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百岁从来都不是一个坏人,但他是叶无坷身边最容易怀疑别人坏人的人。
所以这样的人,也永远会是最不容易变坏的那个。
一个总是担心自己身边的朋友被坑,却从来都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半分的人,他的将来,与坏这个字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徐胜己我虽然说不上有多了解,可还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余百岁道:“在长安城里长大的这一批人之中,他一直都是个异类。”
叶无坷侧头看向余百岁,似乎对异类这两个字很感兴趣。
“我们这样的人。”
余百岁用这样六个字来开头,也许是不想触痛这里的其他人。
我们这样的人,指的是他们这一批可以算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老爹多数是跟着陛下打江山有从龙之功的人,所以他们从一出生就就已经在一个很高的地方了。
“我们这样的人其实也算有一个小圈子,大家从小就熟悉,毕竟是老一辈的人经常带出来一起见面,光着屁股在一起玩儿的。”
“可徐胜己从来都没有与我们亲近过,不瞒你说,我就从来没有见过他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听都没有听说过。”
余百岁看着叶无坷,眼神里都是担忧。
“他自幼孤僻,当初他爹不是没有把他带出来想和我们培养感情,可是他从来都不拿正眼看我们,大家一起玩儿他就一个人坐在旁边冷眼看着。”
“家里大人都会给我们带上些吃的,他也从来都不会分给我们,我们分给他,他也从来都不要。”
说到这余百岁停顿了一下。
好像有什么事他不想提,但又不得不提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陆吾当初就觉得他这样不好,我们说好一起出去打猎玩儿,他本也答应了,可到了猎场之后他还是那个样子。”
“我们玩的热火朝天,他就坐在那冷眼旁观,陆吾过去找他说你出来玩儿为什么还要独处?”
“他邀请徐胜己过来跟我们一起,他看了陆吾一眼说我来只是给我爹个心安,不代表我真想和你们在一起玩儿。”
“那时候都是十三四五岁的年纪,陆吾一听这话就急了,他说你要是不乐意何必要来,你不如走,徐胜己就说,我走不走也和你没有关系。”
“陆吾说你说话这太难听了,何必呢,徐胜己说我能和你说话就算不错了,你不过是个小侯之子。”
余百岁提到这些的时候,语气之中依然难掩怒火。
“我们从小一起玩儿的人,就算长大了分开很少联络,可谁还嫌弃过谁?从没有互相看不起过。”
“徐胜己这话得罪的何止是陆吾,我们都说他不能这样讲话,他起身就走,说你们既然也看不上我何必强求在一起。”
“陆吾拉着他让他道歉,徐胜己竟是直接将陆吾摔了出去,陆吾不服气,起身与他打架,差一点被徐胜己直接打死......”
余百岁回忆到这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依然心有余悸。
“陆吾只是想给他些教训,他出手却是奔着杀人去的,折断了陆吾的手臂,一拳打歪了陆吾的鼻梁。”
“后来徐绩要带着他去陆家登门道歉,他死也不去,徐绩自己提着礼物去的,再后来就听说他离开长安了。”
余百岁道:“算算日子,至少已有十一二年,一开始徐绩也不说是他自己跑出去的,只说是让人把他送出去求学。”
“这十余年来,徐绩时不时的把他儿子寄回家的书信展示给众人,也只是想告诉别人,他儿子不是那么混账。”
“求学?哪有人求学辗转各地,甚至在大宁之外奔走,一走就是十几年不回家......我甚至觉得,他可能是在外边帮徐绩谋事。”
余百岁再次看向叶无坷:“姜头师父,我从来都不愿意怀疑一个不熟悉的人会有多坏,可我坚信,徐胜己这次回来就是没安好心。”
叶无坷使劲儿点了点头:“百岁,谢谢。”
余百岁见叶无坷这么郑重的道谢,一时之间还有点不适应了。
“别说谢谢,我爹给我找了几十个先生,也就你跟我看对眼了......我说这些可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不想你被人坑了。”
叶无坷起身道:“我知道,不过徐胜己提到的事确实是个问题。”
余百岁道:“你看,你就是被他勾引着陷进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其他人,为自己寻找盟友。
看到束休皱眉沉思他立刻问道:“你也劝劝姜头师父,不要因为徐胜己的话而胡思乱想。”
束休似乎是才回过神来,问余百岁道:“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余百岁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来,支支吾吾的好一会儿后眼神亮了起来:“我想到了!”
他急切说道:“徐绩自然是最不希望姜头师父做这个院长的,还挂名了书院的副院长,这名誉,是徐绩半辈子求之不得的东西。”
“所以他把他儿子叫回来,就是要让姜头师父在这位子上坐不稳,他说了这些话,姜头师父哪里还有心思教学生,只想着去把那些流落在外的国宝都救回来!”
