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向死而生44

泉雅在地面上睁开眼，意识到刚刚自己应该是又死了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成功拿到过多少次「大指令」，但是果然，只要福地还握着那柄时空剑，对方就有无数次的修正机会。

而就像存档练级积累经验一样，每一次的修正都意味着福地樱痴对泉雅的招式、习惯和未来的可能性愈发了如指掌。

泉雅转变目标后没能第一时间夺下福地的剑。

又或许他在一些被覆盖的可能性里夺下了，但是福地早在起初意识到泉雅目标变成自己时提前斩向过去做了保险。

而这次死亡似乎是收到创伤最严重的一次，复生的时间很长，即便泉雅在第一时间起身了，前方，福地樱痴也早已将「大指令」的黑匣牢牢地掌控在了手里。

“……终于可以调令天下的军队了。”不给任何人反应机会，福地瞬间发动将持有武器效果增强百倍的异能，开启「大指令」道：“全军听令！首先，拿下各国的政府与首脑！”

至此，他不再伪装。

“呼……好久没有这么折腾过了。”现在，福地神色依然有难以掩饰的疲惫，揉着太阳穴看向泉雅，“你是第一个将老夫逼至如此的人。”

“不死、可以附身战斗的异能……你令我惊讶。”他接着道，“不过，最令人眼红的果然还是得到了「书」这件事。”“发射向天空赌场的导弹之所以失败沉海就是因为这个吧？”

……竟然都知道了，泉雅压下心惊。看来刚刚被覆盖的无数次现实里，他们间为了战胜对方发生了各种各样不得了的战斗，他甚至还尝试过在战斗中拿出「书」来改写现实。

“千分之一的可能，不过「大指令」终归还是老夫的。”福地身后，刚刚负责对接的武装人员在震惊后归于沉寂，成为了「大指令」下行尸走肉的士兵。

“不必露出那种表情。”终于达到目的，福地恢复了静谧的表情看向泉雅，“你该感到自豪。你有九百九十九次已经战胜了我，其中一百次杀死了我。”

“不过就像我一开始说的，想打败师傅还是差了一点，即便仅仅只差这千分之一。”

“你不是我师傅。”都到这种时候了还玩什么师徒游戏，之前也都是在互装样子。

闻言，福地沉默了一秒，“事已至此，聪明人的做法该是认清形势，归顺于我。”他寂静道，“毕竟人都有头脑发热选择错误道路的时候。”

“我曾待你不薄。”他朝他伸出手：“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你现在愿意叫我一声师——”

话音还未落，福地头顶悬停的军事飞机突然在颤了三颤后重重砸了下来。

“别听他的！”立原的声音从侧方传来。

“没听！”趁着尘土飞扬蒙蔽了在场大范围的视线，泉雅借机有了动作。

要不是因为自己手里有「书」，他才不信福地态度转变得这么快！

泉雅冲向福地，夺走了某样东西后以最快的速度从空地上消失不见了。

福地用剑驱散黄尘后跳开到远处，站稳后沉沉看向来人，“……”“立原。”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感到后背一空。

布拉姆消失了。

刚才有人近身时福地只顾护全「大指令」，疏忽了另外一个。

“立原！你在干什么！？”与此同时，大仓烨子破开机场大厅的窗户落地在附近，“为什么要攻击队长！”

“副队长！好好看看！那已经不是队长……已经不是曾经的队长了啊！”立原来到这里后，吸血鬼化的芥川当然也跟了过来，他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缠斗不休。

