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因今天的果

因为他们住在另一个城市，所以三天后才到。李小海是在妈妈的陪同下来的，我一开门，他就非常礼貌地向我鞠了个躬：

“司老师好！”

这是一个非常帅气的小孩儿，十六岁已经比妈妈高了，我边让他们坐下，边对妈妈说：

“你这儿子多好，这么漂亮的小伙子。”

妈妈苦笑了一下，没说出什么。的确，这是一个很不自然的开场白，彼此都不知说什么合适。为了让李小海尽快地稳下心来，我对他说：

“我没想到你能这么痛快地就来了，我和你妈妈还担心你不会来呢！”

“其实她不说我也想找您了。”

“是吗？这么信任我呀，我是不是太荣幸了！”

“这是真的，我儿子一听说我让他来找您，他马上就同意了。”

李小海补充说：

“我们班有好几个同学都知道您，他们还说有朝一日集体来看您呢。”

“是吗？那我太欢迎了……”

妈妈一声叹息：

“唉，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话音刚落，屋里顿时一片沉默，李小海低下了头，妈妈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主动提出要回避一下，让我们单独谈谈，这也正是我的意思。屋里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李小海还是低着头，不停地喘着粗气。

“小海，既然你过来找我，那我们就开诚布公地谈谈好吗？”

“是，我也是这样想的……”

“把你想说的话都告诉我，我特别想知道。”

“我不知道我妈妈和您都说了多少。”

“这和你没关系，我想听你自己说。我担心你妈妈的话不够坦诚，因为她顾虑太多。”

他吃惊地抬起头：

“您怎么能猜到？她真是这样，来的时候还嘱咐我，有些话是绝对不该对外人说的。”

“你妈妈的心情可以理解，也不无道理。我为什么一定要你自己说？因为我们今天解决的是你的问题，我必须从你自己的嘴里听到你的真实感受，只有这样才能有利于我清楚地把握你的意识，解决你的问题。”

“我懂……”

他开始讲他那令人痛心的故事……

李小海的父母都在机关工作，爸爸还是一个科级干部，小海的学习成绩一直是很好的，也很懂礼貌，亲戚朋友都夸他，爸爸妈妈也为他而感到骄傲。在他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年夏天的晚上，半夜里他被恶梦吓醒了，他光着脚跑出了自己的屋子，一看妈妈的房门开着，他刚要进去，月光下他看见爸爸和妈妈光着身子在床上翻滚着，他感到很奇怪，本能地站住了。他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出于好奇，他扒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们两个安静下来，他才莫名其妙地，悄悄地退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在心里问：他们在干什么？这个问号顽固地占据着他的记忆。

不知为什么，小海竟然没有问父母，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可他却一直无法忘记，因为这在他心中是个谜，是“谜”的东西最能勾起人的好奇心，也很难忘记。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就越无法忘记，好奇心也越来越强。他经常在深夜，偷偷跑出来在爸爸妈妈的门口偷听……

随着青春期的到来，那个“莫名的晚上”在他脑海留下的记忆成了他心中一种不可名状的寄托……有一天课间，他看到低年级的一个小女孩子进了厕所，他悄悄扒在门缝向里看，看见小女孩子解开裤带，蹲下身子，他一下想起“那天晚上”的爸爸和妈妈……他冲动地想和小女孩子也试试……

他猛地拉开厕所的门，把小女孩按倒在地。小女孩子惊叫着大喊“救命啊，救命啊！……”他不顾一切地向小女孩扑去……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把他揪了起来。他昏昏沉沉地被拖到校长办公室，接下来等待的就是两年的少年管教所生涯。如果不是家长千方百计，他不知道还要在里头呆多久……

“你对自己的行为后悔吗？”

“那当然……”

“你知道那个小女孩子已经精神失常了吗？”

他有些吃惊地看着我：

“不会吧？我只知道她退学了……”

“你妈妈怕你受刺激，不想让你知道。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真相，这样有利于你对自己错误的反省，一个男人要具备的起码品格就是敢于承担责任，你说呢？”

他深深地低下了头：

“是的。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怎么会呢……”

“审训的时候没有告诉你吗？”

“那时可能是年纪小，听了印象也不深。”

“你妈妈说你已经受到惩罚了，但我认为这样说不公平。你受到的惩罚不足以弥补给人家造成的伤害。你在里面关了两年，你妈妈就想方设法把你弄出来，可是那个小女孩子的一生都让你给毁了，她的家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救她了。她那么小，将来怎么办？她的家人怎么办？其实等于毁了她和她的全家……”

听到这里，他咬住了嘴唇，流下了眼，我继续说：“你只有对自己的行为做出深刻的反省，你才有可能彻底悔过，才有可能痛定思痛，从中吸取教训。”

“我知道。”

“你当时懂不懂那是‘强奸’，是犯罪？”

“不懂。”

“你能不能说清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其实——其实就是好奇，还有……”

“还有什么？冲动，对吧？”

他点点头，一下子脸就红了。

“你现在就真的知道爸爸妈妈那是做什么吗？”

“是**。”

“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电视，看书，还有联想……”

“始终没人给你讲过？”

“没有。”

“学校不讲生理卫生知识吗？”

“讲，是在初三时候讲，可我已经进去了，什么也没听见……”

“你父母也从来没有和你谈到这方面的话题？”

“从来没有过。凡是这方面的电视和书都怕我看到。”

“不让你看，你高兴吗？”

“越不让看就越想看……”

“现在你想知道吗？”

“不想，再也不想了。”

“为什么？”

“太可怕了。”

“你指的是什么可怕？”

“当那个体育老师把我从厕所拉出去的那一瞬间，面对学校的领导和老师，面对公安局的警察，还有少管所的管教……我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最丢人的事儿。”

“你感觉你有怨恨吗？”

“有——”

“你恨谁呢？”

“谁都恨，又谁都不恨，我也说不清，最后还是恨自己吧……”

他双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深深地埋下了头，自言自语地说：

“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