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心脏」

8.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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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知忆的笑一僵,狼狈的匆匆转过身,脑袋恨不得埋进胸膛里,整个人被一股以颓靡的气息控制着。

梁韵则冷拽冷拽的,秀气的眉尖拧紧,怒意显而易见。

按照她一惯的行事风格,有什么不爽当场就发作了,绝对不会生闷气跟自个儿过不去。

她也不屑撒谎,说不熟,一般就是真不熟。

但她刚刚的语气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再配上一张乌云遍布的脸,许奚珊基本可以认定她没有讲真话。

“你们闹别扭了?”

梁韵当然不会承认:“没有。”

许奚珊:“他一直在偷瞄你,应该是想跟你和好啦。不然,给他个台阶下?”

她知道梁韵放不下面子:“我去帮你说?”

“管他有什么想法,跟我没关系。”

梁韵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寒声,一字一顿地强调:“我们,不熟。”

“……”

行行行。

许奚珊顺毛捋:“你说不熟就不熟吧。”

梁韵:“……”

许奚珊随即扯开话题,聊起昨晚的动画片。

梁韵沉默地听着,心不在焉的。

许奚珊唠叨的口干舌燥,也安静了,过了会儿,她扛不住无聊,试图拽上梁韵加入“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中。

梁韵恹恹地说不。

许奚珊只能自个儿去了。

梁韵坐在附近的长椅上看他们玩,余光像有自主意识,总不受控地注意那道孤零零的身影。

周知忆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消瘦的背脊弯曲,后脖颈有一排凸棘,单薄的像一张纸片。

初秋的天气转凉,家长担心孩子受冷感冒,总会在他们出门前递上一件外套。

周知忆却还是老一套的短袖短裤,膝盖以下光洁纤细的腿在半空中晃晃悠悠,脆弱的很。

……怪不得身体不好呢。

吃得少,穿得更少。

铁人也没他这么抗造。

梁韵瘪嘴,心情复杂,隔了几秒,叫许奚珊:“我去别的地方转转。”

许奚珊正在沉浸式地玩游戏,没回应。

她死死拽着前面那人的衣摆,对方被勒的脸红脖子粗,刚说完让她松一松力气,前面的老鹰突然发起攻击,冗长的队伍随之移动,宛如神龙摆尾。

许奚珊觉得惊险又刺激,脸颊涨得绯红,扯着嗓子尖叫,彻底兴奋起来了。

梁韵被吵得受不了,起身走远了。

离开这儿的小道有两条,其中一条通往篮球场,离秋千的位置也远,梁韵没去,选了另外一条路。

经过周知忆身边时,梁韵飞速瞄他一眼,顺着他的视线,看见地上排成队搬家的蚂蚁,像极了一颗接着一颗蠕动的黑芝麻粒,密密麻麻的一堆,根本没什么值得看下去的趣味,盯久了甚至有点儿头晕犯恶心。

他却观察得津津有味,投入到连她路过都没发现。

梁韵快憋屈死了,一脚踢开碍眼的石子,泄愤似的。

石子咕噜咕噜地滚到蚂蚁堆里,忽然出现的障碍物让原本笔直的前行轨迹乱了顺序。

周知忆呆滞了很长一段时间,已经变得涣散的眼神,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一点一点重新聚焦。

他似有所感地转过脸,捕捉到她的背影,短马尾随着步伐俏皮的一摇一晃。

许奚珊还在这儿玩游戏,她是一个人走的。

周知忆心神一动,跳下秋千,毫不在意地踏过蚂蚁,追了上去。

碧空如洗,烈日炎炎。

梁韵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累得腿酸,想找个地方坐下歇一歇。

刚拐进小路,就和周知忆撞上了。

他走路永远低着头,迈步很小,时不时会抬头飞快扫一眼前面,生怕撞上别人。

一双透亮水润的眼里经常蒙着一层若隐若现的雾,唇线抿直,嘴角微微向下,苦大仇深的,却总在见到她的一瞬间亮起光,充斥着发自心底的愉悦。

他鼓足劲,脆生生地叫:“梁韵。”

这是周知忆第一次直接称呼她大名,咬字非常清晰,丝毫不含糊,和平时期期艾艾的样子不同,甚至让她有点恍惚,他是不是偷偷练习过。

梁韵眸光闪烁,脚步却停也没停。

周知忆面露急色:“我有东西送给你。”

梁韵打定主意不理睬他,等走到人跟前儿了,又没忍住,特幼稚地冷哼了一声:“噢。”

半大的人像模像样地环着胳膊,就差把“有话快说”以及“耐心即将告罄”两行字印脑门儿上了。

等了会,没等到下文。

梁韵脸小幅度的向一侧扭转,狐疑地乜他。

周知忆从裤兜里掏出一包印花带香味的面巾纸,擦了擦手,叠整齐又塞回去。

全程慢条斯理,态度认真又虔诚。

梁韵头顶冒出一串问号。

他在干嘛?