“……”这边，福地神情寂静地扫过四周，可已经不见泉雅的踪影了。

不满意现实。就在他准备再次抽刀斩断过去的一段时间时，被立原用金属操控的异能牵制住了动作，没有成功。

现在，因为兵变和方才的动静，机场内异常混乱。乱中，泉雅寻到一处无人之地把「书」拿出来翻到最后。

然后他不愿面对地发现，「书」内，仅剩的空白就算不把那些还在不断自动生成的文字经历算在内，也只够勉强完整写下两件事了。

其中一件事还一定要留给时机达成时写下向世人揭露“神威”的真面目、洗清侦探社是恐怖分子的污名。

现在，借由「大指令」的生效，世界的军队已经听命于福地，就在泉雅迟迟没想好该如何落笔解决危机时，“年轻人，不用我的话就把我放回棺材里。”

一旁，布拉姆静静地开口了。

“用你？”怕不是会被福地更加“名正言顺”地栽赃给他和侦探社。他把他抢来的原因是不想让福地将事态进一步恶化。

“我本不想听从于福地，增加眷属和不必要的伤亡。”布拉姆一脸与世无争地解释说，“不过，他提出了条件，要是这么做的话就给我一个神奇的魔盒，日后每次醒来都能在棺材里打发无聊的时间。”

“魔盒？”泉雅不明所以。

于是布拉姆解释了一下。

“……不就是收音机吗。”福地忽悠人真有一套。泉雅忍住翻白眼的欲望，想了下措词，“我给你一百个。”他说，“此外，额外附赠里面能看见小人表演的……‘魔盒’。”

电视机。

“还有这样的东西？”布拉姆瞳孔地震，并震惊于泉雅的慷慨，“成交！”

“不过，你的条件是什么？”

“解放所有被感染为吸血种的人。”泉雅握住布拉姆下端的圣剑剑柄。

“悉听遵命。”布拉姆服从说。一秒后，“好了。”

泉雅眉心却拧得更紧了，“你在逗我？”他透过窗户看着外面依旧没有解除吸血鬼化的芥川。

“很遗憾，我只能解放被感染前未曾死亡的眷属们。”顺着泉雅的目光同样看向外面，布拉姆解释说，“……已经死亡的不行。”

“失去我的连接后，他们现在只剩下本能的饥饿。”而在被感染前已经死去的个体不在少数，“这才是福地找上我的真正原因。”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泉雅凝视着原本与立原缠斗在一起的芥川突然丧失目标般迷茫地站在原地，感到悲伤。

“除非用火烧成灰烬，方可让他们从行尸走肉的状态下解脱。”

该死……！

“……你还会给我那一百个收音机吗。”从泉雅的反应来看觉得没戏了，布拉姆垂头丧气说。

“闭嘴。”泉雅气笑了，他倒是看布拉姆像收音机，“我给你一千个，你能让芥川复活吗？”

“……节哀。”布拉姆垂下眼睛，“吾知道失去亲属之痛。”

“滋滋……，滋……”

这时，一阵杂乱的电流声自机场中央的扩音器内传来。然后，福地的声音在室内外同时响起：“咳咳、在听呢吗？我的好徒弟。”

“把布拉姆归还回来，并归顺于我。”福地一字一句清晰道：“不然，我就杀死所有的人质。”

“！”听到人质二字，泉雅再次看向窗外。

只见空旷的机场上，福地樱痴身后是密密麻麻排列成黑色方阵的列队，列队末尾还不断的有新的士兵加入。

视线一点点向下，窗沿遮挡的视野盲区附近，与谢野和国木田正被五花大绑地带上前，似乎因为被注射药物而陷入了昏迷；另一边，士兵正在搬运身受重伤不省人事的贤治和末广铁肠。

乱步和社长不得不在压力下由暗转明，二人形单影只地来到空地上，与福地及他身后被「大指令」控制的大批军队对峙着。

计划中前来机场阻止福地的同伴中，只剩敦不在里面。

再远一点的位置，立原浑身是血地倒在一边，不知是否还有气息。大仓烨子虽然依旧站在福地那边，但是她神情麻木，瞳孔有些涣散地低头看着地面。

“若不是你透露了我们今天的对接行动，他们也许还能多苟延残喘一会儿。”福地接着朝手中的话筒道，声音持续回荡在机场，“不过，老夫可以不予计较这些小事。”

