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言难尽啊

三天过去了，小宝没有来，我以为他不会来了。就在第三天的晚上，我接到他爸爸的电话，说小宝马上到我这儿来，并说这几天一直在做小宝的工作。

不多时，有人敲门，我打开门，两个年轻人站在我面前，其中一个胖胖的，一脸稚气，我断定他就是张小宝；那个戴着一副眼镜，文绉绉的显然就是他的舅舅了。小宝坐在那里始终不出声，我还要扮出一副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何许人也的样子，他舅舅倒是挺聪明的，给我使了个眼色，便开始了开场白：

“司老师，我一直很想见见您，也没有机会，关键是怕打扰您。”

“别太客气。”

“我外甥出了点问题，想请您开导一下，为了带他来，我也借光来看看您。”

小宝仍然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我很清楚，让他开口有难度，我需要单独和他交谈。他舅舅走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他显得有些不安，为了让他放松，我说：“小宝，你是不是喜欢吃肉，怎么这么胖呀？”

他笑了：

“好吃的我都爱吃，不光是爱吃肉。”

“爱吃好吃的就能吃到吗？”

“基本上吧，只要街上能买的。”

“看来你的家庭条件不错呀！只要街上能买的，想吃就能吃到，你太幸福了。”

他突然问我：

“司老师，是不是我爸来过？”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但我知道无论如何正面回答都不合适。

“你是不希望他来过，还是希望他来过？”

他愣了一下：

“我——我也不知道。”

“你爸爸来没来过，与我们交往没有任何影响。”

“是。”

“小宝，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我们不兜圈子，咱们就直来直去吧，免得浪费时间，你说呢？”

“我也喜欢直来直去。”

“好！看来我们是一样的性格，我相信今天这次谈话肯定是会有深远的历史意义。”

他咯咯地笑了，而且笑起没完。看到他笑得这么开心，我的心酸酸的，到底还是个孩子，他并不十分清楚自己所面临的困境有多麻烦，搞不好就可能毁他一生……我看着他笑，他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渐渐显现出一种沉重，声音很低地说：

“是不是我爸都和您说了？”

“我想听你自己说，说你自己想说的话。比如你爸爸妈妈对你好不好啊等等。”

“好，太好了，好过了。”

“好过了是什么意思？”

“要什么有什么，所以我才……”

“你说的是真话吗？”

“是真话，原来没想到，最近才真正意识到。”

“你爸爸平时怎么教育你？”

“就告诉我好好学习，考大学为他争气。”

“还有呢？”

“没有了，他整天忙着挣钱，哪里还有时间管我呀！”

“那你妈妈呢？”

“我妈妈管不了我，她怕老，不愿意为我操心。”我差点没笑出声。

“这么说，你妈妈一定长得很漂亮了。”

“就算是吧。”

“小宝，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这么聪明，怎么不爱学习？”

他沉默了半天。

“学不进去。”

“为什么？”

“我——我也说不清。”

“看到别人学习好，你羡慕吗？”

“那当然！”

“你爸爸打过你吗？”

“打过。”

“为什么？”

“因为——因为——因为我偷东西……”

“偷东西，不会吧？你要什么有什么，怎么还会去偷东西呢？”

我不想让小宝知道他爸爸已经告诉我他偷东西的事儿，所以反问了他一句。他说：

“我想到我爸什么都能说，唯独这件事他不能说，因为他怕丢人。”

“那你为什么不怕丢人？”

“因为——因为我相信您不会……”

“不会什么？”

“不会看不起我。”

“你说得没错，不仅不会看不起你，而且还很欣赏你的诚实。我尤其要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不缺钱还要去偷？”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一言难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