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十一年,正月十五上元节。
上元节算是一年一度在大唐是最热闹的时候,胜过春节。
很简单,在大唐建国这几百年来,除了最近这些年宵禁开始放松外,之前都是有宵禁的,特别是长安城。
一年中,就正月十四、十五、十六三天的上元节放开了宵禁制度,可以想象那会有多热闹,只要是有空的人,都会拖家带口出来游玩。
太原城这些年除了天佑八年因为李存勖谋逆一事发生了战事,一直未遭遇太大的战事,加上朝廷开始采取重商的政策,对于商业的诸多限制也有放松,这就造就了太原城的繁荣。
“族兄,今日你就好好带着书言贤侄去中城逛逛,今日的上元节才是太原城最热闹的时候。”
韩氏府邸,穿着一身隆重常服的韩文旭正在前厅对一队父子笑着说着什么,可明眼人都能看出其眼神中的不耐烦。
“多谢大郎的建议。”中年男子连忙笑着道。
韩文旭看着这对父子,保持着微笑道,“可惜族兄不能把家族搬到太原,否则以族兄之才,若有为弟和舍妹的谋划,定能在朝廷谋一要职。”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大郎所言,为兄也清楚。毕竟此事干系重大,而且为兄也不是族长,无法代替整个家族做主。”
“既然如此,那你们也就趁着这个机会在太原城好好游玩一下。今日就不能陪你们了,承蒙圣上垂恩,今日要去晋阳宫参加上元夜宴。”说及此事,韩文旭也颇为自得。
京中大小官员上千人,可能参加上元夜宴的区区百人而已,其中并不都是大员,也有一些入了圣人之眼的低级官员或者有才之人。
六部尚书自然就不说了,肯定要参加了,可除了三品及以上大员是必参加之外,其他的人都得看运气。而能参加上元夜宴之人,无不以此为荣。
中年男子听闻,有些羡慕,“既然如此,为兄就不耽搁大郎去宫中赴宴。”
旁边的少年则是一脸期待地看着韩文旭,“叔父,今年的上元节,圣人可会有佳作面世?”
韩文旭听闻不禁苦笑,“书言贤侄,这事叔父可不敢给你保证。圣人心思难猜,若是圣人来了兴致,自然会主动作诗词;可若是圣人没有兴致,谁能强求?”
“哦!”少年听闻,有些失望。
中年连忙解释道,“大郎勿怪,这小子喜欢音律,之前就曾把圣人所作之词谱成曲吟唱。”
“哈哈!”韩文旭听闻不以为意,反而大笑道,“这又有何罪之有?在这太原城,不知多少人都希望圣人再出佳作,书言年少便会谱曲,倒也聪慧。
不过如此聪慧,还是得放在读书之上,若能考中进士,也算是光宗耀祖。”
“叔父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考中进士的!”少年充满自信地说道。
“书言贤侄信心可嘉!”
韩文旭笑了笑,并未当真,考进士哪有那么容易。别看如今朝廷广开科举,但每年进士录取的也不过几十人而已。
若是能考中进士,那才是真的前途无量。
不过韩文旭并不知道的是,这位韩文言还真的考上了进士,而且二十多岁便考上很多人四五十岁都考不上的进士。
或许韩书言这个名字无人熟悉,可‘书言’只是他的字,他的姓名叫韩熙载。
。。。。。。
“你们说今年圣人会作词吗?现在回想之前的《水调歌头》,依然历历在目。
可是那之后,圣人就没怎么做过诗词了。”
晋王宫里,上元夜宴尚未开始,早到的官员却是在低声议论着。
“你想什么呢?好词怎么能这么容易?你有本事,自己作一首。”
“我倒是想,可圣人《水调歌头》这珠玉在前,我这不敢献丑。只是希望圣人今日夜宴能再来一首风靡太原的诗词,想来也不虚此行。”
“你想的挺美,圣人的心思你能猜到?”
“别说,本官倒是觉得可能性很大。圣人这些日子心情好像还不错,或许会作作一首诗词也不一定。”
“你们这么说,我觉得也有可能。今年朝廷大败伪梁不说,还收复凉州之地,前些日子还加封了一个郡王、三个国公,说不定突然兴致来了,就当场吟诗一首。”
这样的议论声在大殿中并不少见,不少人都在议论这个话题。有些人是参加过那一次的上元夜宴,自然是历历在目;有些人没参加过,可听到那一次上元夜宴的盛景,也向往不已。
韩偓也是老神在在的姿态,仿佛那些议论跟他毫无关系,其实本就没多大关系。这几天他一直在思索那新的内阁制度,就等着上元节后就面呈圣上。
想到自己在致仕前还能拜相,他的心情自然是不错的。
李珽也很期待,因为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接任吏部尚书。
其他朝臣们,或多或少都比较高兴,因为各种原因,反正在这个上元节,仿佛一切不开心的事都被抛在脑后。
而李柷则是在后宫之中跟何太后、琼王以及一众妃嫔小聚了一会儿,在临近晚宴时才赶往举行宴会的大殿。
“皇兄,今夜您还会作词吗?”琼王一脸期待地看着李柷,就像是小迷弟一般,充满了崇拜之情。
李柷瞥了一眼这个胞弟,溺爱中也不忘责备几句,“为了你那个妾室?没事你还是多关心一下你的王妃,一天天往妾室那里跑,算什么回事?”