束休摇头:“就算无坷想去也不可能去的了,他现在刚刚做院长,不可能离开大宁,甚至不可能离开长安。”
余百岁:“反正他一定没有好心。”
束休嗯了一声:“这一点我也如此判断。”
他看向叶无坷道:“我刚才想了不少,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徐胜己若真想借这件事做什么,那最合理的就是引走你身边人。”
叶无坷微微点头。
束休继续说道:“你只要对哈察钦国的那些国宝感兴趣,而且被他架在那个高度下不来,就一定会答应徐胜己解题的请求,你自己又不能马上离开长安......”
“那你就必然会派人去哈察钦暗中调查,你身边能去的人又合适去的人,我想来想去,好像......”
余百岁脸色一变:“小橘子?!”
束休道:“我不确定,但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很多人都会认为无坷背后有高姑娘在,两个人联手就几乎没有任何破绽。”
余百岁道:“若要找到破绽,那就将小橘子和姜头师父分开!”
束休道:“可这事只是猜测,徐胜己希望借无坷之手将此事上报陛下,陛下自然会安排鸿胪寺和廷尉府人去哈察钦国调查。”
“不管去的是不是高姑娘,鸿胪寺和廷尉府都会调派大量高手赶往西北草原,这其中有什么阴谋,也必在这两处派去的队伍里了。”
余百岁道:“鸿胪寺和廷尉府,都是徐绩想伸手但伸不进去手的地方,还有这新建立起来的四海堂,也是他的眼中钉。”
他拉了叶无坷一把:“无论如何,你不能亲自去哈察钦,无论如何不能让小橘子去哈察钦,无论如何......”
他说到这停下来,因为他知道总是要有人去的。
叶无坷不去,高清澄不去,那鸿胪寺派谁去?洪胜火?穆青川?还是那群在漠北归化回来的隋阳老鸹?
廷尉府也总要派人去的,最起码要有千办带队去。
他可以阻拦叶无坷和高清澄不去那边,能阻止朝廷派人去吗?
“我知道了。”
余百岁道:“徐胜己就是知道他回来说的话未必有人全信,所以他才没有自己上疏陛下,也没有让他爹去和陛下说,而是跑到这里来让姜头师父说。”
“若他心底坦荡的话为何不自己说去?为何不让他爹说去?归根结底,他一定是想害了谁。”
说到这余百岁转身就走,叶无坷立刻拉了他:“你不要去找他,我有办法。”
余百岁道:“师父你今日阻止的了我,我回家之后去找他你能阻止?现在在四海堂内,我不能把他怎么样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叶无坷知道余百岁说的对,在这他能阻止余百岁回家之后他怎么阻止?
“三奎哥,跟着百岁。”
三奎点头:“知道。”
余百岁大步流星的找到徐胜己的时候,徐胜己正在收拾他昨夜里点的那堆篝火,或许是在自己住的独院里所以想放松些,他将长衫脱了,只穿了短衣干活儿。
他背对着院门方向,所以余百岁气势汹汹的一到门口却没能马上就张嘴斥问。
余百岁一眼就看到了徐胜己脖颈后边的伤疤,那样子像是差一点就被人将头颅剁掉了似的。
弯腰的时候,短衣向上收起,还露出后腰位置上的伤痕,纵横交错,看起来竟然不下十几道。
听到声音的徐胜己回头,看到余百岁的那一刻竟是眼神明亮起来。
“百岁。”
徐胜己回身笑道:“刚才在叶院长身边看到你了,当时没有直接和你打招呼,你是来看我的?我们已经十几......”
余百岁清冷怀疑的声音将徐胜己打断:“我们很多年没见可也没到特意来看看你的关系,你应该没忘我们以前关系也没多好。”
徐胜己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然后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那时候我们之间确实也说不上有多亲近。”
他似乎是想多说些什么,可看到余百岁身后跟着一个气质冷酷的年轻人,他把想说的话,全都在瞬间收了回去。
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你来见我,还要带上一个护卫?”
余百岁道:“我其实都不该来见你,三奎哥跟着我也不是想把你怎么样,而是怕你把我怎么样,毕竟我没有想过害人,而你有前科。”
徐胜己眼神恍惚了一下,微微摇头。
余百岁道:“我不管你这次回来是想干什么,但我想告诉你,你不要害人,姜头师父......叶无坷,小橘子,还有他们所有人都是我余百岁的朋友,是比我自己命还要重要的人。”
余百岁直视着徐胜己的眼睛说道:“如果你想害他们,我余百岁就算把这条命拼了也不会放过你,我还有一个不管怎么样都会站在我这边的爹,余家上下都拼了也不会退缩。”
徐胜己听到这,忽然笑了笑。
他说:“那样很好。”
然后一转身继续去扫地了,丢给余百岁一个背影。
与百姓还想再说什么,三奎在他身后轻轻拉了拉。
余百岁缓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轻声说道:“不管怎么说,欢迎你回家。”
说完后转身走了。
徐胜己没回头,也没理会。
......
......
【码字这么多年了还是习惯手写梳理线路,又是将近一天的思考,明天差不多可以恢复正常更新时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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