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儿……”夏臻连妻带儿一起搂在怀中，动情的说：“我们终于可以进城了。”

麻敏儿关心的问：“敌人逃回去了吗？”

“还在苟喘。”

“那怎么办？”

夏臻看了眼萧子霖，低头继续回妻子的话：“进城后，我找先生商量。”

虽然打了胜仗，可是四国联军还没有被彻底打退，麻敏儿总是心疼夏臻，这苦还要吃多久。

萧霖朝身后的战场看过去，一望无垠，跟繁华锦锈的京城根本不能比，荒凉、苦寒、贫脊，可就这样荒凉的地方都要花出生命的代价才能防守。

皇帝、权贵关心的不是荒凉、贫脊，而是……他看向乌秧秧的夏家军，低下头，他们只看到了夏家手中的兵权、将卒，担心这么多人一个不小心就把大魏朝给……也许……他不敢想下去。

“如娘——”萧霖伸手，舒玥如听到夫君叫，搀着儿子女儿连忙跟上前，把儿子给了他。

“爹……”我怕，小巽儿没敢说出来，父亲口中的凉州城并不好玩，跟他梦中恐怖的地方一样，让人不敢看。

“爹。”小泽也抱着爹的大腿，他也被地上的血流成河给吓住了。

战场正在被夏子安的士兵收拾，已经比他昨天晚上看到的好百倍了，可就是这样，他的妻子儿女看了仍旧害怕，不怪他们胆小，实在是战争太残酷了。

走进被打的七零八落的凉州城，夏臻夫妇既陌生又倍感亲切，那种复杂的情感一时之间还真说不清。

夏则涛走在最前面，看向有些被烧损的城池，气得咬牙，“这些北蛮子，真该都杀了。”

要不是有些地方被损被烧焦，一路走来，除了翼州大部分县郡，整个北方五府，就数眼前这座城池最繁华了，放眼望去，这个城池很大，街道纵横交错，建筑鳞比栉次，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

大概是战事正浓，几乎没有铺子营业，但有人从铺子内探出头，打探外面的行情。

有士卒在大街上叫道：“敌人已退，各商家铺子赶紧收拾自家门口，有损坏的赶紧找人修。”

有商家问：“敌人还来吗？”

“就算来，也靠不了城门。”

“是不是大、小将军进城了？”

“是！”

“老天啊，大小将军进城了，那我们再也不怕敌人侵犯了。”问话的掌柜站出来，手窝成喇叭状，套在嘴边，朝周围铺子叫道：“大家赶紧出来收拾街道啦，大小将军已经进城啦！”

……

紧闭的商家铺门听到叫声，都次递打开，笑盈盈的呼应：“真是太好了，咱们又可以过太平日子了。”

“是啊，凉州城终于要太平了。”

……

收拾街道的士兵、商家、平民百姓突然看到大、小将军进城了，个个激动的欢呼起来，“大将军……小将军……”

人群虽然沸腾，但个个自觉的为大小将军让出了道，“欢迎大将军凯旋归来……欢迎小将军凯旋归来……”

……

人们的情绪迅速高涨，用力的挥动着胳膊，生怕自己的热情不够，边呼叫边跳跃：“大将军神威，小将军英武……”刺骨寒冷的风吹到脸上都不觉得冷了。

……

人们喷薄而出的热情，让萧林浑身都热血沸腾，仿佛他也参与了战事一样，有荣与焉，转念间，他又鄙视自己，这算那门子参加。

害怕的双胞胎被人们朴实高涨的呼叫感染了，忘记了刚才在城门外看到的血腥，他们被爹的左右手搀着，跟着他缓缓向前，接受人们的欢迎。

舒玥如从没有见过如此欢迎的阵势，她被长长的街道上，成千上万欢迎的平民百姓震憾到了，太壮观了，太激动人心了，夹在被欢迎的人群，她的心跟着激情彭拜，不能自抑。

田先生一听到士兵过来回禀，连忙放下手中的事，立即小跑着迎向城门，黄君尧也同样如此，他非常激动，夏臻夫妇可是他的再造父母，没有他们两口子，他不可能有今天的建树，也不能有如今父母、妻儿相伴的天伦之乐。

