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杪秋初,人间朝暮。
黄水塘里游着白鸭,高粱梗油青的刚高过头。
这便是八月,一段悠长假日。
不紧,不慢,不急,不缓。
这难得的沐休日,欧藏华怀揣着请帖却走进了豹房。
看到白娘娘还趴在宫殿里睡觉,心中有些惊叹:这玩意儿还活着呢!
再往里走些,终于看到了正德皇帝,他手里提着一头羊,单臂一甩,就把“咩咩”叫着的羊扔了出去。
下一刻,一声虎啸传来,就听不到羊的叫声了.
欧藏华在宦官的带领下走进,拱手道:“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
正德皇帝拍了拍手,笑呵呵的问道:“欧卿,过来瞧瞧朕养得白虎,够不够威风?”
欧藏华靠近些,只见下方一头约七尺长的白色老虎,正在撕咬着自己的猎物,即便是站在距离它四丈高的位置,依然能闻到血腥味。
“甚是威武!”欧藏华笑了笑,神态从容的说道。
“哈哈.”正德皇帝得意的笑了两声,又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说道:“可惜这家伙不通人性,朕养了它一年多,见到朕还是龇牙咧嘴的。”
从观虎台走下来,正德皇帝有些好奇的问道:“欧卿近来不是很忙么?怎么今日有空来寻朕?”
“微臣这段时间所忙之事已经完成,今日是来给陛下送请帖的。”
说着,欧藏华便掏出了亲自设计的请帖,双手递给正德皇帝说道:“八月十一是吉日,未央宫皇庄京城专店开业,微臣请陛下携皇后陛下光临。”
正德皇帝神色一喜,接过请帖后说道:“欧卿放心,朕一定到场!”
“微臣谢陛下!”
从豹房出来后,欧藏华登上马车,让木高翁去小时雍坊,给内阁首辅李东阳送请帖。
不过老李身体不适,正趴床休息,由继子·李兆蕃代为接受。
欧藏华关心的询问起恩师的情况,李兆蕃温和的说道:“多谢欧侍郎关心,陛下特地派来了御医守着,目前比较稳定。”
“那就好!”欧藏华放心下来,又跟李兆蕃聊了几句,谢绝对方邀请吃饭的好意,起身离开了。
定安门大街南头,有一处风景极佳的院子,占地约七亩地,清雍正六年,此处会建成宣仁庙,主祀风神。
但此刻,这里是大明内阁次辅·杨廷和的住宅。
当欧藏华的马车到达时,杨慎已经在门口等待,他提着礼物下车时,杨慎便迎了上来:
“璟玉,请!”
“用修兄,请!”
杨慎拱了拱手,开心的为欧藏华引路,两人虽然同朝为官,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就连刘箐跟杨王氏一个月见面的次数,都比欧藏华和杨慎见面的次数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杨慎作为翰林院修撰,一直待在翰林院内修书。
欧藏华则是礼部、鸿胪寺、未央宫皇庄到处跑,虽然还挂了个翰林院修撰之职,但半个字都没修过
“难得璟玉来我家,今日我可是将父亲珍藏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杨慎领着欧藏华往里走,笑着说道:“必定要让璟玉吃到最正宗的川菜。”
川菜起源于春秋战国时的蜀国,秦汉时期便初现端倪,汉晋时期古典川菜已经成型,以“尚滋味”、“好辛香”闻名于世。
唐宋时期的古典川菜进一步发展,并且随着蜀人的步伐走出四川,川食店遍及都城开封和临安。
而川菜作为一个独立的菜系,也正是在两宋时期确立。
“那我今日可有口福了!”
欧藏华听后,将礼物递给了杨慎,开心的说道:“我带来了西域美酒,只需冰镇片刻,味道便是一绝,正好配川菜,与杨阁老、用修兄共饮。”
“好说好说!”
有杨慎这个主人领路,欧藏华很快就见到了杨廷和。
由于李东阳多数时间都在养病,杨廷和其实是以次辅之职领首辅之事。
可以说,他现在就是大明朝权势第二的人物。
“下官欧藏华,见过杨阁老。”
“免礼。”杨廷和回礼后,挤出一个笑容说:“今日沐休,你我都放松些。”
“是,杨伯父。”
欧藏华应了一声,随即将两份邀请函拿了出来,递给杨廷和与杨慎,真诚的邀请两人那一日可以来店参观。
杨廷和打开一看,不禁说道:“璟玉的字又精进了,用修你呢?”
