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高中是申市一中,有悠久历史,离以前的家也近,不过在学校她人缘一向不算太好,没什么玩得特别好的朋友或同学,点头之交居多。更何况她家后来又是那种情况,原来还巴结她的人避着她,喜欢她的男同学也离得远远地,生怕自己被赖上。
几年过去了,据她所知她这些老同学有和她一样下乡的,也有当工人发光发热的,或者是现在已经考上大学的读大学去了,原来的班主任也退休没再教书。
苏晚找了老校长,她以前成绩好,老人家对她还有些印象,苏晚说明情况后,他答应会帮她找找看毕业证的事,如果还在的话,过几天她直接过来拿就是,但希望不大。不过反正她档案肯定是在的,实在不行的话可以跟着今年这一批毕业生给她重新补一张毕业证。
老校长也很热心,他知道这年头找工作,高考报名什么的,还是要看毕业证的,不管怎样都会帮苏晚拿到属于自己的毕业证。
离开校长室后,苏晚路过办公室的时候被人叫住了。
“苏晚!”
倒是个认识的人,是她过去的高中同学,曾经在她父母下放后,帮过她一次。
人真的很容易记住雪中送炭的人,蒋明航就是其中一个。
苏晚上了高中后,长相明艳动人的她从众多女同学中脱颖而出,再加上苏晚家世好,成绩好,成了很多少男生心意的对象。可她一向傲气,对看不上的人爱答不理,也不会花心思去交好别人,反正多的是人巴结她。在一众同学中吃穿也是最好的,虽然从来没有炫耀过,但这样的人通常不太讨同龄女生的喜欢,但苏晚脾气臭,家里又有点背景,也没人敢得罪她。
这样的局面在苏晚家里出事后很快被打破,以前看她不顺眼的男女同学开始用各种恶作剧捉弄苏晚,表面上还宣称自己干的是所谓正义的事。
后来更有甚者,不知道是谁抓了条小菜花蛇放她书包里,苏晚拿书的时候直接被吓到瘫倒在地,她那些好同学们也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蛇缠上,没有一个人帮她或是去叫老师。如果最后不是班里有书呆子称号的蒋明航帮忙,那蛇可能会钻进她衣服里,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从那之后苏晚越发低调,知道不会再像爷爷奶奶活着的时候,想要的东西会被人送到自己面前,她学会了不择手段去争取,也会放下架子去讨好对她有利的人,甚至私下还找了好多蛇虫蚁鼠的资料,仔细研究了起来,也知道了当初那条蛇是无毒的,后来再有人拿这些东西捉弄她的时候,她也能忍着恐惧面不改色地拿走,用假装强悍来保护自己。
苏晚停下脚步,桃花眼弯弯看着来人,“蒋明航?”
既然是认识的人,她当然不会装不认识。也许是受了很多委屈的原因,她虽然自私,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很珍惜别人对她的一点好,对她好的人,她一样会回报善意的。
更何况雪中送炭的蒋明航。
“是。”蒋明航拘束道,苏晚只是叫唤了一声他名字,但带着笑意,感觉甜甜地,仿佛能甜到心底去。
她还是一贯的好看。
就像一枝娇艳欲滴的玫瑰,明艳又不失攻击性,眼神又善又坏,漂亮中带着坚韧叛逆。
苏晚觉得蒋明航虽然人长开了帅气了几分,也会打扮了,不再是书呆子模样,但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善言辞。
苏晚嘴角微翘,见蒋明航拿着数学书,手上还有粉笔灰,“看你这打扮,你当了老师?”
蒋明航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侧着头与她说话,并不和她对视,“对,高中毕业后,顶了我妈的班回来教书。”
苏晚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尤其漂亮,“挺好的,你一看就天生有当老师的料,我还记得你以前帮老师写的粉笔字很好看。”
严谨认真,功课好,最重要的是有善心乐于助人,如果是当初欺负苏晚的人当老师,她倒是要怀疑他们能不能教好祖国的下一代。
蒋明航摸了摸头不好意思,“谢谢,不过我可不是天生当老师的料,这些学生经常让我头疼,太调皮了,搞不定。”
两人一边简单交谈一边下楼,听蒋明航说他也要下楼去一楼给高一的学生上课。
楼梯拐角处就是高一一班的教室。
上课的校长手敲铃声响起,虽然蒋明航有心想跟苏晚多说几句也无办法。
与此同时,教室后排坐在靠窗位置的苏聪被同桌哀求道,“聪哥,你帮我看看蒋老师来了没?我作业还没抄完。”
早就写完的苏聪,懒洋洋地应他,“嗯。”
侧头看出去,他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隔着一个班前后门的距离,他也能清晰地瞧清楚苏晚穿着简单大方的白裙,五官精致柔和,脸上是小意讨好的神色,而蒋老师眼睛里的光,亮的惊人,也不例外地含着笑。
很快两人道别,苏晚离去。
苏聪嗤笑一声,以前年纪小只记得苏晚经常对自己发脾气,他还从来不知道,苏晚是这么的会装,也不知道她看上了蒋老师什么东西。
蒋明航凝视着眼前的人,默默地接受苏晚在教室门口的道别,看着苏晚的背影在原地顿了几秒,转身走开,进了教室。
现在还能再见到苏晚,他还有点儿不真实。
这几年他时不时在想,当时再勇敢一点,不止那一次的站出来保护她,结局会不会不同,毕竟书里说女人会对英雄救美的男人产生非比寻常的好感,可他没有,所以他后悔了。
但现在再面对苏晚时,还是会自卑,会心生退意,就像以前一样。
他进教室后,大部分一班的同学已经安静坐下准备听课了,但苏聪还傻愣愣地站在位置上努力向外看去,蒋明航惊诧地问道:“苏聪同学,你站着干什么?”
