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亨从辽阳返回广宁后,便直接去了巡抚衙门找孙祥。
孙祥这几日也履行了巡抚的职责,将辽东全境的官员人丁进行梳理,而后发出官文,让查勘誊录地图的人员,外出查看,周边各暗堡,城池要全面配合。
此时的孙祥正在查看着董山的上书诉求互市之苛责。
看到石亨回来后,便将手中之物放下。
“武阳候,军备查验可顺利否。”
“一切顺利,孙都御史,沈阳的兵文你可曾看过。”石亨立即问道。
“看了,有两处暗堡受到了攻击,都是晚上,我军不敢出城迎战。”孙祥看到兵文之后,也是非常生气。
既然你们接受了大明的敕封,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呆在大明给你们划定的区域中生活,经常触犯天威,残杀边民,端是不思恩典。
实际上这也是羁縻卫所的一种弊端,大明从刚开始的就想着驯服这些番邦,但从未想过将他们当作自己的百姓,羁縻卫所长久不了的原因也就是因为他们有着自己独立的文化,习俗。
虽然这些独立的文化习俗,跟已经传承千年,完善之极的汉文化无法相提并论,但不同的管理方式,不同的生存方式,也注定着他们不会乖乖的听从大明的管理。
说白了就是脑袋直。
我说拿我们的人参,貂皮,给你们换耕牛,种子,衣物。
但你们看不上我们手中的量,对互市这块卡的很严,这让我们的日子苦。
我们的日子苦了,你们也就不要想着好过。
实际上这也是他们一贯的处理方式。
“那广宁这边对于城南血案的事情有什么眉目没有?”
“建州左卫,董山的嫌疑是最大的。”
石亨冷哼哼的道:“我与沈阳都指挥使司的周指挥聊过一些,他也推断暗堡被攻击,下手的人就是建州女真,就是这个叫董山的蛮夷,在正统十四年,蒙古大举进犯辽东之时,这个董山就不安分,联合毛怜部进犯沈阳,辽阳,我们上奏朝廷,先打他,并且命令周边的女真部落群起而攻之,若是有人不从,便捎带着将不服从我们军令的部族给灭了。”
石亨的想法很简单,你不服从我们定下的规则,那我们就打的你服气。
“我昨日就写好了新的奏章,送往京师了。”
石亨点了点头,而后说道:“现在孙都御史履新,成为了新的巡抚,是否可以以此为借口让董山等首领前来广宁述职,我们也好诱杀之,到时候他们没有首领,各自为营,也能减少我军的伤亡。”
孙祥听着点头应是。
而后问道:“还需要朝廷的首肯,武阳候,若是要打的话,辽东是否需要援军。”
石亨摆摆手道:“无需援军,现在女真人虽然看似凶猛,但与蒙古相比相差甚多。”
“那武阳侯也上个奏章吧,将自己在辽东的所见所闻,军情要务,尽数誊写上,也好让陛下知道,让百官知晓。”孙祥看着石亨开口说道。
而听到孙祥的话后,石亨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石亨变得有些扭扭捏捏起来,而后看着孙祥,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孙都御史,我,我不会写,我的字很难看,怕吓到了陛下,要不然孙都御史帮我写。”
…………
京师。
大朝会。
朱见深端坐在龙椅之上,看着跪倒一片的官员,高喝道:”平身。“
“平身。”下首四名太监齐声道。
大臣们纷纷起身。
于谦正想奏对之时,朱见深却率先发难,拿出了孙祥的奏章。
“孙祥的奏章朕已经看了,今日大朝会首议之事,就是辽东之事,张保。”
“奴婢在。”
“念。”
张保赶紧走上两步,双手接过朱见深手中的奏章,而后回到自己的位置后开始念诵奏本。
“臣孙祥,调查女真袭扰一案,触目惊心,女真残杀百姓六十三人。”
朝会官员听到这个数字后,心中都已经明白李纯算是完蛋了,与之交好的官员也有些心惊胆战,考虑一番自己跟他的书信往来应该不涉及敏感字眼吧。
“时辽东巡抚李纯蒙蔽圣听,隐瞒不报,血案之后,不尽职排查,又酿惨祸,地窖躲藏之幼子二十一人,无人发现,至二十人饿死。”
必死无疑,连个敢求情的都没有了。
有些颇有正气的官员,皆是咬着牙,怒火中烧。
所谓良善正气之人,皆是能够感同身受的人,他们能够想到在地窖之中呆了那么长时间,活生生的等待着死亡,这种感受何其可怖。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李纯。
而被朱见深点过的朱寿,陈瀛两人此时已是将拳头握得紧紧的。
他们知道陛下首议辽东是何意思。
也知道今日朝会,绝不会那么简单结束,但朱寿陈瀛两人也找好了自己的位置。
老国公走了,不能让人瞧不起,以为我们勋贵没有了挑大梁的人。
“你忘了吗?”