坐在一旁的杨慎有些无语,是不是每一个当爹的都喜欢当着朋友的面损一下自己的崽?
于是,杨慎便转移话题询问道:“璟玉除了请我们,应该还打算请其他人吧?”
“是的,我给陛下和老师都送了请帖。”欧藏华笑着点了点头。
杨廷和听后,却微微皱眉道:“邀请陛下出宫,有些不妥。陛下乃千金之躯,若是出宫,如何保护陛下的安全?百姓仰慕天子,若是冲撞了陛下,又当如何?”
欧藏华却平和的说道:“杨伯父请放心,我会与锦衣卫、东厂协商,将安保工作做好。百姓淳朴良善,只要维护好现场次序,便不会冲撞陛下。”
“若是冲撞了呢?”
“陛下文治武功远胜于我等,他不冲撞百姓就是百姓之福。”
杨慎差点没忍住,赶紧转过身去。
杨廷和眯了眯眼睛,看着神情温和的欧藏华,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知道,欧藏华说得对
“咳已经到午时,菜肴应该准备好了,父亲、璟玉,不如我们去膳厅吧!边吃边聊。”杨慎忍住笑意后,看着两人微笑着提议道。
“好。”杨廷和点了点头,起身说道:“走吧!今日有好几道菜,我也期待了很久。”
欧藏华这是第一次吃到古典川菜,有后蜀后主孟昶喜欢的酒骨糟、有苏东坡喜欢的杏酱香豕头、还有南宋进士著名美食家林洪曾经赞不绝口的鸳鸯炙。
每一道都味道独特、色香味俱佳,再配上冰镇过的葡萄酒,简直是人间享受。
从杨府离开后,欧藏华又拜访了费宏和梁储,同样送上了邀请函。
如此一来,大明金字塔的那波人便全部请到了,若是那一天有人往未央宫皇庄专店来一发炮弹,帝国立马引发大地震。
欧藏华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隔日他便去见了锦衣卫指挥使钱宁。
东直门大街·北镇抚司,当欧藏华进来时,一支利箭朝着射了过来。
欧藏华一把抓住陈梦吉,脚底一点便避开了箭矢。
陈梦吉呆了呆,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差点被干掉了么?!
“哈哈哈一时手滑,实属抱歉啊!”
一名白面长髯、虎背熊腰、眼若铜铃、高头大耳的大汉右手持一把长弓,左手拿着一支箭矢,说着抱歉的话,语气中却没有半点客气之意。
此人便是正德皇帝的义子,‘皇庶子’钱宁。
钱宁看着欧藏华,皮笑肉不笑的称赞道:“欧侍郎果然身手了得,不如来锦衣卫吧!钱某这里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钱指挥使说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而已。”
欧藏华笑了笑,神情平静的说道:“锦衣卫作为天子近军,像我这般的人物应该不少,可能他们不习惯钱指挥使的办事风格,才没有展现自己的才华吧!”
钱宁眯了眯眼睛,不急不缓的说道:“欧侍郎似乎对钱某有意见啊!”
欧藏华乐呵呵的说道:“哪里哪里,我心中只有陛下与朝廷。”
“哈哈哈”
钱宁大笑一阵,对着一旁的锦衣卫说道:“给欧侍郎长剑!”
“听闻欧侍郎乃衡山派高手,钱某早就想见识一下了!请欧侍郎给个机会。”
“钱指挥使这话说的.”
欧藏华握住了长剑,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的说道:“那咱们先说好,不能急眼,亦不可告状啊!”
“哪个爷们儿会告状?!”
钱宁怒气上涨,猛然冲了上来,随手抢过了一旁锦衣卫的掉刀便攻。
所谓掉刀,就是后世所说的三尖两刃刀,成型于宋朝。
这种兵器重心靠前,牺牲了一定的灵活度,但是劈砍力量巨大。
关键是灵活度这玩意儿,是可以靠长期的训练进行弥补。
明末第一猛将刘綎,便可以在马上挥舞一百二十斤的掉刀,成为当世一绝。
奔跑中,钱宁使出一种踢柄弹刀,衔接力劈华山,朝着欧藏华斩了下来。
欧藏华拔出长剑抵挡,那巨大的力量令他神情一变,这貂毛的掉刀至少一百斤!