“蒋老师,我要上厕所。” 苏聪含混地应了一声。
苏聪垂眸,掩去神色中的晦暗,他强迫自己移开眼睛,尽管他曾无数次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看,不要管苏晚,可还是忍不住地站了起来。
“去吧。”
苏聪立马跑了出去,看到苏晚要出校门的身影,憋着一口气大叫道:“苏晚!”
很陌生的变声期少年声音,一瞬间,苏晚心底突然升起了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她猜到来人了,有些不敢回头,脸色发白,额头也在冒汗,跟上次在老洋房门口一样的情况,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障碍。
苏聪叫住人后,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对了,应该警告她少在他和父母面前晃,还有……
苏聪皱眉,“苏晚,蒋老师和我们语文老师很般配,听说他们都见过家里人了,你不要想着横插一脚,让我更看不起你。”
苏晚一听这话,脸色很不好,胡乱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小碎发,转过身。
苏聪已经长得比她高半个头,身上穿着新做的衣服,剃着板寸,眼神坚毅,五官比她更像妈妈,青涩俊朗,脸上皮肤粗糙有些蜕皮,反而更多了几分粗犷。
也不再是小时候软软糯糯的样子了。
苏晚看傻逼似的看了他一样,随意应了一声,“哦,那恭喜他了。”
见苏晚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苏聪继续苦口婆心道:“我劝你别把心思打到蒋老师头上,我听郭大姐说你都已经在乡下结婚生子了,你好好跟人家过日子不好吗?你…….你要点脸好吧。”
就算是想回城生活,也应该光明正大的,而不是打人家蒋老师的主意,还有她现在看起来是一个人回来的,她乡下的丈夫孩子怎么办,不会是像她当初抛弃他们一样处理了吧?
这几次见到她,都穿着不同的衣服,也不知道苏晚坑了那乡下男人多少钱,他这几年跟着父母下放,也深刻了解乡下可不好挣钱。
苏聪都能想象,苏晚下乡后想要这样那样的时候,只要甜甜地跟人说几句好话,她丈夫就把自己累到双眼无神的场景。
苏晚知道他口中的郭大姐是谁,苏母娘家的邻居,也是跟她一样的下乡知青,她们分在一个县管辖的村里,平时在县城里开知青思想大会的时候见过几次,人去年年前回的城,所以并不知道苏晚已经离婚的事。
他还是这么的不讨喜,她也不能落后。
苏晚一脸冷漠地看着握紧拳头的苏聪,“要不要脸又怎样?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得到,我最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你小时候也领教过了,不是吗?”
苏聪勾起唇角,嘲讽道:“呵,也是,爷爷奶奶你要抢,爸妈你要抢,我的房间你要抢,我的东西哪样你没放过。”
他小时候真的很听苏晚的话,也实在不懂苏晚对自己的讨厌自哪里来。
他自说自话,“你知道吗?你最在乎最想私吞的那房子,现在我的名下,你求求我,我倒是可以看在妈的面子上,让你回去住。”
因为爸一直病着下不来床,房子还回来后,妈就只能拖着他去登记了。
这嘴脸跟前世的他一模一样。求你大爷的!
苏晚噗嗤一声笑出来,“那高爽现在应该心满意足了吧。”
“你这什么意思!”苏聪的第一反应就是:她为什么要对妈直呼其名的。
苏晚轻声道:“没什么意思,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出生前,爷爷奶奶是我的,爸妈是我的,你住的房间也是我的,就因为妈说你有黄疸,要多晒太阳,让我搬出去让给了你。所以不存在我抢你的东西,我想要回自己的房间有错吗?”
苏晚后来才知道小婴儿才得什么黄疸,那时苏聪都好几岁了还晒什么狗屁太阳,还不是想宝贝儿子住最好的房间,不得不说棚户区出生的苏母真的很有传宗接代的思想,不好怀孕也一定要拼个儿子出来,她儿子什么都要最好的,可不能让迟早要嫁出去的苏晚享受了,要给儿子争取房子娶媳妇,要下放了还要藏一批黄金不让苏晚知道。
可苏晚就是看到了怎么办呢?也偷听到了很多很多事,也没再被母亲脸上的温柔蒙蔽。
苏晚凝视苏聪的眼睛,这位既得利益者的眼睛看起来依旧是那样无辜单纯,仿佛什么都不曾谋算过。
她漫无目的地说了很多话。
“你知道爸叫我什么吗?从我有记忆以来从来都是“苏晚”,而叫你一直是…聪聪! 可是呢,这就是个称呼而已,我怎么能这么小气呢。”
“你在父母眼里的乖巧贴心,在我这里就是噩梦,因为你一和父母心贴心就要告一次我的状,说我怎么怎么对你不好,我就要被打一次,你知道吗,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带你出去玩后,都在害怕你回去又会乱说什么,你别说你不是故意的。”
苏父古板严格,认为女孩子一定要温柔懂事大方,一定要把她从小的自私性子改过来不可,可怎么改掉孩子的坏毛病呢,当然是打她一顿啰。
苏晚毫无波澜的语调让人苏聪有点儿发憷。可是呢人只有在面对最爱最亲近的人时,才会展现出真正的自我,她才会要求偏爱,才会歇斯底里。
可她现在不想了,她只想远离他们。
苏晚只觉得茫然又惆怅,声音有些哽咽,“你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是什么吗?我最讨厌求别人,你放心我不会回去的。”
他们心这么狠,这辈子她不想再求他们了。
听着苏晚的话,苏聪不由自主地想给苏晚道歉,“对不起……”
不对,她一贯会给自己找借口,爸妈明明对她也很好的。
苏聪表面神色如常,心里却是一团乱麻,四肢突然颓然地失去了力气。
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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