把你变成恐爪怪。”
“对。”怪物答道:“没有岩精了。”
“你的同伴呢?”地底侏儒问道,“如果我所知无误,岩精通常不单独行动。”
“都——都——死了,”怪物说,“恶法——法师。”
“是人类法师吗?”崔斯特提示。
怪物的头部兴奋地上下点着。“对,是-人-人类。”
“然后那个法师把你变成恐爪怪,让你独自受苦?”贝尔瓦接着说道。他和黑暗精灵意味深长地互望了一眼,精灵退后跳下地面,让恐爪怪得以起身。
“我但但愿你施——施杀了我。”怪物坐起来说道。它嫌恶地看着自己钩爪状的手,“我……身上的石-石头……石头……都不见了。”
贝尔瓦举起双臂。“我以前也是这么以为。”他说,“你还活着,而且你也不再是孤单一人了。跟我们一起到湖边去,我们可以多聊聊。”
恐爪怪接受了贝尔瓦的提议,开始费力地移动,将自己四分之一吨重的庞大身躯撑离地面。在坚硬外壳的碰撞摩擦声中,贝尔瓦谨慎地对崔斯特低声说道:“你的双刀还是要随时待命。”
恐爪怪终于站起身来,就像一座巨塔般耸立在精灵和侏儒面前。对于贝尔瓦的想法,崔斯特毫无异议。
恐爪怪花了好几小时将自己的遭遇向新结识的两位朋友重述一番。故事本身相当出人意料;而恐爪怪重新适应、掌握语言的速率也同样令他们惊异不止。这件事实,加上怪物对原本一生都以神圣的敬畏心敲打岩石,挖掘岩石的生存经历做了相当详细的描述,在在更让崔斯特和贝尔瓦对它的骇人遭遇深信不已。
“能够-重-重新说话,感觉真好,虽然不是我自己的语言。”过了一会儿,怪物说道。“我好像有点回复成过去的自-自己。”
相似的经历记忆犹新,崔斯特轻易就明白它的感受。
“你变成这样有多久了?”贝尔瓦问道。
怪物耸耸肩,它巨大的胸部和肩膀发出喀擦喀擦的噪音。“好几个星期,也许几个遇-月,”它说。“我不记得了,时间西-消-消失了。”
崔斯特把脸埋入双手中,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完全体会到它的痛苦,深深感到同情。他在荒野中独自求生的那段岁月里,也经历到同样的迷失与孤寂;他亦明白这种命运的严酷真相。贝尔瓦用锹形手轻拍他伙伴的肩膀。
“那,你要往哪里去?”地底侏儒问恐爪怪。“或者,你从哪里来?”
“追缉那个……弗-法-法师。”它回答,无助地费力吐出最后一个字,仿佛只是提起那个邪恶法师,就令它遭受无比的痛楚。“可是有太多东西失-失去了。假使我还是石-岩精,我就能毫-毫不费力地找到他,石头会告诉我细线索。可是我现在已经不能跟石头讲话了。”怪物站起身来,“我得走了。”它决然地说。“跟我在一起,你们会不安全的。”
“你该留下来。”崔斯特突然说道。他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可违抗的坚定。
“我不……不能控制。”恐爪怪想要解释。
“你不必担心,”贝尔瓦说道,指指他们住处所在的崖壁。“我们住在那上头,洞口太小,你根本进不去。你必须在这湖边休息,直到我们一起商量出最恰当的行动方向。”
恐爪怪已经精疲力竭,地底侏儒的建议听起来也相当合理,于是它又一屁股坐下来,把自己的身体尽可能蜷缩起来。崔斯特和贝尔瓦一起离开,不时回头看看他们这位奇特的新朋友。
“喀拉卡。”贝尔瓦摔然说道,他身边的崔斯特停下脚步。努力蜷着身子的恐爪怪不解地看着贝尔瓦,但它知道地底侏儒是对着它说话的。
“如果你不反对,我们就这么叫你了。”贝尔瓦向恐爪怪和崔斯特解说:“喀拉卡!”