“带着布拉姆和「书」来归顺我，我就放过这些人。也对你既往不咎。”

“别听他的！！”空地上，乱步大声道，“先不要出来！！然后在「书」上写下——”

下一刻，乱步被剑尖抵住了喉咙。

“闭嘴。”持着剑，福地眼神寂静得可怕，“侦探小鬼，你以为你现在为什么还能活着？”

眼神锐利地盯着眼下发生的一切，泉雅垂于身体两侧的双手攥得死死的。

“那个年轻人说得对，你不能出去。最好的选择是离开这。”这时，布拉姆也静静地出声了，“福地在骗你，我最了解他。”

“作为可以威胁到他生命的人，他一定会想办法杀死你的。”

“……你说离开？”泉雅神情静默地扯了扯嘴角，自嘲，“我还能去哪？”

这个世界虽不是他的世界，但是，这里有着他的一切、全部。

室外，福地已经开始计时：“从现在开始两分钟的时间。”他对着话筒说，“你若是再不现身，就先拿侦探开刀。”

“看看你，你失败了。”紧接着，又一道声音从上空降临。

是祂。

听此，泉雅微微仰头。

“这样下去，不仅你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时间即将迎来终结，你想改变的事情也不会有任何转机。”祂继续道，“看来结局已定？”

“……”泉雅翻开「书」到末页，盯着那所剩无几的空白。

结局。

结局已定……？

开什么玩笑……最后的结局可还有一页纸的空白呢！

“我没有失败。”泉雅低着头喃喃出来。

“嗯？”祂不是很理解。

“不，准确来说——”下一刻，泉雅定定地抬眸，坚定地反驳了祂的论断：“是我们还没有失败。”

他，与他们。

还有，它。

至此，祂不再说话了。

‘我感觉到了。’这时，黑影在泉雅体内的角落里蠢蠢欲动起来，因为它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强烈而陌生的、被接纳的感觉，这让它不得不为之所动，‘……这是什么，泉雅？’它问。

如此令它亢奋，无法抗拒。

‘我想你现在需要我？’它被需要了？

“没错。”泉雅认真地承认并肯定了它的存在，“我需要你，从始至终。因为你是我的异能，无论如何你曾帮助我渡过最艰难的时刻。”

「书」不能够倒反天罡，死而复生，自称“神明”的祂更是全凭喜好的旁观者……但，另外一个bug般的存在曾倒流时间改变了世界线，逆转了织田作、西餐老板和五个孩子的死亡定局。

所以，也一定能够改变现在的局面。

听着，黑影如影随形地出现了。

这一次出现后，它沉默良久，后渐渐飘近泉雅，在他眼前停了下来：

“看来是最后的契约了，对吧？”

第152章 向死而生45

泉雅点头，朝它伸出手。

黑影会意，一团黑雾般的身躯，开始化作丝丝缕缕状自泉雅的指尖缠绕上去，渐渐流淌覆盖了他的身体。

没有重量，没有实体，泉雅却感觉到了力量。

这最后一次，不再存在冷嘲热讽，按照惯例，黑影言简意骇地开口了：“你的愿望。”

第一次，它的声音如此平静，与泉雅别无二异。

“……”目视前方，眼底闪烁着淡泊的光亮，仿佛在与自己对话，泉雅也平静地讲出。

泉雅言尽后，黑影再次强调了贯彻始终的规则：

“一切愿望，皆有代价。”

“你的愿望涉及生死，扭转世间因果，为了达成此愿。”它接着道：“交予你最宝贵之物。”

“交付我最宝贵之物。”泉雅闭上眼应和。

这一刻，不必多言，他们互通心之所想。

“那么——”

“契约成立。”

“契约成立。”

