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日周渝祈在暮色沉沉时才回府,彼时姜姒妗正准备吃晚膳,许是有些心凉,姜姒妗也提不起心情生恼,而是有些波澜不惊。
她不恼不怒,声音平淡地嘱咐安玲拿来碗筷:
“给老爷拿副碗筷。”
见她神情平静,没有恼色,周渝祈不由得松了口气,也因此,他没察觉到姜姒妗对他的称呼不知何时变成了老爷。
一顿晚膳吃得没滋没味,姜姒妗只简单地吃了两口,就放下了木箸。
周渝祈也跟着她一起放下木箸,到底是心虚,今日想要补偿夫人却没有做到,说好会陪着夫人的也失言了,他思考了片刻,温柔道:
“过两日我休沐时,陪夫人去游湖可好?”
姜姒妗心底已经不期待这些了,她抬手挽了一下乌发,垂眸轻声道:“这两日我得忙店铺的事情,不一定有时间,到时再说吧。”
府中最近花销很高,她不得不多放一些心思在商铺上。
今日周渝祈不在的时候,她也想了许多,在衢州城时她从不觉得周渝祈陪她的时间太少,为什么来京城后,却总是抱怨这些?
后来,她只觉得是她乍然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太过于依赖周渝祈了,她将过多的心神都放在了周渝祈身上,才会患得患失,有所不满。
她该有些自己的事情做。
否则,如今周渝祈只是晚回府一些,她就这般埋怨,日后周渝祈若是要纳妾呢?
曾经姜姒妗从未考虑过周渝祈纳妾这件事,毕竟,周渝祈对她的心意她都看在眼底,可如今,她不是没察觉到周渝祈的变化,她再也不敢说周渝祈不会纳妾这种话。
今日周渝祈为了往上爬而忽视她,来日真的不会为了所谓的前程纳妾么?
姜姒妗心底没有答案,或者是有答案,但她不愿再去想。
她能做的,不过是顺其自然。
周渝祈一愣,没想到会被夫人拒绝,他想再说点什么,但忽然想起了杨鞍,他不知道休沐日时杨鞍会不会再找他,现在给了夫人承诺,到时如果做不到的话,夫人只会更加生气。
想至此,周渝祈倏地咽声,他在心底安慰自己,他如今一心往上爬,何尝不是为了夫人好?
只有他的官位高了,夫人在外才不会被人欺负。
待日后,他也必然会补偿夫人的。
周渝祈眉眼温润,有些无奈地点头:“都听夫人的。”
姜姒妗不着痕迹地抿唇,许是她矫情,她的确是拒绝了周渝祈,但周渝祈这般一点都不犹豫的认同,还是让她颇有点如鲠在喉。
姜姒妗再没有了话。
安玲备好了热水,姜姒妗去了净房,她在净房待得久了点,两刻钟后才出来,她穿一身青黛色亵衣,衬得她身段玲珑,尤其是腰肢纤细,只堪堪一握,青丝松散地披在身后,还淋着水滴,浸湿了些许衣裳,露出一片瓷白的肌肤,只让人觉得透骨生香。
周渝祈本是坐在软塌上,待看见这一幕后,眼神顿时暗了下来。
女子脸颊绯红,杏眸中若有涟漪,顾盼生姿,勾得人根本移不开视线,周渝祈呼吸紧促了些许:
“夫人……”
他上前要拉住姜姒妗的手,声音温柔低哑,话中意思不言而喻,姜姒妗往日也顺着他,毕竟二人是夫妻,但今日她着实没有心思,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周渝祈的手,她抬手拢了拢湿漉漉的青丝,偏过头,低声道:
“我今日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是假,不想和他做那档子事是真。
周渝祈陡然被拒绝有些一愣,遂顿,他仔细观察了夫人的脸色,见她神情恹恹,的确有些不好,纵使有些失望,周渝祈还是敛下了心思,疼惜道:
“要不要请大夫来看一看?”
姜姒妗摇头:“只是觉得很累,睡一觉就好了。”
她都这么说了,周渝祈只能依着她,他温声道:“我替夫人擦发。”
姜姒妗没再拒绝他,任由他拿起锦帛替她擦干青丝,他动作温柔细致,看向她的眼底全是柔情,但不知为何,姜姒妗没觉得触动,她轻垂下眼睑,掩住了眸中的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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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姒妗最近频频外出,姜家做的是粮食生意,但在京城,姜家也有首饰和衣裳铺子,在京城这是赚钱的生意,当初姜家要将其做陪嫁给姜姒妗带到周家,姜姒妗没同意。
她觉得,她总不能嫁人一次,就将姜家的家底全部耗光。
虽说不是她的陪嫁,但她来京城,这些店铺仍是归她管理,谁叫她父母膝下只有她一个孩子。
姜家的产业最终都还是会全部给她。
或许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周渝祈花费银钱时才不会吝啬。
但姜姒妗不同,瞧着银钱流水般地支出,姜姒妗只觉得心肝肺哪哪都疼,到底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府中还有一堆子婢女和小厮要养呢!