“大将军……小将军……”田先生边跑边叫，激动的声音都变了。

夏臻父子终于听到田先生的叫声，原来缓慢的步子加急了几步，迎了上去，“子韶……”

“先生……”

“大将军……小将军……”快到跟前时，田先生的喉头哽住了，都叫不出来了。

“子韶，辛苦你了。”

“大将军，你折煞子韶了，真正辛苦的人是你们啊！”田先生一揖礼到地，终于汇合了，他感慨万千。

“子韶不必多礼。”夏则涛把他扶起来，笑笑。

田先生看向边上的夏臻，“子安——”快四年了，这个被自己当儿子看大的将军，越发成熟威睿了，早已不见了当年的戾气，已经成长为让人景仰与依靠的一方诸候了。

“先生！”夏臻拱手给这个曾经亦师亦父亦友的中年男人深深行了一礼。

“子安，你终于回来了，真好。”田先生连忙扶了他，高兴的叹道。

“先生——”夫君行完礼，轮到麻敏儿了。

“二娘！”昔日只有一点点高的小娘子，在他们面前调皮、狡黠，想不到如今也是端庄的郡王妃了，又是柔和美丽的母亲，想起她与小将军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仿佛就在昨天。

“先生……”看到先生激动的不能言语，麻敏儿感动的提醒。

“看到你们高兴，一时失态，还请大家见谅。”田先生低下头用袖口拭去没能忍住的泪光。

“先生，看看子安淘气的儿子。”

“好好。”田先生高兴的再次抬头，朝小凡儿道，“小公子，可否让老夫抱一抱？”

“咦，他祖父都不肯给抱，现在轮不到你。”夏则涛笑着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田先生的话。

“呃，大将军，你还没有抱上？”

“是啊，整天打仗，那有时间抱孙子？”

“哈哈……”

听者先是一愣，随即个个大笑起来，笑容中是大胜后的释然，又是对生活的无奈，成年人的世界啊，从没有过简单二字。

笑过之后，夏臻把萧霖介绍给了田先生，“这是圣上派过来的钦差大臣。”

田先生给他行礼，“萧大人——”

“先生，还请多关照。”

“大人客气了。”田先生一边行礼，一边目询夏臻，该把他安排在那里，驿站？凉州府衙？还是……其他什么地方，他看到了萧霖身后的家眷。

萧霖把自己的妻子儿女一一介绍给大家，“叨扰各位了。”

“萧大人客气了。”

夏臻与麻敏儿早就商量过了，于情于礼，都该让萧霖一家人住到北郡王府，所以他接到田先生的目询时，马上给出了自己的意思。

田先生马上领会到上司的精神，笑道：“大将军，你们是先回去，还是……”

“先回去吧。”夏则涛看向儿子。

夏臻点头，朝萧霖道，“子霖老兄要是不嫌弃，就住到寒舍。”

“那我就不客气了。”萧霖笑着拱手。

大人物终于寒喧完，轮到黄君尧上前行礼了，夏家人对他满是赞赏，“这些年辛苦黄大人了。”

“郡王谬赞了，这是下官该做的事。”

夏臻点点头，“嗯，等我回府收拾定当，再与大人好好聊聊。”

“是，郡王，那下官就不打扰大将军与郡王、萧大人回府休息了。”

