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武州其实并未失陷。
数日前,萧敌鲁派出奇兵绕过武州,一举攻下了新州城,此举无异于断了高行珪的后路。随后,萧敌鲁亲率大军先后攻克妫州和儒州,武州就彻底成了孤岛。
李绍威等人没得到武州的消息,下意识认为武州已经失陷,而且无人逃出。
其实在新州失陷的时候,高行珪就想弃城而逃的。南边路被断了,他从西边跑不行吗?
可没等他有所行动,契丹的主力到了。耶律阿保机亲率二十五万契丹主力抵达武州境内,在李绍威从妫州撤退时,武州就被十万契丹大军包围,里外被围了数层,想跑也跑不成了。
投降是不可能的,那就守吧。
但其实最初几日,契丹军队拿武州城根本没办法。
看似耶律阿保机率领二十五万大军而来,但基本都是骑兵,连最基本的梯子都没有,怎么攻城?
于是最初几日,契丹大军就看着武州城,没有攻城。直到有了一些攻城器械,契丹军队才开始攻城,但依然不顺利。
一时间就成了契丹大军攻不进武州城,武州城内的军民也出不来,大家就这么耗着。
在武州城被围的时候,也有一些之前派出的斥候没能及时入城,还在城外游荡,刘知远的这个火就是如此。
在最初放鹰传信后,刘知俊九人便撤离了天鹅湖,为了不遭遇契丹骑兵,就往东走的山路。山路自然安全,但就是费时间,等他们九人放过大山准备入城归队时,却发现契丹人已经在城外了。
这就有些尴尬。
你说进城吧,进不去;
你说跟契丹人打吧,九个人根本不够看,估计连水花都翻不起;
你说向幽州撤退吧,貌似去幽州的路也断了,除非是继续翻山。可去幽州的山路更难走,关键刘知远也不认路,这要是迷路了,他这几个人就只能当野人了。
“火长,我们现在怎么办?”
武州城东边十数里的山林里,刘知远一行九个人正在看着山外的武州城,神色充满迷茫。
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地势较高,可以很清晰的看见武州城内外的情况。武州城其实并不大,毕竟整个人口就那么点人,城里也不过两三千户人口而已。
而此时的武州城外却是密密麻麻的帐篷,是契丹人的。整个营区的帐篷绵延十数里,刘知远等人看着都有些头皮发麻。因为地势较高,他们还能看见有骑兵和牧民赶着牛羊进入营区,北边还有契丹军队抵达,可见契丹人是打算在这里安营扎寨,充当大本营的意思。
这里的地理位置的确不错,还有一条河流经过,确保了人畜的饮水需求。最主要的原因是武州城的存在,让契丹人不得不先想办法拔掉这个碍眼的钉子。
而这数十万契丹大军的粮草却不是堆放在这里,而是在北边的天鹅湖。那附近湖泊较多,而且水草丰盛,适合牛羊放牧,因此也有不少骑兵和牧民在那里,数以万计的牛羊从北边的草原赶到天鹅湖附近。
对此,刘知远等人并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他们这几人也不可能在上万骑兵的眼皮底下去烧了那些粮草和杀了那些牛羊。
“怎么办?我要是知道怎么办就好了。”刘知远看了一眼这个手下,没好气道。
“火长,要不我们撤退吧,去幽州。武州城迟早守不住的,我们留在这里起不了什么作用。”看着那数量众多的契丹军队,队伍中有人害怕了。
投降倒不至于,但不想在这里送死,也不想看着武州城被攻破。
“去幽州?你们知道路吗?万一途中遇到契丹骑兵怎么办?”刘知远反问道。
或许知道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好,他随即解释道,“我们这么去,就是逃兵。先等等看,若是我们能带回去一些有用的情报,可能还会立下大功。”
看着那契丹大营,刘知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趁夜摸入契丹大营?想想可以,这万一出现意外,自己铁定完蛋。
至于投降,不用说,就游牧民族的尿性,自己这几个人投降绝对成为奴隶。他有机会好好当人,为什么要主动去当奴隶。
虽说他这几个人打没法打,但有个优势就是契丹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要是好好利用这个,或许能立下大功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点,他心中便有了主意。
。。。。。。
六月四日,幽州城西北方向,昌平县城。
“传令下去,破城后,直接屠城!”
