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瞭望远方,叶无坷看到前边山口时候莫名其妙的想起了第一次到长安城之前。
也是这样一个山口,他们进去之后不久就受到伏击。
那时候出现的刺客让叶无坷大为震惊,虽然之后他很少再提及此事,可当时的场景,他时不时就会回想起来。
那天要杀他们的人似乎有些复杂,有能假扮成一整队战兵的,也有假扮成御史台律卫的,还有假扮成刑部官差的。
此时看到这般相似的地方叶无坷再次回忆起来,心中那个被他刻意压制着的疑惑也再一次翻腾起来。
那个案子后来是廷尉府接手,到底查到了多少人追究了多少人当时的叶无坷并没有什么权力查看。
可是后来他成为廷尉府千办之后特意调阅卷宗看过,那案子在他看来竟是草草结束。
虽然追查到了兵部一个主事,也追查到了御史右台,还挖出了刑部之中的暗谍。
可这么大的案子,竟然没有引起震荡这似乎有些不合理。
叶无坷之所以觉得是草草结束,是因为廷尉府后续竟无追查。
当时的案情确实十分清晰,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了东韩密谍,而且,叶无坷还亲手把东韩太子林东升挖了出来。
可以叶无坷对廷尉府的了解,这个案子一定会有后续。
假扮战兵,是有兵部一个涉案的主事,这个主事官职不高但职权不低,将兵部府库之内的战兵甲械偷偷卖出去不少。
假扮律卫,是因为御史右台的赵康牵扯其中。
一切都有个合理的解释,然而当叶无坷去过厌吾山之后,再次对这个案子产生了巨大的质疑。
赵康已经伏法,御史右台已经被洗了一遍,可为什么还是有人能假扮律卫到了厌吾山,而且还能在厌吾山多年不被识破?
按理说,如厌吾山这样的地方,御史左台就算不会每年派人去巡查一下,三年五年难道都不派人去巡查一次?
可是接触过左都御史谢无章之后,叶无坷又不觉得御史左台会有什么问题。
陛下能把他悄悄离京的事交给谢无章来办,就说明陛下是信任谢无章的,也是信任御史左台的。
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假战兵假律卫的画面,也就不得不又想起那个手持长槊的年轻将军。
当时给叶无坷带来巨大震撼的,就是他第一次在与他差不多算是同龄人的人身上看到几乎难以逾越的差距。
叶无坷喝了一口水将干粮冲下去,低头看了看树下,大奎二奎在休息,三奎警惕的关注着他们来时的方向。
叶无坷盯着前方,三奎盯着后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三奎就是一个天生的斥候,他有着对任何危险的绝对警惕。
“三奎哥。”
叶无坷轻轻叫了一声。
三奎三下两下就到了树上,挨着叶无坷在树杈上坐下来。
三奎问他:“怎么了?”
叶无坷道:“你好像一直都在想什么事?”
三奎点了点头:“为什么这次高姑娘没有跟着你?”
叶无坷道:“大概陛下不希望被人察觉,她一旦离开长安立刻就会被人盯上。”
三奎若有所思的说道:“可是这不对,我们是从御史左台出来的,就算左台的人都是大村长信任的人,可难免还是会走漏消息。”
“而高姑娘想要出城的话,以她的本事,绝对可以悄无声息的出来,没有人能够轻易察觉。”
他看向叶无坷:“所以会不会,大村长让我们悄悄离开长安,这个悄悄,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的?”
叶无坷问:“你是觉得,我们是在给高姑娘做掩护?”
三奎点头:“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我们再怎么小心的出来,早晚都会暴露,以高姑娘对你的关心这次连送都没有送你......”
叶无坷嗯了一声。
他想的和三奎想的一样。
少年时候经过武先生和苏小苏那一对神仙眷侣亲自指点了半年的三奎,可不仅仅是学了一身的杀人技。
叶无坷在到长安之后特意悄悄查过关于武先生的事,余百岁也曾经和他提及过一些。
那次去余百岁家里,他和余百岁还有余百岁的父亲国公余九龄几乎聊了一个通宵,第二天他又去了陆将军家里。
多多少少,他对武先生夫妻的过往也就有了一些了解。
余国公说过,武先生的剑法近乎于天下无双,能在剑法造诣上能说稳稳压他一头的,余国公只知道两个人。
一个是前朝大楚的持剑人,名为方诸侯。
叶无坷见识过高清澄父亲的剑法,在漠北的时候叶无坷看到的时候惊为天人,然而从各方获取的消息做比对之后叶无坷判断,高清澄父亲的剑法还远远不及那位持剑人。
第二个能稳稳压武先生一头的,便是他的妻子苏小苏,传闻之中,武先生的剑法就是苏小苏传授。
苏小苏的剑法师承何处,至今都是一个谜。
在大宁立国之前那些曾经在人间荡妖除魔近乎无敌的超品高手,在大宁立国之后几乎都销声匿迹了。
进入廷尉府之后,叶无坷又知道了一件事,廷尉府之内还有一个名为少年堂的地方,职责是为廷尉府培养新人。
可是叶无坷在廷尉府这么久,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少年堂在什么地方。
廷尉府那座大院叶无坷也已经走遍了,根本就没有少年堂这样一个分衙。
所以不管是朝堂还是江湖,已经到了从四品的叶无坷还是才触碰到浅浅的一层。
就在这时候,三奎又说了一句让叶无坷心中微微一震的话。
这句话,叶无坷在四海堂的时候也敏锐的想到了。
“我感觉那个叫徐胜己的人不是在帮他爹做事。”
三奎说话的时候,眼睛依然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确实不像是在帮他爹做事,如此招摇不符合徐绩的性格。”
叶无坷看向三奎:“三奎哥,你是在想,连徐绩都不是最大的那个幕后主使?”