他们一同出声说。

偌大的停机坪内，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两分钟的倒计时很快，眼看时钟上的数字就快跳转为零，福地樱痴的眉心也在一点点收紧。

最后，嘀——

两分钟到了。屏息凝神，见泉雅始终没有出现，乱步松了一口气。

“……不见棺材不落泪。”福地神情阴翳地沉下声音，身体随之有了动作。

就在他即将出刀时，被从前方突然出现的声音制止了：

“等等。”

闻声，福地停止了进一步动作，变脸很快地换上了一副笑颜，“太慢了，我的好徒弟。”他收刀入鞘，“为师等得身体都僵硬了，本想活动一下筋骨。”

“我答应你的条件，放了他们。”泉雅现身，与福地遥遥相望。

他将布拉姆用找来的绳索简易固定在自己的后背上，手持着纯白色的「书」，就这么从机场大厅的正门走出来到空旷的空地上。

看到「书」的那刻，福地眼神微动。“就这么走过来。”他说，同时朝泉雅伸出手，“来我身边。”

“泉雅……”还是来了。乱步眉尾耷拉下来，担忧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路过昏迷不醒的与谢野，国木田，宫泽贤治，末广铁肠，路过倒在地上生死未卜的立原，路过乱步……泉雅最终停下脚步，再次近距离面对福地樱痴。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福地静默地低头看了会儿泉雅，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出刀架在了乱步的脖子上。

与此同时，借由「大指令」控制的军队也将武器上膛对准了在场无法反抗的侦探社员和猎犬成员。

“打开它，好徒弟。”在此前交战的现实修正中明白只有泉雅才能触碰到「书」，福地在此刻命令他道，“打开「书」，然后想办法写下——”

“让你无法再死而复生的文字。”福地这么说着，“不然我就杀了这些人。”

一点都不意外福地的临场变卦，泉雅停顿了一秒后静静道：“……原来如此。”“这样一来你就能杀死我。”

正如布拉姆之前所说，福地定不会放过能威胁到他生命的人。尤其现在好不容易刚掌握了所有国家的军队，更是要扼杀一切潜在的威胁。

“可以开始了。”见泉雅迟迟未动，福地停在乱步脖颈处的刀尖刺破了一点皮肤，血液顺着刀身流下，“别有其他的心思。我会好好盯着你落下的每一笔。”

“……”闭了闭眼，泉雅翻开「书」到最后一页的空白。

最后的空白了。今天，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泉雅在福地的监视下落笔了，一笔一画地写下了无法继续永生的文字。

墨水一点点洇入书页，很快，字段开始散发出淡淡的白光。

文字生效了。接着，泉雅周身无故泛起风浪，带动他的头发和衣襟飘扬起来，后渐渐平息。

“……这样就可以了吗？”成功后，泉雅抬眼看向福地。

各种阴差阳错汇聚而成的结果。自此，他在这个世界里终于获得了仅此一次的、和其他人一样珍贵的生命。

呼吸，心跳，血液在体内的流淌，泉雅感受着这短暂而来之不易的新生。

其实，他等这一刻等了好久。过去的他估计怎么也想象不到最后竟会在这样的场景下实现，然后，也终将会……

“你做得很好。”福地樱痴非常满意，接着扔给泉雅一把刀。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这样一来威胁消失了大半，福地神情终于轻松起来说，只是他手下的剑刃依旧对准着乱步的喉咙，“你自己来。”他说，“我来的话，你的异能怕是又会附身碍事。”

泉雅沉默地抽出那把刀，将「书」和刀鞘扔在脚边，双手持刀。

然后，手势翻转将刀尖对准了自己。

“交予你最宝贵之物。”此时此刻，黑影再次出声。

无惧无悔，泉雅跟着喃喃：“交付我最宝贵之物。”

“……以换取契约的愿望。”