寒喧的人群终于完事，开拔北郡王府，大家刚想上田先生准备的马车，赵素欣的马车到了，她急急的跳下马车，“则宁……则宁……”声音里都是激动、喜悦。

就算是新婚夫妇都没有这么热情吧，萧霖不自觉的朝大将军看过去，刚冒出夏子安老子娘的感情还真好，余光里却都是夏臻等人淡漠而隐忍的神情，这是什么情况？

对于大将军夫人，除了萧家人，其他人早已见怪不怪，个个自动忽略她如新媳妇般的娇嗔喜怒。

有旁人在，夏则涛给妻子面子，用劲让自己表现的高兴喜悦，“欣娘——”

“则宁——”

赵素欣一跑到丈夫面前就把头贴到他胸口：“听说外面的敌人很凶猛，我都快吓死了，担心你，吃睡都不好……”

“我……我知道了，娴儿呢？”人到中年，说这样娇气的话，真是……他岔开了妻子的话，问道。

“……”赵素欣被问傻了，“在……田先生那里？”

什么？不仅夏则涛差点脱口失态，就是夏臻也是，他看了眼母亲，垂下眼，原来她不是针对自己，而是除了父亲以外，什么人都不在她眼里，那怕是亲生的儿子、女儿！不知为何，在这一刹那，一直埋藏在心底的那份恨意突然就消失了。

和婆婆相处过一段时间，但麻敏儿也没有想到，她婆婆混蛋到把女儿放到田先生那里，还真……她忍住气，面上风轻云淡，悄悄对先生说：“我让小单姐去你那里抱小姑子。”

田先生点点头，暗暗挥了一下手，身边的侍从连忙带着单小单回自己府里去抱大将军的女儿了。

萧霖看着大将军拥着他的妻子，一脸温和的上了马车，可是凭着他阅历匪浅，夏子安的父母绝对没大家看到的这般恩爱。

不仅如此，通过他阅人无数，马上判断出，夏子安的母亲是个菟丝花，他查过夏子安，祖上多少代都扒过，据说，夏子安母亲可是京城人士，只是他母亲的家世一般，只是一个小京官的嫡女。

可是再怎么小官，京城的嫡女不可能……这样子吧！刚刚在城门外感慨赞赏他呢，现下……他暗暗一笑，拉着妻儿的手上了马车。

站在人群中，黄意涵就差把安隆商行的人挨个看过三遍了，也没有看到秋大哥，看到人群移动，她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难道秋大哥为了避开自己，再也不回凉州城了吗？

“涵娘……别哭了！”清芷很想说这是大街上，在这里哭多丢人。

黄意涵也知道难为情，用袖掩面，哭得不能自己。

清芷看到这样的主人，暗暗叹口气，“涵娘，你别急，等他们安定下来，我去商行帮你打听一下。”

听到这话，黄意涵瞬间抓住小丫头的双臂，“好清芷，你现在就去帮我打听好不好？”

主人双眼通红，可怜的让人心疼，清芷不忍心摇头，“行，我跟过去，你在家里等我回去。”

“好好，你快去。”黄意涵仿佛看到人生希望一样推了一把丫头，让她快点去打听。

——

终于回到凉州城的北郡王府，王府里一切都井然有序，夏则涛刚想，素欣也不是什么事都做不好嘛，至少知道他们回来，府里收拾了，管事还问要不要先开饭。

田先生接了一句，“你先让人备起来，将军们洗漱很快的。”

“是，大人，那小的马上就去准备。”

田先生这话一回，夏臻父子，还有麻二娘有什么不明白的，北郡王府里的事，他照应着呢。

夏则涛对妻子刚刚心生的好感刹那间又没了，暗暗叹气，就这样将就着过吧，过吧！

夏臻不动声色的抱着儿子，什么也不介意，他已经有自己的家庭了，只要妻子好就够了，毕竟未来的五十年，他与妻子一起渡过，不是母亲，也不是儿子，而妻子什么事都极妥，他心安然。

连田先生都把婆婆当大小姐供养着了，麻敏儿能怎么办呢？自己回来了，总不能让田先生再做大家长吧。

“先生，辛苦了。”要回内院，路过田先生时，麻敏儿低声致谢。

田先生暗暗客气道：“没什么，风尘仆仆，赶紧去洗漱。”