她最近出府,是因为原本定好的粮食买家不知为何忽然不要货了,底下的管事将此事报了上来,其中涉及的银钱交易过多,姜姒妗只好亲自去和买家交涉。
马车一路到了酒楼,毕竟是谈生意,姜姒妗没去颂雅楼那种清雅的地,和买家约的是福满楼。
本朝和前朝不同,对女子的管束没有那么严苛,女子也是可以抛头露面做生意的,但不论何时,对女子的束缚都是存在的,女子做生意的艰难程度总是很高的。
所以,在周家落败时,姜家才没有选择退婚,而是一直支持周渝祈读书科考。
说是信守承诺,却也没有这么高尚无私,说到底,也是怕家中唯一的女儿日后过得艰难,便想要她过舒服的官太太的日子。
周渝祈倒是不想让姜姒妗抛头露面,但有些事情岂是由得了他?
人总不能既要又要。
福满楼和颂雅楼离得不远,姜姒妗下马车时,被安玲和奉延护得严实,所以,她没看见颂雅楼二楼处有人在看着她。
卫柏看向不远处停下的马车,再见女子婀娜的身姿,他瞥了一眼主子,心底摇了摇头,有些搞不懂主子在做什么?
主子对姜姑娘有心思,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主子如果真的想要姜姑娘,其实不艰难,只要他示意,总有人会让他如意的。
不止如此,卫柏也查到了那位周大人最近的动静,心底不是没泛起过嘀咕,周渝祈一心想要攀上主子,如果告诉他有这么一条捷径在,周渝祈会怎么做?
卫柏心底有猜测,但不知为何,主子却是在那日郡主府赏花宴后再没了举动。
是放弃了?还是心有顾虑?
裴初愠只是平静地看着女子,女子今日穿了一身烟紫色地广袖鸳鸯锦缎裙,她是当真风姿卓越,什么样的衣裳在她身上都能穿出别样的滋味来,女子脸颊白净,透着些许浅淡的脂粉色,她今日又是束起了妇人发髻,一只玉簪松松垮垮地挽起所有乌发,有一缕青丝散落脸侧,给她越发添了些许温柔的韵态。
裴初愠不由得想起初见那日,她被雨水淋得过于狼狈,青丝也松散下来,那一日,其实,他没有意识到她会早已嫁人。
但有些事情是不讲道理的。
裴初愠眼底稍暗,须臾,在女子踏进福满楼后,他才收回视线,淡淡地问:
“她今日是要见谁。”
是问句,但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仿若不在乎一般,淡淡的冷意裹在其中,让人不禁觉得生畏。
卫柏早习惯了主子这般,毕竟,主子能一手扶持当初那个默默无闻的皇子坐上当今圣上这个位置,自是要不吝手段,要压住众多朝臣,必然不能温润如风的性子,有些事情做多了,便不自觉让人对其觉得害怕。
“宋家的三公子。”
闻言,裴初愠不由得掀起了眼。
倒不是这宋家三公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在调查过女子身边的一切往来后,裴初愠不得不知道一些事情。
例如宋家的嫡出姑娘对探花郎的种种心思,而如今,女子要见的也是宋家人,裴初愠很难不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卫柏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摇了摇头:
“宋谨垣是庶出,和嫡出一脉素来不亲近,今日一事应当只是巧合。”
卫柏对京城众事还是颇为了解的,这宋家三公子是庶出,上面有两位兄长,一嫡一庶,府中的一切和他没什么关系,即使到时候分家也分不到多少在他身上,他倒是也不想入朝为官,而是做起了生意,因这事,户部尚书当时险些要将他赶出家门。
但户部尚书膝下只有三个儿子,各个都挺看重的,再是气恼,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宋谨垣或许真的在商道有点天赋,经过他捣鼓,再加上家世的加成,他也的确折腾出一番不小的产业,有了成绩后,户部尚书也就随他去了,有他在,哪怕没人孝敬,户部尚书家中也过得有滋有味。
官员不许经商,但这其中总有空荡可钻,加上,宋谨垣有几分聪明,该要为国效力捐钱的时候没有一点怠慢,在皇上和主子都默认后,宋谨垣便混得越发风生水起了。
裴初愠冷冷地觑了他一眼。
卫柏有点懵,陡然,他想起了一件事——宋谨垣身边一向红颜知己无数,惯是个喜爱美色的。
卫柏觑了眼主子的脸色,心底泛起嘀咕,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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