周知忆掏出一只铁盒。

盖子上有漂亮的油漆画,四面用粉蓝色的蕾丝带子系紧,扎了个不像样的蝴蝶结。

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他递过来的时候,壳子里发出细碎的响。

梁韵条件反射般地后退:“这什么?”

“糖。”

周知忆被她躲避的动作刺到,硬挤出来的笑乍一瞧更僵硬了:“我擦过手了,不脏。”

梁韵眉心一鼓,可算明白了。

周知忆很在意被她甩开手的事儿。

这几天,他躲着她,十有八九是在生气。

她心情复杂地睨着他,强势地重申:“我没嫌你脏。”

周知忆弱弱:“嗯。”

他知道的。

她人很好,不但不嫌他,还会在大家都不理他的时候和他玩,给他送礼物,帮他擦脸上的灰。

他见过的这些人里,除了过世的妈妈,没人比她更好了。

周知忆被盯得不好意思,头又沉沉地垂下去,细弱的胳膊努力维持伸出去的姿势,有些倔的等她收下。

梁韵迟迟没动。

直到投到地面上的两道影子中,有一道开始往反方向移动,周知忆如大梦初醒般匆匆抬起脸,表情十分无措,一紧张就又开始打磕巴:“你,不喜欢?”

已经走出一段路的梁韵闻言霍得转身,快步冲回他跟前儿,一把夺过铁盒子,横眉冷目:“是不喜欢,但不是不喜欢这个礼物。”

周知忆很会察言观色,往往只接收到对方的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人家是什么意思。

梁韵说,不喜欢的不是礼物。

那还能是什么呢?

送礼物的人么。

周知忆不敢往下想了,笑得越发吃力,语气轻又慢,藏住了细微地颤:“不是礼物,那是什么?”

梁韵皱眉:“你哪来的这么多问题。”

周知忆耷拉下眼皮,一抿嘴,彻底没音了。

梁韵握着这只被他精心包装过的铁盒,也沉默了。

其实她根本说不上来自个儿凭什么不接受周知忆,虽然他胆小,软弱,遇事畏畏缩缩,但他同样温柔,善良,真诚。

这些闪光点,将他的缺点衬托的不值一提。

梁韵最不喜欢的是,被认识不久的人牵动情绪,这滋味很怪,隐约要瓦解掉她塑造的坚硬外壳,让她很没安全感。

尽管她刚刚想过给他个台阶下,防御本能却先被激发。

她沉下脸,口吻极不友好:“以后别送了,我又不是乞丐,不缺吃的。”

周知忆长睫扑闪几下,眸底涌入一抹潮湿的冲动,暴力地冲击他的泪腺,建立起的信心渐渐瓦解。

他们有言在先——

没其他人的时候,他才可以和梁韵讲话。

老院的孩子们都有自个儿的小团体,他被排挤在外,不受任何人欢迎。

如果梁韵和他玩的事儿暴露,极有可能也被孤立。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梁韵是怕许奚珊发现才说他们不熟的,他有一丢丢伤心,却没有当回事。

没想到,梁韵说得是真心话。

她那么好,会给路边的流浪狗买吃的,那天不管被骆航欺负的人是不是他,她都会上前伸张正义。

她那么好,可她的好不是只给他的。

她永远不会欺负他,也不会接受他。

周知忆感觉自己已经用尽浑身解数,在柳暗花明的前一秒,被她无情地打回原形。

他耷拉着脑袋,沉默几秒,眼眶越来越红,本能的先道歉:“对不起。”

回应他的,是夹杂着湿意的冷风嗖嗖刮过。

一抬头,风卷着落叶转了个旋儿。

小道上早就没有梁韵的影儿了。

梁韵心情不佳,和许奚珊分开之后直接回家了。

天刚擦黑,一道闷雷毫无征兆的从天而降,伴随着“轰隆”一声,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落。