“好。”麻敏儿抱着儿子，跟着管事按排了萧霖一家人，把他们送到了客院，“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找我。”

“二娘客气了，一路走来，你也累了，赶紧回去吧，有什么，我会找管事，实在搞不定再找你。”

“好，嫂子不要客气才好。”

“明白，我不会跟你客气。”舒玥如微笑把麻敏儿送到了客院门口。

“那我回后院了，记得有事找我哟。”

“好。”舒玥如挥挥手，直到看不到麻敏儿的背影才回到室内。

北郡王府的仆人已经领着萧家带来的仆人转了一圈，“贴身照顾的事，我们就不插手了，但是我们的人都在外面，要是有什么需要，请尽管提出来。”

萧家管事点头致谢，“那就麻烦各位了！”

“客气了。”王府管事领着仆人出来，“等下就有人过来请萧大人与家人去前面餐厅吃饭。”

“好。”

王府的管事仆人都离开了，舒玥如松了口气，对孩子们说道，“我们去洗澡。”

“娘，我饿了，想吃东西。”

“这……马上就要吃午饭了。”

小巽看着桌子上的点心，一动不动。

“一路劳顿，给他们先垫垫肚子吧。”萧霖看到王府人留下的点心，也饿了，伸手拿一个蛋糕：“味道还不错。”顺手又倒了壶里的水，结不是水，而是牛奶，“想不到萧子安想得还挺周到。”说完，边喝牛奶边吃蛋糕，肚子吃了个六分饱，不那么难受了。

份量不少，够萧霖一家子吃的，大家都吃了六分饱，在寒风中冻的发青的脸色，都缓过来了。

“我现在喜欢喝牛奶了，气色好不说，还挺有精神。”舒玥如笑道。

“娘，我也是，自从喝了牛奶后，我都很少生病了。”小巽跟小大人似的叫道。

“哈哈……”萧霖一把抱住儿子，“那爹以后让他们天天给小巽喝牛奶，好不好？”

“谢谢爹。”

“臭小子。”

——

虽然大胜，但是敌人只退了一百里地，隐患并没有除去，北郡王府的午餐堪堪是丰盛，但谈不上山珍美味，就是一般般的招待规格。

萧霖当然心知肚名，并不计较，饭后消食，坐在一起，他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尽量把敌人早点赶走，进行春季耕种，要不然，凉州城好不容易积淀下的底子，马上就要耗光了。”夏则涛无不忧虑的说道。

萧霖看向沉默的夏臻，“子安——”

“我跟我爹的想法一样。”

萧霖被他模棱两可的回答搞得无奈一笑。

“放心呆在凉州，只要有我在，萧大人的安危绝对有保证。”

你……萧霖想说，你问的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好，他知道，他们的交情还谈不上是什么深厚的友谊，他在防范他。

也是，他是皇上派来的皇差，他防他是对的，遂不在多问，消食完，张张嘴，“太累了，我回去睡了，要是有什么事，让人来叫我。”

夏臻微微点头，“会的。”

回到客院，属下问：“大人，那我们现在……”

“如实把凉州城现在的情况上呈给圣上。”

“是，大人。”

萧霖抬看，看了看北方阴冷暮沉的天空，暗道，自己要在这里呆多久呢？

——

终于到了自己书房，几个主要幕僚跟了进来了，卫仁适时开口，“爷，方先生那边传消息过来，他们在四国老巢已搅起风雨，相信要不了多久，就算我们不打败他们，他们也要回去了。”

夏臻双眸光冰冷：“要不是怕‘兔死、狗烹’老子现在就把他们杀得一个不剩。”

幕僚们听到这话，个个叹声唉气，是啊，用实力打败敌人，结果不是清静享福，而是被自己人干掉，他们只能放敌人一马，为自己留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