最宝贵之物。

是历经艰辛与时间，付出了勇气与不顾一切的代价才得以走到今天的全部经历和情感体验，以及——仅有一次的珍贵生命。

“……你在说什么？”听着，福地感到不明所以。

但是乱步却骤然瞳孔缩紧。他已然明白过来，不顾紧贴着脖子的利刃想要上前阻止泉雅的动作：“泉雅，不要！！！”

下一刻，就在泉雅手中的刀刃即将接触到身体时，突然从侧方窜出一个黑色身影，“铛”的一击将那把刀弹飞了出去。

“……！”刀脱手，捂着被震痛的手腕，泉雅难以置信地看向来人。

是吸血鬼化的芥川！

布拉姆解放了所有眷属后，没能恢复原样，芥川在脱离了福地的掌控后就本能地遁入暗处。

刚刚的出手似乎只是无意识的举动。做完这件事后，芥川又没了动作，再次陷入无头无尾的晃荡状态。

“芥川……”于心不忍，泉雅偏过头不愿再看，同时更加下定决心，“一定让你回来。”

这边，被无聊的突发事件消磨了耐心，福地樱痴当即出尔反尔，过河拆桥，一刻也等不及地通过「大指令」朝全军下令道：“杀了他们！”

声音落下的瞬间，无数武器对准了在场依旧没能恢复意识的侦探社和猎犬成员们，被大指令操控的士兵们即将扣动扳机。

泉雅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千钧一发之际，士兵们突然被时间停止一般原地不动了。

“！？”当福地意识到事情不对时，为时已晚。

被「大指令」控制的士兵们开始陆陆续续扔下武器，抱头眼神忽明忽暗，意识有了恢复的迹象。

与此同时，四周，不止是士兵，其他异常渐起。

与谢野和国木田等人开始苏醒，原本倒地生死未卜的立原，身上的血迹竟正在一点点的消失，芥川也停止了漫无目的的游荡，眼底的猩红色渐渐褪去。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乱步喜极的同时感到莫名心慌，目光寻向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泉雅，小心问：“泉雅，你没事吧？”

然而。与泉雅对视上的瞬间，乱步发觉不对。

“乱……步？”此刻，泉雅有些失神，看向乱步的眼神中带上了一点迷茫，“你是乱步，对吗？侦探社的……”

“……”意识到泉雅因此而失去的东西，乱步表情扭曲了瞬。但他很快就假装无事发生般露出了一个与日常无异的笑容：“哎呀！年纪轻轻的怎么可以变得记性不好了呢？”

“我是乱步，世界第一的名侦探！那边的是国木田，侦探社的保姆级人物，还有与谢野医生，贤治……还有现在不在这里的其他人……”

说着说着，见泉雅神态依旧迷茫着，乱步声音越来越小，渐渐说不下去了，笑容也难以维持，“……别忘了我们啊。”他有些哽咽了。

泉雅现在感觉也很不好。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抽丝剥茧地一点点脱离他而去，努力想要抓住但是无法阻止。泉雅无措起来：“我该怎么办？乱步……还有大家……”

契约的条件已经半生效。

现在，若要将这一切发生的彻底变为现实融进世界线中、完全达成最后的契约，只剩下交付生命这最后一步。

可是泉雅现在觉得无措、混乱、茫然。他缓慢抱住头。

“你在干什么呢？！”这时，实在看不下去，黑影出现在泉雅眼前训斥他道，“给我冷静一点！泉雅。”

“……？”泉雅被吼得不得不抬头看它。

“现在，给我把地上的「书」捡起来！”

莫名地顺从了，泉雅听话地弯腰捡起地上的「书」。

“然后，翻开，给我一行一行地仔细回想！”

黑影指明方向后，泉雅再次翻开「书」。

「书」里，写的是他的故事。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的经历，遇到过的所有人。最初……到现在。