他顺势卸力,将掉刀往地面一引。
“砰!”的巨响,原本坚固的石板在钱宁惊人的蛮力之下仿佛脆弱的纸张,瞬间被劈得四分五裂,碎石飞溅,尘土弥漫。
钱宁仿佛能洞察先机一般,立马使出大刀式铁牛耕地,如影随形追击而来。
欧藏华身形敏捷地向后急退数步,钱宁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攻势非但没有减缓,反而更加凶猛。
他手中的掉刀徒然上提,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转瞬间已从“铁牛耕地”转为“提撩式”,刀尖闪烁着寒光,直逼欧藏华而来。
紧接着,又是一招“横切”,刀势如虹,带着破空之声,一举便将欧藏华逼入绝境。
一旁的陈梦吉看得咽了咽口水,自家老大不会被指挥使干掉吧?
然而钱宁太小看欧藏华了,湖光秋月剑法·清秋碧波式使出,配合着步法,避开横切,长剑顺势斜削过去,其中蕴含变招六式,无论钱宁如何防守,都会被欧藏华卸下兵器。
钱宁神色一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他钱宁岂是寻常高手?!
只见钱宁将掉刀斜竖,挡住欧藏华的长剑的一瞬间,一脚踢在了刀柄上,刀刃迅速上切过来。
欧藏华面露惊讶,却也只得施展轻功拉开了距离,免得被伤到脸。
鸿胪寺卿颇为惊叹的说道:“踢刀技?真是少见啊!”
用游戏来说明,踢刀技就是长柄武器的高级技能,传说这套技法来自大唐陌刀队。
长柄武器重,仅靠双手的力量想要快速变招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踢刀技的核心便是以脚行刀,在敌我双方生死决战之时,一脚踢在刀上,就能瞬间改变刀式,打对手一个措不及防。
“哈哈,不愧是读书人,看的书就是多!”钱宁大笑一声,脚底一转再次攻了上来。
旋转中单手抓着刀柄末端一甩,原本还隔着一丈的距离,猛然被拉进。
欧藏华一个下腰避开后,钱宁第二招迎推刺刀式已经使出,那三尖两刃仿佛要刺穿他的腹部一般。
面对如此凶横的打法,欧藏华再次利用步法避开,接着一个转身逼近,长剑横切过去。
钱宁侧身避开后,突然使出一招回马杀刀。
欧藏华神情淡然,剑尖在划出一道小小的弧线,精准地架在了刀叉之间,同时借力打力,剑身一震,将钱宁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好剑法!”钱宁眼睛一亮,忍不住称赞道。
“继续!”欧藏华轻喝一声,身形再动,如同游龙戏水一般靠近,剑法忽而灵动飘逸,忽而刚猛无俦,与钱宁的刀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人伱来我往,越打越快,剑影刀光交织在一起,将周围的空气都切割得支离破碎,发出阵阵尖锐的破空声。
“呲啦!”两声,钱宁往后退了几步才站定,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被割开的飞鱼服,神情很是阴沉。
万万没想到,这位礼部右侍郎的剑法竟然如此高深,他甚至觉得打到后面,对方都没怎么认真了。
欧藏华单手挽出一个剑花,接着手腕一抖,长剑脱手而出,“唰”的一声刺入剑鞘之中:“钱指挥使,我们可说好了,不能急眼,也不告状。”
“好好好今日钱某见识了衡山剑法,开心!”钱宁挤出一个笑容,将掉刀扔给了一旁的手下道:“下次记得拿出某的兵器,你的兵器某用不习惯。”
“是!”那名被抢了兵器的锦衣卫不敢多言,只得低头应道。
钱宁转身坐到太师椅上,扬起下巴问道:“欧侍郎来北镇抚司有何贵干啊?”
欧藏华神色认真了起来,拱手道:“请钱指挥使在八月十一日之前,探查好崇文门大街未央宫皇庄专店周围的环境,做好防护工作,维护现场次序。”
钱宁冷笑一声:“你当我锦衣卫是你家开的?!”
“那一日陛下将光临专店。”
钱宁表情一松,露出憨厚的笑容:“这是锦衣卫的职责所在,舍我其谁?请欧侍郎放心,一切交给锦衣卫,不需要再去找东厂了。”
“.钱指挥使,我还是喜欢你一开始桀骜不驯的样子,要不你恢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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