“很合适的名字。”崔斯特说道。
“是个好-好名字。”恐爪怪也回应道,但它仍暗暗希望能回想起自己旧日的岩精名。那个名字在它心中像个巨大的石头在斜道上来回滚动般不停地隆隆作响,每个祈祷的音节都轰鸣在耳。
“我们该把门拓宽,”回到洞内后,崔斯特对贝尔瓦说道。“这样喀拉卡就可以进来休息了,这样对他也比较安全。”
“不行,黑暗精灵,”贝尔瓦否决,“这绝对行不得。”
“他在湖边不安全,”崔斯特辩驳道,“怪物会找上他。”
“他很安全!”贝尔瓦嗤之以鼻。“有哪只怪物会笨到主动袭击恐爪怪?”贝尔瓦明白崔斯特的忧虑,但他也很清楚崔斯特的建议会有何危险。“我见过这类咒语,”他继续阴郁地说,“称为变形术,身体上的改变很快,但心灵上的改变比较慢。”
“你说什么?”崔斯特的声音透着不安。
“喀拉卡现在还是岩精,”贝尔瓦回答,“只有身体变成恐爪怪;但我担心,不久之后他就不再是岩精了。他会完全变成恐爪怪,从里到外,从心智到外表。到时不管我们再怎么友善,喀拉卡都只会把我们当成猎物。”
崔斯特想争辩,但贝尔瓦以一句冷静的问话制止了他。“黑暗精灵,你会高兴必须杀了他吗?”
崔斯特转开头。“他的遭遇对我是那么熟悉。”
“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贝尔瓦回答。
“我也曾经迷失。”崔斯特提醒道。
“那是你自己认为的,”贝尔瓦回答,“可是,朋友,崔斯特·杜垩登的本质仍然在你身上。你之所以成为那样,是环境迫使,不得不然;这跟喀拉卡完全不同。他不仅是形体上变化,连本质都会变为恐爪怪,他的想法会变成恐爪怪的想法,石头在上,而且再也不会回报你对他的恩情,你对他而言跟其他生物没两样。”
崔斯特不服贝尔瓦直率的想法,但又无从反驳。他转身进入左手边自己的卧室,跳上吊床。
“祝福你,崔斯特·杜垩登。”贝尔瓦看着黑暗精灵沉重哀伤的背影,低声地喃喃说道。“也祝福我们苦难的岩精朋友。”他回到自己的卧室,爬上吊床。尽管他对整个情况感到不寒而栗,但还是坚守自己冷静的想法。贝尔瓦明白崔斯特对不幸的岩精人同病相怜,然而一旦喀拉卡完全失去自我之后,这种同情心会要了他们的命。
午夜时分,贝尔瓦从睡梦中惊醒,发现激动的崔斯特在摇着他。“我们必须帮他。”崔斯特坚定地低声说道。
贝尔瓦用手臂揩揩脸,让自己回过神来。他睡得并不好,整晚都梦见他以惊人的声量大喊:“毕弗瑞普!”接着给了他的新朋友致命的一击。
“我们必须帮助他!”崔斯特又说了一遍,语气更为坚定。贝尔瓦从精灵憔悴的面容看出他整晚没睡。
“我不是法师,”地底侏儒答道:“你也不-”
“那就去找一个!”崔斯特吼道,“我们要找到对喀拉卡施法的那位法师,要他收回魔法!我们才在几天前遇见他,就在那条溪边,他不可能离我们太远。”“会施这种魔法的法师可不是好惹的敌人,”贝尔瓦很快回答道,“你这么快就忘记那团火球了吗?”他的眼神移向墙上挂着的那件烧焦的皮外套,喃喃说道,“我担心我们不是他对手。”但是崔斯特察觉到,地底侏儒的神情不像之前那么坚定了“你这么快就要判喀拉卡死刑吗?”崔斯特单刀直入。他抓到了地底侏儒的弱点,不禁露出了笑容。“这就是曾经接纳了一个迷失的黑暗精灵的贝尔瓦·迪森格吗?我记得,就算其他人都认为黑暗精灵危险并放弃援手,荣勋探矿团长可从不习放弃希望;现在在我眼前的是同一个人吗?”