“皇兄还不是天天往几个皇嫂那里跑,臣弟也就一个妾室而已。”琼王嘀咕道。
他的确只有一个妾室,虽说琼王妃嫁入琼王府时也带了贴身侍女,但并没有被琼王册立孺人或者媵人。
像琼王这种嫡亲王除了王妃之外,可以立孺人二名,视同正五品;媵人十名,视同正六品。
因为孺人是亲王独有,嗣亲王、郡王并没有孺人,只有媵人若干。若是严格区分,亲王府的孺人实际上是充当侧妃的身份,只是这时没有侧妃的叫法。
秦氏就是孺人身份。
“你小子,还跟皇兄犟上了。”说着李柷就想敲琼王的头两下,可被对方躲了过去。
“皇兄,臣弟先走了!”
躲过去的琼王连忙跑向大殿,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李柷摇了摇头,并未追上去,而是慢悠悠地走着。
来到大殿,大殿众人见李柷抵达,纷纷起身,高呼万岁,李柷笑着便示意众人平身。
今日本就是宴会,他也比较随意。
随着高升高喊宴会开始后,便有一群舞女来到点上,在乐器响起后便翩翩起舞。
一切看似都喜庆无比,可就在这时,有人来到锦衣卫指挥使刘明突然来到高台之上的李柷身边,递给李柷一封密信,然后低声说了什么。
众人本来也没在意,可随即圣上就勃然大怒!
“朱友贞,你欺人太甚!”
话音响起的同时,李柷直接掀翻了面前的长桌,桌上各种器物和水果、糕点在高台上滚落。负责奏乐的伶人见势不对便停止弹奏,舞女们也都吓得连忙躬身行礼,整个大殿就只听见器物掉落在高台之上的撞击声。
“怎么回事?歌舞怎么停。。。”
有人还沉浸在歌舞之中,并没有发现高台上的变故,没等他说完,旁边的人就拉着他站了起来。
这人回过神来,发现大部分朝臣已经站起来,剩下的也都陆续起身,一脸惊愕地看着高台之上大发雷霆的圣上。
只见刚才还满脸笑容的李柷,此时脸色十分难看,就像是谁把他的祖坟挖了似的。
的确,真有人挖了他的祖坟。
他居然忘了温韬这个王八蛋,想到太宗陵寝被盗,即便他的灵魂并不算那位太宗的后代,但他这具身体却留着对方的血脉。
发完气的李柷冷漠地看着在场的众人,冷冷道,“除了六部尚书、御史大夫、枢密院正副使外,其余人都离开大殿,今晚的宴会取消。”
其余的官员一脸愕然,有些不知所措,难道哪里打起来了?可即便如此,圣上也不该如此动怒,甚至取消宴会。
可李柷那冰冷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感觉到空气有些寒冷,惊愕之后,便纷纷行礼,“臣等告退。”
没一会儿,刚才还热闹无比的大殿就只剩下十几人,空落落的,忽然有些冷清。
其他人退下后,剩下的朝廷重臣们相互对视一眼后,韩偓这才躬身上前,行礼后便问道,“陛下,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柷看向众人,酝酿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众卿可知,就在数天前春雷响彻太原上空那一日,朕的先辈、我大唐太宗皇帝的陵寝被梁军盗掘了。”
“什么?”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大为震惊,太宗皇帝的陵墓被盗?
“陛下,是昭陵陪葬墓被盗,还是昭陵地宫?”韩偓也想起那日天气的不对劲,难道真的是上天预警?
李柷脸色阴沉,压制着怒火,“是地宫。伪梁静难军节度使温韬不知怎么掘入地宫,不仅盗窃了昭陵地宫的陪葬物,还惊扰了太宗皇帝和长孙皇后的遗体。
所以朕决定,即日召集大军,朕将亲征关中。此仇不报,朕枉为大唐皇帝,朕也无颜面见我大唐的历代君王。
是朕让先辈不能安息,这是朕之过,明日一早朕便会下罪己诏。”
众人还在惊愕中,便听到圣上说出那番让他更为震惊的话。
圣上又要亲征?
而且还要下罪己诏?
听闻,众人脸色猛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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