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觉悟

他沉默了好一会，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深深向我鞠了一躬：

“司老师，我向您保证——我能做到，请您相信我！”

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看到这个曾经一脸冷漠的小伙子，眼里浸着泪花。我仿佛看到一颗僵硬的心开始复苏，一股热浪涌上了心头，我紧接着问他：

“还去上学吗？”

他点了一下头，我接着又问：

“还需要安眠药帮你解脱痛苦吗？”

他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下：

“今生再也不会了，太没面子了。”

“没错，自杀无论如何都是一种丢人、无能的表现，一种极端自私的行为，是对生命的一种亵渎，对生命践踏的一种犯罪！”

显然，他从来没有听到有人对自杀给予这样的抨击和评论。他吃惊而又有些激动地对我说：

“司老师，您应该把这番话说给所有的中学生听听，现在厌世的非常多，别看我们有这么好的条件，可有好多人活得非常消极，想自杀的绝不是我一个……”

听了这番话，我并不吃惊，因为我接触的中学生太多了，自然比一般人对他们的心理和存在的问题有更多的了解。但这些话出自佳宁的口中，我心中又多了一分沉重和压抑。面对这个孩子的新发现，我着实又激动了起来：

“佳宁，你是一个非常好的孩子，并且很有责任心。”

他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我——您不是有意鼓励我吧？”

“你在这种气氛和特定的情况下，还能想到那些有自杀倾向的同学们，并让我把这番话讲给他们听，这不仅是一种责任心，而且是一种很高尚的境界……”

一听“高尚境界”几个字，他不好意思地边笑边摇头否认自己不够高尚。我语重心长地说：

“佳宁，可不要认为自己做错了一件事就否定自己，自卑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精神软弱症，一个再聪明、再有能力的人，一旦患上这种‘病症’就如同患了癌症一样不可救药。你记住，一个再伟大的人也不可能一生不犯错误，更何况你是一个孩子，一定要相信自己。”

他的眼圈又红了，突然问我：

“司老师，您也犯过错误吗？”

“犯过，而且经常犯，所以我才能总结出这么多经验，给犯了错误的孩子解决问题呀！比方你吧……”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司老师，您真可爱，要是我妈妈也能像您这样多好啊！”

“那可坏了！如果你妈妈像我一样，你还用得着来找我吗？那样我岂不是没事做了！可不要这样看待妈妈，懂吗？你妈妈对你多好，你闹成这样，她还那么爱你。我要是你妈妈呀……”

“您会打我吗？”

“那当然，不仅会打你，肯定还会狠狠地打你，绝不会把你惯成这个样子。佳宁，还有一件事我要叮嘱你，对父母给予你的爱一定要珍惜，要学会回报，这是你学会做人起码要具备的品质。一个连父母都不爱的人，他还会爱别人吗？现在好多孩子把父母的爱当成理所当然的事，这样的人很可能就是一个情感麻木的人。父母的爱他都没感觉，那么别人的爱他就更没感觉了，谁的爱能和父母的爱相比呀！一个冷漠无情，不会给别人爱的人，怎么可能得到别人的爱？所以说，一个不懂得施爱于人的人，注定得不到爱，更得不到幸福，你明白吗？”

“我明白，应该说今天才明白。司老师，我非常感谢您！”

“感谢就不必了，只要你从这走出去后能有所改变，对我就是最大的感谢。”

“没问题，我保证！”

“你明天干什么？”

他愣了一下，马上回答我说：

“上学！”

为了把他的所有心理问题都消灭在萌芽状态之中，我又问他：

“上学有顾虑吗？”

他犹豫了一会，并不坚定地说：

“没事儿，我想我能面对……”

“其实你挺勇敢的，如果你真能拿出用火烫自己的勇气来，你还会怕什么？还能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这句话简直就像弹簧一样，一下子把他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挥动着拳头大喊了一声：

“我为什么要怕，我是男子汉！”

他仿佛是在对着自己的灵魂呐喊。你无法想象，这个生龙活虎的孩子，曾经走过了一场生死抉择的考验历程。看到一个生命的重新复活，毕竟是一件最为快乐的事情。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紧紧地握着他伸过来的双手，看着他含泪的双眼，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爸爸妈妈说好了谈完上楼来接他，我信守诺言，准备给他的家长打电话，他拒绝了，飞奔着跑下楼去，与几十分钟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