“去睡觉,黑暗精灵!”贝尔瓦回嘴道,用手上的头推推崔斯特。
“明智的建议,朋友,”崔斯特说,“你也好好睡一觉,我们可有一段路要走呢!”
“石头在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地底侏儒仍然板着脸孔,佯装恼怒地咕哝一句。他转个身,背朝崔斯特,不久便开始打呼。
崔斯特注意到,贝尔瓦这次的打呼声听起来较像来自一场好梦。
喀拉卡不停地用钩爪敲打着石壁。
“下不为例!”慌张的贝尔瓦悄声对崔斯特说道,“绝对不能在这里这么做!”
崔斯特沿着曲折的通道急冲,迅速找到了单调噪音的来源。“喀拉卡!”恐爪怪巨大的身影映入眼帘时,他轻声叫唤道。
恐爪怪转身面对接近的黑暗精灵,反射地将钩爪向前张开,巨喙发出嘶嘶声。霎时,喀拉卡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作为,连忙收起双爪。
“你为什么得不停地敲打石墙?”崔斯特假装没注意到喀拉卡刚才的攻击姿态,轻松地发问道。“我们正在野外,这种声音会引来不速之客。”
大怪物的头往下一垂。“你不该哥-跟-跟我吃-出来的,”他说,“我不-不能……特太-太多事情我库-控-控制不了。”
崔斯特伸出手拍拍喀拉卡骨瘦如柴的手肘。“这是我的错。”他明白喀拉卡是在为自己刚刚对他做出的危险举动道歉。“我们不该分头寻找,”他继续说道,“也不该不先跟你打声招呼就这么快地靠近你。我们应该在一起,虽然这样会花比较多的时间搜索,不过我和贝尔瓦都会协助你控制自己。”
恐爪怪的表情开朗了起来。“七-敲打石头的感觉真的很-很好。”喀拉卡宣称。他把爪子往石头上敲击,似乎借此可以恢复一点记忆。他的声音逐渐减弱,目光收敛,仿佛神游回过去那段被法师偷走的时光。岩精终其一生都在敲打石头,挖掘石头,和珍贵的石头说话。
“你会再变回岩精的。”崔斯特向他保证。
从通道的另一端走近的贝尔瓦,听到崔斯特的话,感到有点不安。他们已在地道里徘徊一个星期以上,仍然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唯一让地底侏儒安心的是,喀拉卡似乎稍微挣脱了恐爪怪的兽性,过去岩精的性格一点一滴回到他心里。不过几星期前,贝尔瓦才目睹同样的转变发生在崔斯特身上,在求生至上的猎人本能桎梏之下,贝尔瓦找到他最好的朋友。
然而贝尔瓦相当谨慎地避免将喀拉卡的遭遇导向同样的结论。喀拉卡的兽性是由于强大的魔法所致,再深厚的友谊也无法扭转魔法造成的效果。由于崔斯特与贝尔瓦,喀拉卡才得以暂缓沦于不可改变的悲惨命运;但这也只是暂时的。
接连好几天,他们继续在地道中探索,但运气并不怎么好。喀拉卡的心智状况并未恶化,但即使是充满信心和希望地离开湖滨小窝的崔斯特,也逐渐感受到现实沉重的压力。
就当崔斯特和贝尔瓦开始打算返回住处时,他们来到一处不大不小的洞窟,石砾到处散布,洞顶整个塌陷下来,看来是新近造成的。
“他待过这里!”喀拉卡喊道,他立刻抓起一块圆石丢向远端的洞壁,石块应声碎裂。“他待过这里!”恐爪怪冲进洞窟,不断捡起石块四处乱扔,以发泄他心中的怒气。
“你怎么知道?”贝尔瓦问道,想制止他巨大的朋友的激动行为。
喀拉卡指指塌陷的洞顶。“他怒-弄的。弗-法师弄的!”