这是被允许的作弊。

看着，渐渐归于平静，泉雅干脆席地而坐，捧着「书」从头至尾回忆起来。而乱步就站在泉雅后方同时愣愣地俯视着「书」中的一页页文字。

与此同时另一边，福地樱痴因为眼前的变故而欲重新使用「大指令」控制军队，怎料它似乎失去了功效，他失败了。

接着，福地想要故技重施用神剑斩断时间。

也失败了。

「雨御前」冷厉的蓝色刀身如火焰熄灭般渐渐失去了光泽和色彩，变成死寂的灰黑色。

短短的时间内，形势逆转。

眼下，情况已经远远不是逃脱了掌控这么简单，福地樱痴无法接受地看着这一切，目眦欲裂向泉雅的方向：“……你做了什么？”

至此，泉雅刚好阅读完毕。他闭上眼，而后睁开，将「书」合拢收起。

然后重新站起身，面向福地，“不是我。”他淡淡强调说，“是我们。”

至此，国木田等人已经完全恢复，和立原他们一同走来泉雅和乱步这边，芥川在解除了吸血鬼化后并没有迎来本该到来的死亡，他一脸冷淡地远远站在一旁，看过泉雅后轻哼一声偏过头去。

军队开始质疑、不再听命于福地，也不再对侦探社出手。他们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保留有一切记忆。

“抱歉来晚了！之前忙着在其他的地方镇压兵变。”敦、织田作和泉镜花也自远方挥着手出现。

地面上，一大片阴影正由远及近缓缓接近，从形状和规模来看不是飞机。

是天空赌场。

“挺热闹啊？”有着重力异能的加持，中也率先自赌场直接跃下，他手中还提着一个人，涩泽龙彦差点因为直降昏厥过去。

很快，西格玛也开着直升飞机下来了，跟着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他那不属于任何国家的独立武装部队。

“泉雅！”看到泉雅，西格玛一改面对下属时严肃板正的面孔，激动万分地扑了上去，“你成功了！”

最后到来的是条野和太宰。他们一前一后边走边交谈着出现了，太宰还没来得及换下一身白色的囚服。二人间怼来怼去，互相内涵，看上去相处得还不错。

看着众人都安然无恙，泉雅和肩头的小咒灵相视一笑。

现在，是反击的时刻。

第153章 向死而生46

后面，事情开始柳暗花明，水到渠成。

但即便失去了人心与军队，福地樱痴因其异能的缘故仍有很强的战斗力。

这时，太宰自默尔索监狱离开时带走涩泽龙彦的意图就显露出来。介于自由的条件，涩泽龙彦只好发动异能的雾霭趁福地不备蔓延至他的周身。

福地的异能在雾中与本体分离，他的异能也无意识地倒戈。

是真正的大势已去，大局已定。

战斗的末尾，有着大家冲在前线，甚至不需要泉雅做什么了。泉雅就在后方静静地看了会儿那些人的背影，然后，再次低头，翻开「书」到末尾。

经历过刚刚那些事，书写着他的花边文字已经爬上了最后一页，过了半。

最后的半页纸。

乱步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同泉雅一同盯着那最后的半页纸。

“……”良久沉默后，乱步开口了：“你就要离开了，对吗？”“在「书」被彻底填满的那时。”

不愧是料事如神的乱步先生。泉雅偏头看了看强装淡定的乱步。

“我不知道。”他这么说了，也这么希望着。但是很难再有其他的可能性。

“交付剩余的代价，泉雅。”这时，黑影再次飘到眼前催促他道，“否则现在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先前的千钧一发之际，黑影提前预支了泉雅的愿望，只收走了一半的代价。现在，必须交付出仅此一次的生命，固定世界线的走向。

“……给我一点时间打个电话。”

黑影没再说话，算是默许了。

泉雅向乱步借来手机，拨出号码，相对漫长的等待音后，电话被接通了。

那边传来了久未听见的熟悉声音：“喂喂？这里是五条。请问哪位？”