这个让朱寿,陈瀛等人无话可说的字眼,这些时日都一直压在他们的心头。
“微臣在广宁就地拿下时辽东巡抚李纯,押进京师,望圣裁,微臣以为,原广宁总兵,一应官员,应在剿贼事后,再行问责,望陛下圣断。都察院副都御史,辽东巡抚孙祥呈上,成化五年十月二十三日。”
张保念完后,官员们开始议论纷纷。
于谦,李贤二人脸色镇定若然,仿佛是早就料想到了朱见深会将此奏章提上朝会之议。
而徐有贞有些迫不及待的发挥自己准备一夜的劳动成果。
朱寿陈瀛等人亦是一脸肃穆。
“众位爱卿以为,李纯该如何处置,辽东之事该如何定夺?”朱见深问道。
这次朱见深并没有像以往先是询问于谦,而是将这个命题直接扔给了百官。
“微臣以为李纯犯了重罪,应革职查办,扭送刑部,三司会审。”兵部侍郎王文率先说道。
所谓三司会审,是都察院,刑部,大理寺。
也是重大案件的审理过程。
刑部调查取证,都察院监督其责,大理寺行复审核实之权。
“应重判,丢了我们读书人的气节,丢了我们大明朝的天威。”户部侍郎闵元上奏。
…………
官员们群情激动,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李纯。
可对于朱见深的第二句,辽东之事,却无一人挑头上奏。
总归原因,于谦,李贤,这两位内阁辅臣,朱寿,陈瀛,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也没有说话。
自然而然轮不上他们了。
等到这几人说的不对他们的脾气,自己这一行人再开喷。
于谦刚想开口的时候,却被李贤用手腕轻轻挡了一下,而后出列奏对道:“陛下,李纯不思皇恩,犯下大罪,应交由三司会审,重刑加身,但辽东之事,乃兵家大事,国之大事,微臣以为,不宜贸然行动,此时,武阳候石亨接任辽东总兵官,都察院副都御史孙祥接任辽东巡抚,等他们二人彻底掌握辽东军备后,在对宵小施以天威。”
李贤的话模棱两可,说打,又不准确,说不打,又透露着要打的意味,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了在辽东的孙祥与石亨两人身上。
辽东奏报三日才能入京,并且要想敲定战事,一封奏报也不行,朝堂要彻底熟悉前方之情况,不说尽数了解,也要对大局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如若不然,需要朝廷出兵,都不知道大军往哪里发,朝哪里打。
而李贤挡住于谦说话,也是为了避免于谦将话说满,让徐有贞抓到了把柄,有的放矢。
于谦心知肚明,当下也选择了暂且先不言语。
朱见深听完李贤的话后,当然知道李贤这话说的漂亮,但跟没说没什么两样,不由暗骂一声:“老狐狸心眼真多。”
但他不知道自己在李贤的心中也是一只小狐狸。
这就是君臣的肺腑之言,不可言表……
“李辅臣此言甚有道理,兵家大事确实需要多番斟酌,既然掺和兵家之事,成国公,泰宁侯,你们二人也讲一讲吧。”
你们两个不主动说话,怕说错话,那我就点名让你们说。
朱寿列班而出。
“陛下,微臣以为李辅臣所言有些道理,应让孙祥,石亨二人整肃军备之后,完成乾清宫御奏之安排,一应事务,尽数完成,才能挥军北上,不过蛮夷不知礼数,确实应该狠狠严惩一番。”
这里是朝堂,朱寿可不能说,一切都听陛下圣断。
陛下还年幼,听陛下圣断,不要被那帮御史骂死。
但又不敢否决,让陛下以为自己有怯战之意。
朱寿说完之后,陈瀛也出班说道:“陛下,现在正是寒冬之际,辽东苦寒,实在不宜在这个时候行军,而京营三军若在此时远赴关外,也施展不开,就前军务应交给石亨,孙祥两人全权负责……”
陈瀛换了一个角度来奏陈此事。
二人说完之后,就这样低着头等着。
他们可真怕朱见深接着再说一遍他们祖宗的荣光,这可是在朝堂之上……
朱见深当然不会如此不给勋贵面子,他只是再回想着,在原先历史上成化三年的第一次成化犁庭,好像也是十月进军,十二月就大获全胜,斩杀六百余人建州女真,抓获数千人,被扔到大西北劳役。
但那是历史上的成化犁庭。
看来一个人的力量,思维确实有限。
他确实没有想到陈瀛所说的这点,有的时候,寒冬比敌人还难对付,详细结果请看小胡子的下场……
打还是要打,怎么打,如何打,还是要多听取专业人士的分析,不能自己独断专行、硬逼着大军现在开拔出动,弄巧成拙,再搞一个土木堡出来,那自己跟老爹还有什么两样……
正当朱见深沉思的时候。
一个声音突兀的出现了。
“微臣徐有贞……”
笔趣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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