崔斯特和贝尔瓦担忧地互望了望。这个洞窟将近十五尺高,洞顶看来是被猛力凿穿的,而且从洞顶的中心望去,隐约深达两倍洞窟高度。假如这是魔法造成的,这魔法的威力实在是太强了!
“这是法师造成的?”贝尔瓦重复一遍说道。他再度露出招牌表情:难以应付的实事求是。
“他的特-塔。”喀拉卡回答道,然后在洞窟内绕行搜寻,想找出法师离去的踪迹。
崔斯特和贝尔瓦被他的回答搞得一头雾水。当喀拉卡终于回头看他们俩时,才发现自己的回答不够清楚。
“那个弗-弗-”
“法师。”贝尔瓦不耐烦地插嘴道。
喀拉卡没有抗议,反而还感谢他的帮忙。“弗法师有个特-塔,”激动的恐爪怪开始解释,“一个计-巨大的提-铁塔,他随身携带,找到舒适的地方就把它架起来。”喀拉卡抬头林塌毁的洞顶看,“不管大小高度合不合。”
“他带了一个塔?”贝尔瓦皱起长长的鼻子问道。
喀拉卡激动地点头,但他并没有时间进一步解释,因为他在一片苔床上发现了法师清晰的脚印,脚印往某条地道延伸而去。
崔斯特和贝尔瓦只好吞下一肚子疑惑,跟着喀拉卡继续追踪。崔斯特仍旧领头,使出他在魔索布莱城学院中学到以及在幽暗地域求生时增进的一切看家本领,追查法师的踪迹。贝尔瓦则靠着他天生的种族直觉、对幽暗地域的了解与魔法光芒胸针,确定他们追踪的方位。喀拉卡在神智清醒,感到自己回复过去的自我时,便向石头求助。他们三人经过了另一个崩塌的洞穴,以及一个设塔痕迹明显可见的洞穴,不过这洞穴的高度似乎足以容纳巨塔。
几天之后,三位伙伴来到一个又高又宽广的洞窟。远处有条急流,急流旁矗立着一座庞然大物法师的家。崔斯特和贝尔瓦再度交换了无能为力的眼神:这座塔足足有三十尺高,面积也有二十来尺平方。而光滑的金属塔壁似乎在嘲笑他们自不量力。他们分头小心翼翼地靠过去,一接近塔,看清塔的真面目后,他们更是惊异不已:整座塔是用纯的精金打造而成,精金是世界上最坚硬的金属。
他们环顾一周,只找到一扇小门,在整座塔巧夺天工的手艺下,那扇小门简直难以辨识。他们不必测试也知道这扇门足以抵挡所有的不速之客。
“弗-弗-弗-他在这里面!”喀拉卡咆哮道,用他的爪子拚命在门上敲打。
“那他必得出来。”崔斯特判断道,“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岩精显然对这个计划不满,他大吼大叫,整个洞窟回响着他愤怒的吼声。接着,他用他那庞大的身躯猛力撞向塔门,然后跳开,重新再撞。塔门在这样的冲击下,丝毫没有晃动半分。精灵和侏儒很快便看出来,喀拉卡这样只是徒然耗尽体力罢了。
崔斯特想让他的“大”朋友冷静,但完全徒劳。贝尔瓦则走向一边,嘴里开始吟唱着熟悉的咒语。
最后,喀拉卡筋疲力竭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又累又痛又不甘心地啜泣了起来。这时,贝尔瓦精神奕奕地走过来。他秘银制的双手一互触,便激发出一道道的闪光。
“离远一点!”地底侏儒命令道,“到了这个地步,区区一扇小门别想让我罢手!”贝尔瓦面对着门,将吟唱过的锹形手向门扉用尽全力敲下去。瞬间,一阵刺眼的青色火花照亮了整个洞窟。只见贝尔瓦满脸通红,对着塔门不停地猛烈敲挖,他双臂的肌肉纠结成团;然而当他也精疲力尽时,整扇门除了增加一些刮痕与超自然的焦痕之外,毫发无损。
贝尔瓦懊丧地敲了敲两臂,一阵青色的火花随即笼罩住他矮壮的身躯;喀拉卡同情而理解地望着他。崔斯特比他受挫的两个朋友更为愤怒与不安。现在,不仅是铁塔阻碍了他们的计划,塔内的法师本人无疑已经知道他们的存在。崔斯特小心翼翼地绕行巨塔,发现塔壁上有许多箭孔。他附耳于其中一个箭孔附近,听到内部传来一阵轻微的诵唱声。尽管诵唱的语言无法辨识,他很确定法师的企图。
“快跑!”他向同伴大吼,接着他急中生智,迅速从地面随手抄了一块小石头,塞进箭孔的开口。算他运气好,法师念完咒语时,石头刚好堵住洞孔,一道闪电轰鸣而出,粉碎石头,把崔斯特震飞好几尺,不过由于石头的缘故,法术的效应也反弹回塔里。
“该死!该死!”连串咒骂从塔里传出来。“我最痛份这种情况!”