三奎道:“我感觉不是,可我又想不到谁还能是,徐绩是宰相,位极人臣,如果说大宁大村长最大,那徐绩就是第二大的人。”
叶无坷缓缓吐出一口气:“是啊,按理说是这样。”
三奎继续说道:“更不合理的是,如果我没见过大村长我还觉得以徐绩的地位和实力想要谋逆有点可能,我见过大村长之后就明白,十个徐绩也不是大村长的对手。”
他说:“我甚至在想,大村长之所以容着徐绩那样上蹿下跳,完全是在故意纵容,他就是想借徐绩的手把所有想上蹿下跳的人都引出来。”
叶无坷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神里的明朗灿烂都是对三奎的敬佩:“三奎哥威武。”
三奎说:“其实你早就想到了对不对?”
叶无坷道:“没有很早,是徐胜己出现之后我才想这些事的。”
三奎道:“大村长让咱们去西北,也许就是想让咱们替他去看清楚能连徐绩都指挥动的人到底是谁。”
叶无坷嗯了一声:“叫醒大奎哥和二奎哥吧,咱们得继续赶路了。”
与此同时,白鹿关外。
一支商队顺着荒原上被车轮碾出来的路向北而行,从白鹿关出关之后再走十几天就是商队的最终目的地......逍遥城。
商队的规模不小,一共有十七八辆大车,保护这支商队的是一支有五十人左右组成的护卫队,看得出来这支护卫队和商队并非直属关系,而是受雇。
在边关一带尤其是白鹿关这边,有专门的队伍做这些生意,几支商队凑在一起雇一支队伍出关,生意人心里就会踏实不少。
据说这些护卫队的人多是老兵,所以商人们也不是很担心护卫队的人会假扮劫匪吃掉商队。
每一支护卫队都在官府有报备,一旦出事他们也会被边关仔细查问。
此时正午,队伍在一片树林里停下来略作休整。
最前边那个嘴里总是叼着一个烟斗的年轻人朝着后边招了招手,那个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的年轻女子随即纵马跟了上去。
在树林的另外一侧,一支看起来有二十几个人组成的骑兵队伍在这里等着,从他们的相貌来分析,都是西域草原某个部族的人。
每个人看起来都格外雄壮,几十个人就有一种让寻常人为之胆寒的压迫感。
叼着烟斗的年轻男人到了近前就微微皱眉,因为他看到那些草原骑兵的马上横放着两具尸体。
“我是扎呜哈。”
为首的那个雄壮汉子催马过来,指了指那两具尸体:“不必感谢我们,帮你们料理了两个宁国的边军斥候,只是举手之劳,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
年轻男人问了一句。
扎呜哈皱眉:“什么为什么?被斥候盯上你们还能安全抵达答答部?”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怒问:“你们不会真的是想去逍遥城吧?整个草原除了我们答答部敢把战马卖给你们之外,谁还敢?逍遥王死守规矩,你们到了他的地盘不可能做成这笔生意。”
年轻男人语气有些微寒:“东主仔细交代过,生意必须在逍遥城里完成,答答部派你们来这是为了接应,不是为了惹事。”
“你们杀了大宁边军斥候,用不了多久边军就会察觉,我们到逍遥城还需十几天时间,你觉得大宁边军不敢追?”
扎呜哈一挥手:“有什么可怕的?!出了白鹿关,大宁的边军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年轻男人轻轻叹了口气:“你们太低估大宁边军了。”
扎呜哈道:“我劝你还是听话,绕过逍遥城到答答部与我们可汗直接交易,你们要的战马我们已经准备好,去了逍遥城这笔交易就算是你们主动放弃了。”
年轻男人往四周看了看:“你只带了二十几个人来?”
扎呜哈问:“难道你觉得不够保护你们?”
年轻男人摇头:“我觉得你们不够自保。”
扎呜哈一怔。
一刻之后,年轻男人把他的横刀在扎呜哈的尸体上抹去血迹,然后转身将两具大宁斥候的尸体挖坑掩埋。
他站在坟边行了一个军礼。
“虽然我们算是叛逆,可我们为的也是大宁,你们的仇我报了,安息。”
说完后将草原骑兵所有的装备和二十几匹战马都带了回去,而自始至终那个年轻女人都没有下过马也没有出过手。
“白小七。”
年轻女问冷着脸问他:“你是不是有些冒失了?”
白小七回头看她:“姐,你别忘了我们是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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