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吉二十八年大寒日,一场迟来大雪覆盖整个丰都。
作为大荣都城,哪怕是最普通百姓家里,也早已燃起火盆暖炉,更不用提那些官家贵胄。
在全大荣最应该温暖舒适的地方,皇帝寝宫里,晃眼过去却是一片冰冷残酷。
正吉皇帝面无血色躺在龙榻上,本就病弱将死之人,受这一番惊怒寒冻后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殿内异常安静,只有时不时“哗啦”一声刀锋入水的声音,接着就有薄薄一片肉被扔在盆里,立时让盆里的红变得更浓艳了些。
皇帝龙榻前立着一根刑柱,上面绑了一个血肉模糊,早已看不清面目的人。
他双手双臂已被削成森森白骨,后背纵横交错尽是鞭痕,前胸则一片焦糊。
因柱上人已冻僵,对削肉断骨毫无反应,行刑人便一盆温水从头浇下去。
清水泼去他脸上血污,露出一张皎如星月的脸来。
剑眉星目,修鼻薄唇,和脸上极刑之下都不曾褪去的傲然贵气——正是丰都人人称颂的弦光公子商椴。
商椴虽被泼醒,却只浅浅吸了口气,再无任何反应。
一旁身着三品官服,来回踱着步的男子正是商椴的父亲商高崧。
他见皇帝与商椴都没了声音,不由得焦急起来,对坐着悠然品茶的商阁老道:“爹,天快亮了,再找不到咱们就麻烦了。”
年逾花甲,发须皆白的商阁老身上披着皮毛大氅,手里端着青花斗彩花鸟纹茶盏,用茶盖轻拨茶汤慢悠悠道:“急什么,真找不到,也不过是多编个理由罢了。”
“可总归让那些多嘴言官们闻到腥味,回头扯起来没完没了。”商高崧总不如他爹淡定。
商阁老哼笑:“我商家说的话,谁敢质疑?况且,天亮之后,就不会有他们多嘴的地儿了……”
话音刚落,外面有人传:“娴妃娘娘到。”
商高崧赶紧站在门边迎接,一直坐着没动的商阁老也在下人搀扶下站了起来。
容色姝丽的娴妃满脸喜色直奔商高崧,“崧郎,找到了!”将一个乌木祥云鎏金龙纹长盒递过去。
商高崧赶紧接过,迫不及待将里面圣旨取出。看完后大喜,双手奉给商阁老:“是,是传位遗诏,跟龙榻上搜到的一模一样。”
商阁老面露笑意,风轻云淡地挥挥手:“那便行了,将咱们备好的换进去吧,老夫就安心回去等恒儿登基的好消息。”
娴妃欣喜之余瞟见刑柱上的商椴,不禁面露嫌恶:“那,他……”
“暂压天牢,别让他死了,耐心养了这么些年自然还有大用。”商阁老随意得好似在讨论晚上要吃什么,任谁也看不出这曾是他商家最为得意的嫡孙。
下人将商椴松绑,任其软倒在地,刚好挨到地上一具早已冰冷的尸体——当今皇后苏氏。
商椴努力睁开眼睛,想看一眼这个从未谋面的生母,可刚刚泼下去的温水已结冰,将他的眼睛冻得死死的。
想用手去碰一碰,但双手已成白骨,动一下除了挖心的疼根本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商椴怆然。
作为大荣第一清流世家之后,年少成名,目下无尘,一心只为家族百年声名筹谋,却不想只是他们布局几十年的一颗棋子。
他才得知,自己本是苏皇后唯一嫡子,因阻断大皇子,也就是商高崧与表妹娴妃偷情所生之子继位的可能,在二十多年前那场苏氏母族灭门惨案中,商家浑水摸鱼将不满一岁的他偷了出来。
没有了嫡子,庶长子继位的可能便大大增加,但商家为了以防万一,并没有直接杀死他,而是让他顶替刚刚夭折的二子商椴,养在外祖母膝下,作为一颗棋子以备来日有用。
果然,那次惨案后,正吉皇帝因痛失嫡子,连夜将嫡长继承制改为秘密立储制,以防有人暗害储君。
但秘密总有守不住的时候,皇帝贴身保管的那道圣旨被娴妃侍寝时偷看到,上面储君名字赫然是四皇子。
商家无奈,只能铤而走险,在皇帝弥留之际,带着商椴去逼宫,称只要皇帝肯将储君改为大皇子,他们就留商椴一命。
商家原本极有自信,因为商椴是皇帝和苏皇后唯一血脉。当初这个嫡子出事,皇帝斩了罪魁祸首燕国公府满门,后又缠绵病榻整整一个月,可见其对商椴的钟爱。
可不知为何,真到了逼宫这天,皇帝却对这个早已死去的嫡子毫无兴趣,眼睁睁看他受满一天一夜酷刑,加上皇后搭进自己一条命,也没能让他改变传位给四皇子的决定。
想到皇后为救自己当众受辱,又对皇帝以命相逼,最终绝望撞柱的情形,商椴被冻住的眼角蓦地淌出血泪来。
三个月后,大皇子登基,商椴被新皇判为谋逆的四皇子同党,着羽林左将军裴少盛亲押至午门斩首,并查明其是瞒着家人一意孤行,念商阁老劳苦功高不予株连。
商椴毕竟是商家最富盛名的后辈,新皇此举几乎是断了商家根基,商阁老因此一病不起,几日没上朝。
至此,纷争了许久的,商家为支持大皇子上位而篡改先皇遗诏的谣言不攻而破——这,大概就是商阁老口中的“还有大用”。
商椴被押送刑场那天,长街挤满围观的人。
天真的小孩一路朝他身上扔石子,还有曾经大张旗鼓恋慕过他,此时又急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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