贝尔瓦和喀拉卡连忙跑去扶起落地的崔斯特。黑暗精灵只稍微震昏一下,在朋友赶到帮忙之前,他已经回复清醒,跃身站起。
“喔!你们将费为此付出惨痛代价!你们等着吧!”塔里又传来一阵怒吼。
离开这里!”地底侏儒大喊,连愤慨难忍的恐爪怪也不得不认命同意。但当贝尔瓦望向崔斯特淡紫色的眼眸时,他随即明白,这位同伴不打算逃。喀拉卡也感受到黑暗精灵体内涌起的怒气,不禁往后退开一步。
“石头在上,黑暗精灵,我们进不去。”地底侏儒慎重地提醒崔斯特。
崔斯特掏出玛瑙雕像,将之置于箭孔之前,并且用身子挡住它。“我们走着瞧。”他低吼道。接着,他召唤关海法。
一缕黑烟缭绕在玛瑙石周围,然后往唯一的一条通路飘去。
“我要撒了你们,”隐身塔内的法师吼道。
接着从塔里传来的声音是黑豹的一声低吼,然后法师的声音再度响起:“我错了!”
“卑鄙法师,开门!”崔斯特大吼。“否则你就没命!”
“别想!”
关海法又吼了一次,法师一阵尖叫后,门开了。
崔斯特带头进入。塔的最底层是个圆形的房间,一道铁梯从房间中央向上升,通往一扇地板门,那是法师的逃生门。他没有成功脱逃,事实上,他整个人倒吊在梯子外,一只腿还勾在梯板上。关海法安坐在楼梯顶端,轻松地咬着法师的小腿与脚掌。它看来已完全恢复回从前雄伟俊美的模样。
“请进!请进!”倒吊的法师张开双臂喊道,再慌乱地把垂下来蒙住脸部的长袍掀开。一缕烟从长袍被闪电烧焦的布片处升起。“我是布里斯特·芬多史德,欢迎光临凡舍!”
贝尔瓦挡着喀拉卡,防止他冲动上前。崔斯特走上楼梯和败俘交涉。不过他先花了很长的时间端详关海法,自从关海法落湖后那次召唤以来,他就没再见过他最亲密的黑豹伙伴了。
“你说黑暗精灵语。”崔斯特抓住法师的前襟,把他揪起来,押着他让他匍匐在梯上。他狐疑地打量着法师在这之前,他从未看过一个人类。然而,这位法师并未让崔斯特印象特别深刻。
“我精通各种语言。”法师得意地说道,完全忘记自己的处境。接着他又以十分郑重,似乎在宣布重大事件的口吻,再次说道:“我是-布里斯特·芬多史德!”