看着挡了自己好几天的小县城,年轻的萧敌鲁有些恼羞成怒,直接下了屠城令。
对此,卢文进和李存矩并没有觉得不妥。即便是中原,有时候也会有屠城一说,在草原上更加常见。
只是草原上一般只是屠了成年男子,不会杀妇孺,因为后者是草原上最为宝贵的财产。
“萧相,末将愿意领兵攻城。”卢文进看着昌平县城,思考了一会儿主动请战。
萧敌鲁看了一眼卢文进,点了点头,攻城之事,契丹人真的不擅长。而且这次南下,他们也未携带攻城的器械,仅有的还是在新州、儒州等地缴获以及临时制作而成,效果上就差了不少。
如今卢文进愿主动请战,他自然不会反对。
“行,既然卢刺史请战。除你本部兵马,本相再许你五千勇士,若是天黑前能攻下昌平县城,本相一定在可汗面前为你请功。”萧敌鲁保证道。
卢文进听完大喜,萧敌鲁是契丹可汗耶律阿保机的小舅子,契丹重臣,深得耶律阿保机的信任,若是对方能帮他说话,无疑是好事一桩。
“萧相放心,若是天黑之前不能破城,卢文进必提头来见!”
之所以他这么有自信,是因为这昌平县城已经被包围数日,虽说城内的守军很顽强,但已经是强弩之末。他这个时候上去,纯粹是抢攻,若这都打不下来,他不如当场自刎。
。。。。。。
昌平城内所有的能拆的都除了,就连城头上的木制城楼也拆下,城内的唐军需要这些木柱和大梁锯成一根根滚木,用于防守。
昌平只是一座县城,照理说是不可能有两千兵马的,但因为地理位置原因,有一座上镇,有步骑五百人。
在新州、妫州和儒州相继失陷后,残部掩护着百姓向幽州撤退。
契丹骑兵穿过军都关(即后世的居庸关),通往幽州的道路已经没有阻拦,其实萧敌鲁都可以放弃昌平县城,直抵幽州城下。但他担心昌平的存在,威胁自己大军的退路,所以才决定先拔掉这个钉子。
而前几日三州兵马溃逃至昌平,若是无人拖住契丹骑兵,撤下来的近十万军民就会遭到屠杀。
论实力,三州刺史统帅的兵马最强,虽说溃败,但各自手上仍有上千人,未尝不能一战,但没人愿意留下。最后是昌平县的县令,一个姓李的县令站出来,愿意与昌平共存亡。
这是一个年过五旬的男子,是否是李唐的李,并不清楚,但在这昌平当了十多年的县令。
最后,在三州刺史的商议下,除却昌平的五百兵马,他们又给留下了一千五百人,凑齐两千人交给这个李县令指挥,负责断后。
说好听点是断后,说不好听就是留下来牵制契丹大军的棋子,有死无生的那种。好在城中的百姓大多选择南下,所以城内就剩下两千守军和一千多不愿走的百姓,这就是昌平县城内的全部人口。
所以萧敌鲁屠城不屠城的,都无所谓,因为坚守数日的昌平城,此时还活着只有千人,其余的在之前几日都战死在城楼上。
六月,是幽州的雨季。
昌平县自从前天开始,就一直下雨,而且还是瓢泼大雨那种。
也正是因为大雨,昌平县城才能在七万契丹军队的日以继夜地围攻下坚守了三天。但第四天,下了两日的瓢泼大雨有些减弱,虽说仍在下,但相比前两天,小了很多,并不影响视线。
雨中,只剩千人左右的唐军及百姓头戴麦秸秆编制的草帽或者各式兜鍪立于雨中忙碌。不时有士兵或者跟随一起守城的百姓抬着前些日子战死的军民在县衙等几处房子里整齐放着,尸体上都用东西盖好,最前面的是布,后面布没了就用秸秆,总之不能让这些战死的同袍淋到雨。
不是他们不想把这些战死的同袍掩埋,他们没那么多时间,也没那么多人手,能把他们抬到房间内放好、不被雨淋已经是很好的了。
但他们知道,等城破后,这些同袍的尸体很有可能被扔到城外随便找个地方掩埋。
“李县令,这么放着也没用,最后他们还是会被契丹人随意抛弃。”一名身上有着不少伤口的将领看着那些被摆放整齐同袍遗体,神色中有些不忍。
年过五旬的李县令整个人看着有些苍老,眼神充满疲惫,身上穿着一身破烂的盔甲,手杵长剑,看着县衙中的那些遗体,沉声道,“我知道,只能把他们烧在这里。虽说死无全尸,也总比尸体被糟蹋好。”
对于李县令的果断,旁边的人有些惊讶,有人迟疑道,“李县令,这在下雨,火烧不起来的。”
李县令看了一眼隐约泛白的天空,疲惫的神色中带着一丝肯定以及沉重,“这雨快停了,机会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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