“……是我。”泉雅鼓起勇气开口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问题。

“哦哦！小雅，怎么不用以前的号码了？”听是泉雅，五条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随意起来。

泉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起：“你在哪里？其他人呢？”

“马来西亚。”五条回答。

然后，听泉雅在电话那边有些沉默，五条又赶紧补充说：“我们是来这边出差哦！不是出来玩不带你，不要多想。”“之前发来消息称这里出现了超级厉害的诅咒，就来看看。”

“结果也就那样嘛，只被我用一击就……”

“替我和大家问好。”没有时间了，短短的几句话中已经知道高专那边过得不错，泉雅打断了五条的碎碎念。

这下，五条听出不对劲来了，他停顿一秒后收起了随意的语气：“是出什么事了吗。”五条沉下声音说。

“就是……接下来我可能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泉雅含糊其辞道，“就这样。”

“……”电话里，五条似乎又继续说了些什么，不过泉雅没在听了，因为前方的战场，战斗似乎已经落下帷幕。

泉雅远远看见安吾指挥着异能特务科的军警顺理成章地以政治犯和战争犯的罪名逮捕了福地樱痴，正朝他这边走来，要押送向后方的直升飞机。

路过时，安吾朝泉雅点了点头，“感谢你做的一切。”他说。

福地樱痴在被押送着路过泉雅时微微皱眉抬眼看他，“……”

对于失败，福地并无悔意，也没有诅咒，他现在只是对其他事情有些耿耿于怀，“泉雅……”即便没了之前的气势，福地依旧身姿挺拔，“老夫或许也……大概……有把你当成过真正的弟子的时候……”

“只可惜……”

没有应答，泉雅静静目视着福地被押上直升飞机，最后看了对方一眼，转过身去。

只可惜一切都没有或许。

“很不错。”下一刻，机械音自头顶传来。

至此，祂终于再次降临。

“你达成了十分精彩的结局。”祂说。

不关心这些，泉雅只是道：“你曾答应过我看到满意的结局后会复活他的，对吗？”黑雅。

“我信守承诺。”祂回答说，“你的同位体会自他的世界中复活，与他那曾被永久封印在狱门疆中的异能一起。”

最后悬着的心落下了。泉雅闭上眼，而后睁开。

好像不剩什么了。

“真的吗？”谁知这次，祂没有马上离去，“你就不好奇我为何如此？”

可泉雅已经不想理会祂了。最后的时间里，他不想花时间在猜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用着奇怪的理由把他从一个世界扔到另一个世界里，没有任何“售后”可言。泉雅可不想从对方口中听到什么“天选之子”的说辞。

他既不是天选之子，也不出类拔萃，他就是他自己。

“看来你是真的忘了。”见泉雅始终不为所动，祂觉得不够，“我已经和你提过了很多次，还以为你能自己想起来。”

“创伤后选择性遗忘，权琊。都到现在了，还有什么不愿意想起的呢？”

泉雅注意到祂在这里使用的是自己曾经的名字。

曾经。

曾经……曾经的世界，曾经的自己。明明只在这里度过了四年，原本世界的经历竟已变得十分模糊遥远，遥远的仿佛在回忆过程中，自己只扮演了一名旁观者的角色。

泉雅渐渐忆起来了，他在原本世界里的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曾被他选择性遗忘的那段日子。

家庭的变故，莫名的债务，被迫的辍学，全部压在了一个单薄瘦弱的少年肩膀上。一切发生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

那天，他因为喝了舍不得扔掉的过期牛奶而导致食物中毒，打工途中倒地不起被送往医院急救。

身体原因必须住院输液，即便医生给他算了最低的开销，对他来说也是很大的一笔花销。

医生叮嘱他每天多在窗边晒太阳补钙，可是一连几天都阴雨连绵，人在最低谷时，就连天公也不作美。

这天，天气终于放晴。窗外阳光和煦，万物生机，被雨水冲刷得油绿的叶片上水珠晶莹剔透，他推着吊瓶来到病房窗边向下看，草坪上，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们正在无忧无虑地嬉笑打闹。