“你知道岩精吗?”贝尔瓦从门回吼道。
“岩精?”法师重复道,音调明显带着嫌恶。
“岩精!”崔斯特咆哮道,他手上的弯刀迅速划向法师的脖子,刀尖猝然在离法师的咽喉不到一寸远的地方止住。
喀拉卡往前跨一大步,贝尔瓦根本拉不住他。
“我的大朋友曾经是个岩精,”崔斯特解释道,“你应该知道。”
“喔!岩精!”法师恍然喊道,“没用的少东西,老是挡路。”喀拉卡又往前跨一大步。
“黑暗精灵,快点说重点!”贝尔瓦哀求道。虽然丝毫无助于拦住恐爪怪,他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
“还他原来的身份!”崔斯特命令道,“把我们的朋友变回岩精。快!”
“噗!”法师轻嗤一声。“他现在这样比以前好多了。”难以捉摸的人类出乎意料地说道,“搞不懂,怎么会有人想当岩精?”
喀拉卡大大地倒抽了一口气,他跨出第三步,贝尔瓦拦不住,整个人被甩在后面。
“马上!”崔斯特警告道。关海法蹲踞在梯阶上,发出一声饥饿的长吼。
“喔,好吧,好吧。”法师嫌恶地甩着双手,口中喃喃有词地叨念。“可怜的小岩精!”他从一个非常小的口袋中掏出一本大到看起来远超出口袋大小的书。崔斯特与贝尔瓦相视一笑,心想成功在望;不料这时法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早知道当粗我就该杀了他,让他跟他的同伴一块上黄泉。”法师冒出一连串咕哝声,声音低到连站在他身旁的崔斯特也听不出个名堂。
然而,恐爪怪的听力之敏锐,凌驾于幽暗地域中的生物之上。
喀拉卡巨爪用力一挥,贝尔瓦被推开半个房间之远;崔斯特听到声音,一回头就被怪物庞大身躯的冲力撞倒在地,弯刀飞脱出手。喀拉卡的冲力把楼梯也给撞歪了,黑豹关海法没稳住身子,坠落到地面上。而那个愚蠢的法师,在庞大身躯的冲击下,完全来不及反应。
至于法师是不是死在恐爪怪五百磅重的身躯造成的冲力之下,已经无关紧要,崔斯特或贝尔瓦都已经来不及去阻止他们同伴的疯狂行径。喀拉卡的钩爪与尖喙无情地撕裂法师的身体,有时当法师携带的魔法物品同时被损毁时,会突然冒出一阵火花或一团烟。
当恐爪怪发泄完心中的激愤,抬起头望向其余三个保持戒备姿态的伙伴时,他脚下那具躯体已经血肉模糊,难以辨认。
贝尔瓦开始提醒他,法师原本已经答应要帮他复原回岩精,但他却搞砸了。喀拉卡跌坐在地上,把脸埋在双爪中,懊悔万分。
“我们离开这里吧。”崔斯特将弯刀收鞘,说道。
“把这里搜一搜。”贝尔瓦提议,暗自希望能找到一些宝藏。但是崔斯特一刻也不想多待。他从放纵愤怒恣意而为的喀拉卡身上看到了太多自己,血腥的气味更令他感到挫折与恐惧,他再也忍受不了。他领着关海法,率先离开了塔。
贝尔瓦扶起同伴颤抖的巨大身躯,一同离开。但是他那顽固的实用主义仍不死心,他让同伴在塔外等一会儿,让他返回塔内搜索可能有用的物品,或找出能把塔缩小以随身携带的关键密语。整座塔内只有一件简单的水袋和几双破靴子-敢情可怜的法师家徒四壁,要不然就是另有藏宝之地,例如,另一个异界。贝尔瓦怀疑有此可能。而,如果这座奇异的精金巨塔真有什么控制的密语,也随着法师长埋地底了。
他们返家的旅途漫长而寂静,各怀心思,充满了不安、后悔及不愉快的回忆。崔斯特和贝尔瓦心中急迫的不安已然化解:他们与喀拉卡讨论后,一致相信喀拉卡报复的冲动已经不复存在;他又恢复成和平的岩精。
然而,贝尔瓦和崔斯特也不得不承认,喀拉卡的行为其实并未脱离恐爪怪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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