院子里的人到处逃窜躲雨,霎时间,天地一片漆黑,伴随着电闪雷鸣,异常可怕。

梁韵踩着板凳站在窗边,朝玻璃上呵出的热气,百无聊赖地画着圈,再用手掌抹掉,水珠蜿蜒,滑落到槽里。

反复几次,她终于觉得没趣,一抬眼,发现在暴雨冲刷下的院子早就空空如也了。

大树在狂风骤雨中飘摇,投在地上的残影像极了簇拥在一块儿张牙舞爪的怪物。

墙上的表打出一声闷响。

已经过八点半了,岑秀丽还没回来。

家里没有电话,梁韵联系不上奶奶,只能饿着肚子,干等着。

从敞开的卧室门望出去,客厅一片漆黑。

雷电时不时闪过一阵白光,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雨点声,将空无一人的客厅衬得更加寂静可怕。

梁韵壮起胆,出去把灯全打开了,屋子顿时亮堂起来。她又打开电视,找到卡通频道,提升音量。

做完这一切,梁韵才有了安全感。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拆开铁盒上歪歪扭扭的蝴蝶结,里面放的是她常吃的那一款糖,最底下压着一张迪士尼公主的镭射卡,是极难得的隐藏款。

梁韵眼睛一下亮了,举着卡片在光下看了很久,思绪像在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船,一会想起许奚珊那条价格昂贵的公主裙,一会想起骆航送的那套文具礼盒,最后不可避免地想到周知忆。

应激反应似的,梁韵心口又闷又涨又疼,她拆了一盒牛奶,咕嘟咕嘟一口闷完,还是没把这股劲压下去。

梁韵认命地坐在沙发上,沉沉叹气,开始自省,她今天是不是过分了。

她和骆航也经常吵架,事后根本没人往心里去。

可周知忆和骆航不同。

他似乎有一颗玻璃制成的心脏,随便一个人的随便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退避三舍。

退让就算了,他还笨笨的,总接受不到她的讯号。

她早说了不用回礼。

他这小身板,风一吹就倒下了,不赶紧往自个儿的嘴里喂点好吃的,有什么东西老惦记着塞给她。

她看起来像是缺糖吃的人么。

门铃冷不丁响起,划破室内悄然流动的空气。

梁韵骤然回神,手忙脚乱的把糖装入盒子,回卧室往枕头下面胡乱一塞,边往玄关跑,边高声应:“来了来了——”

门有些沉,顶着巨大的风,她费力地推开一条缝隙。

外面的人顺势弯腰:“韵韵。”

梁韵面对忽然出现的梁正诚,怔怔地反应了两三秒,整个人猛地往前一扑,撞入他带着雨水铁锈味的潮湿怀抱,雀跃地叫:“爸爸!”

这一嗓子,直接吼亮了这层楼的声控灯。

赵淑兰面带笑意,站在后面,她怀里横着抱了一床褥子,梁韵个子矮,看不见里面包裹着什么,也没深想,甜甜地叫:“妈妈。”

赵淑兰嗯声:“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

梁韵往后退了两步,把门大敞开:“奶奶去大伯家看小弟弟了。”

赵淑兰的表情有一刹那的扭曲,只一秒钟,立马恢复正常,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每天都去?”

梁韵:“嗯。”

话音一落,梁正诚立马去推行李箱,岔开话:“外面冷,别让孩子着凉了,先进来。”

玄关处没放他们的拖鞋,梁韵吧嗒吧嗒地跑去阳台拿。

回来的时候,梁正诚已经把行李都搬进来了,小心翼翼地接过赵淑兰怀里包成团的被褥。

两人交接的时候,被褥里忽然发出一声短促地哭闹。

赵淑兰赶紧接回来,晃着身体,小力地轻拍宝宝的背脊,嘴中哼着歌,眉眼间盛满温柔。

梁韵被这突然发生的变故惊到了,仿佛受到电击一般,精神一下变得恍惚。

夫妻俩谁也没发现梁韵的异常,换了鞋径直进屋。

他们住的主卧没铺床单,赵淑兰瞭了一眼就退出来,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推开了梁韵的房门,把酣睡的小宝宝安置在她床上。

梁正诚牵着梁韵的小手跟进去,掀开被褥的一角,让她看清那张娇嫩的小脸。

小宝宝睡着的时候,嘴巴微微嘟着,没有完全闭上,舌尖抵着那条缝隙,胸脯随着呼吸鼓起又憋下去。

新鲜又脆弱的一条生命。

梁正诚仅是看着就觉得幸福感满满,眼角笑出褶子,小小声:“妈妈给你生了个小妹妹,你以后在家就有伴了,开不开心。”

“……”

梁韵呆住了。

他的话宛如晴天霹雳,一时之间,她根本消化不了。

她掰着手指头数着过日子,攒了一肚子要跟爸妈讲的话,终于等到见面的日子,喜悦转瞬即逝,紧接着,她就被迎面浇了一盆凉水,冷得浑身激灵。

梁韵舔舔干涩的唇,大脑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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