十分羡慕。

下巴微抬，双手紧紧交握，就这么对着头顶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阖上双眼。

那时的他还是会心存幻想的年龄，渴望睡前念出的召唤咒语会在第二天早晨的被窝里发现守护精灵蛋，相信童话书里善良慷慨的神明真实存在——

‘神明……如果真的存在的话，我想在此许下我唯一的愿望。’他默默在心里道。

‘我想拥有真正的家人，朋友，伙伴……’

念念有词到一半，听见声音后悄悄睁开眼瞥到草坪上正和那些同龄人一起嬉闹的可爱幼犬，又闭眼做补充，‘可以的话，也想有一只可爱的宠物当伙伴。’

不奢求更多，只要与其他人一样就足够了，‘我一定会珍惜的。’

‘非常，非常的珍惜。’

后面，他似乎因为低血糖在窗边晕倒了，身体在地上没有力气，灵魂也仿佛一点点抽离体外。

大脑一片混沌的状态下，似乎真有声音回应了他。

那个声音冷漠平淡至极，一点不像童话故事里描述的那般温柔：‘一切愿望，皆有代价。’

仅此一句。

幻觉吗？头晕目眩中，他在地上愣了愣，指尖微颤，嘴唇贴着冰凉的地面：“代价……是什么？”

问出后，那个声音却久久未再出现。

“我……可以……”一片寂静中，他莫名慌张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喊了出来：“我可以付出代价！”

病房内，依旧一片死寂，没有声音。

果然是幻觉，童话只是童话啊。他在彻底昏迷前想。

后面，多亏护士进来换药时发现了他，还好不算太晚。

一周后出院，他回归了早出晚归忙碌打工的生活，早就将那天的“幻觉”抛在脑后。可不知为何，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他虽已然长大，脑中却还时不时冒出那句话来：一切愿望，皆有代价。

“一切愿望……皆有代价……”

这天回到家后又想了起来，口中呢喃着，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到电脑前，将其作为灵感设定了下一部小说的内容，同时，笔下创造了名为“恶魔契约”的异能。

然后，因为现实的各种原因，小说被搁置了，再然后就是名为“卡密sama”的奇怪读者发来了邮件……

原来祂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出现。

至此，泉雅，同样也是权琊，全部都想起来了。

“泉雅！”这时，不知是谁叫了他，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泉雅看了过去。

前方，大家正陆陆续续朝自己走来，脚边，小咒灵轻快地跳上了他的肩，柔和地蹭了蹭他的脸。

家人，朋友，伙伴。

看着眼前的一切，眼前的人们。

突然就泪目了。

真想一直留在这里啊。

还有未完之事。揉了揉眼，泉雅重新拾起笔来，在最后半页的空白处写下了尘埃落定的文字：

【……福地樱痴野心暴露，铁证如山，被在场的群众和军人指控、昭告天下。先前被忽视的证据被重拾，至此，世人愿意相信武装侦探社是清白的。】

然后，看向半空中静静飘荡着的异能黑影。

“我创造了你。”泉雅看着它说，“我会给你一个好结局。”

闻言，黑影虚构的身躯明显地怔愣了下，“……你要做什么？”

泉雅继续持笔于「书」的最后写下以下文字：

【恶魔契约异能，在泉雅死后因涩泽的异能而不会一同消亡，它可获得实体从此作为世间的存在被人接纳。】

最后，不顾黑影和众人的反应，泉雅捡起地上的刀。

“泉（权）雅（琊），最后的问题。”祂唤着他，“你想留在这里吗？”

答案显而易见。

——可惜「书」已经被最后的文字占满，再无在这个世界里书写他的可能，而且他也必须要交予生命的代价了。

时间已到。

刀穿透了他的身体，但是没有感到疼痛。

因为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