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一声痛叫,在宁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清晰。
“我真搞不懂你的脑子里到底是在想什么!”看着眼前一张被揍得青青紫紫的脸,姚翠娘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
“你这女人,能不能不要那么忘恩负义?”石培峻龇牙咧嘴的抱怨道,心里委屈得要死。
“你真够英雄!明知道自己打不过,却还打肿脸撑英雄!这下子你好好的一张脸,真的给打肿了!”越说越生气,姚翠娘敷药的手劲儿也不自觉的加重,把石培峻痛得死去活来。
“你给人吃了豆腐,我好心好意的要替你出一口气,却被你骂笨……哎!你故意的是不是?轻一点,痛死了!”
“你还知道痛!”用力的在他的伤口上一拍,姚翠娘横眉竖目的瞪着他,“你想帮人出口气,也得先掂掂自个儿的斤两吧?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是醉月楼的老鸨,不是那些养在深闺、未经世事的姑娘,这种事我见得多,你真以为我会被白白占便宜?要是每一回都像你这样跟人大打出手,醉月楼还要不要做生意呀?我这儿是妓院,可不是靠打架赚钱的武馆!”
原本半靠着墙的石培峻坐直了身,满脸的怒意,“你的意思是说,反正你是做妓院的,给人摸两把也没关系?”
“我何时这么说过?”
这家伙的脑袋有问题!姚翠娘别过头,收拾着散落的湿布与跌打损伤药,懒得理会他。
“你说的话不就是这意思?”看她转头不看他的心虚模样,他的心头火就怎么也熄不了。
姚翠娘翻了翻白眼,满脸的受不了,“这位大哥,你行行好成不成?我说话直,你就别把它给想歪。”
石培峻气呼呼的道:“我没有把它给想歪,你字面上就是那个意思了,我哪还需要想歪?”
“够了!你还真不是普通的不可理喻!”收好东西,姚翠娘气冲冲的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我哪里不可理喻了?!”
“我没那个时间理会你,你自个儿好好想一想你做了什么蠢事,以后少再跟我发神经病!”
他做了什么蠢事?
“我做的蠢事就是竟然为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打架!我真是蠢到极点!”石培峻失控的朝着姚翠娘的背影大吼。
结果,姚翠娘的反应只是转头狠瞪他一眼,嘴里骂了几句他没听清楚的话,然后就撇头离开。
为什么她就是把他的好意当成牛大便一般,除了在她眼中毫无价值,甚至连理会都不屑?
他的保护全成了多余,连他奋不顾身的为她和别人打斗,她也气得像恨不得咬死他似的。
为什么?
一般的女人要是有像他这样的护花使者,不是都会高兴得以身相许吗?为什么他只换来一顿臭骂?
一般的女人要是知道有男人为了自己和别人干架,不是都会又兴奋又害羞的吗?为什么她只是毫不留情的痛责他一番?
为什么?因为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吗?!是啊,她本来就不是一般的良家妇女、大家闺秀,她是个老鸨,她是醉月楼的老鸨。
可是,老鸨的反应就会差那么多吗?和一般女人的反应这么南辕北辙?
想不通,摸不透,猜不着,搞不懂。
是他不懂女人,或是姚翠娘这个女人太难懂?
那头笨驴子!
一边气冲冲的踱回房间,姚翠娘一边气冲冲的咒骂着石培峻那个固执愚鲁的笨石头。
他是以为他身手过人还是武功盖世呀?明明功夫就比不过人,连力气也没别人大、胳臂也没别人粗,他却还是照打不误!
她都说了不用那么担心她,他却还是一样爱找麻烦!
这下好了,他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醉月楼被砸得东一堆西一堆,到底谁得了好处?
呃……她是趁着一团混乱多向那群贼匪要了些“纪念品”和“补偿费”,把他们劫来的金银宝贝给顺手牵了几把……可那些是要拿来整修醉月楼,那点东西还算得了什么?他那个公道真的有讨回来吗?
真是……他真是……让人忍不住想骂!
“姚姐,您好眼光,捡来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刚跨进房里,迎面就是丫环一阵道喜。
“哦?”
“没想到那个脏兮兮的丫头,洗净之后竟是个倾国美人!”丫环笑呵呵的说着。
姚翠娘这才想起自己买了那个女孩儿的事,“什么捡来,是买来的,只是银子收回来给咱们醉月楼整修用了。”
“是是是!”
走到那个静坐在妆台前的姑娘面前,姚翠娘也忍不住摇摇头,赞叹出声,“我就知道你是个美人儿,这个样子比之前那灰头土脸的模样要好看多了。”
那姑娘没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姚翠娘,唇边一丝似有若无的浅笑。
“你叫什么名字?”姚翠娘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到她面前,一杯安慰自己因为方才的叫骂而干渴的喉咙。
沉默了一会儿,艳红朱唇才微微放开,小小声的说了自个儿的名字,“白菱,我叫白菱。”手指沾了茶水,纤细美丽的玉指在桌上写着自己的名字。
念书不多的姚翠娘皱着眉,努力的记下女孩儿的姓名。
“白……菱……白菱,好,我记得了。”
浅笑转深,美艳的脸上扬起迷人风华,引人目眩。
“多谢这位大姐的救命之恩。”白菱沉静的说道。
白菱清脆圆润的嗓音又让一旁的丫环响起莫名的兴奋赞叹声。
“不客气。”含笑望着白菱,姚翠娘心底莫名的兴奋。
以她当老鸨的直觉,这姑娘若是真在醉月楼里挂牌,肯定会红遍京师,打遍天下无敌手!
不过呢,她一向对逼良为娼没什么兴趣。
除了那些扫地作工、洒扫收拾的女婢之外,在醉月楼里出卖灵肉的姑娘全都是为了赚钱而来,没有哪一个进醉月楼时是被扛着进门,哭爹喊娘,抵死拒绝不从还闹自杀的良家闺女。
“我可以留在这儿工作吗?”
姚翠娘正待开口,没想到白菱已先一步问道。
啊?姚翠娘心中半惊半喜。
她怎么看也不像是自甘下海的女子,但是醉月楼里多了她,生意至少会比现在好上一倍不止!
“你……想在醉月楼里挂牌?真的吗?”
白菱呆了一会儿,有些不明白姚翠娘突然兴奋的原因,“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留在这儿做些打杂的工作吗?”
“我说白姑娘,依你的姿色,要在醉月楼里坐上花魁的位置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么一个美人儿,却只是个打杂洒扫的丫环,哎哎哎,好可惜。
白菱沉默着。
“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白菱摇摇头,明亮的眼神抹上一层灰暗,“我的容貌如何,我自己清楚得很。但是我为了这副皮相吃过多少苦,却也只有我自个儿晓得。”
又是一个苦命红颜……
“我知道了。”轻叹口气,姚翠娘双手一摊,一脸无奈,“我会帮你安排,你就先休息吧。”
怎么搞的?姚翠娘突然觉得她的醉月楼成了收容无处可去或是另有打算的人的地方。
白菱是,石培峻也是。
想起那张固执倨傲的笨脸,姚翠娘莫名其妙的就满肚子火。
真是的!
有些不悦的走下楼,正好遇上匆匆忙忙跑上的丫环,“姚姐、姚姐,有个……奇怪的人说要找石护卫。”
“一个要找石培峻的奇怪的人?”光念起来就怪,姚翠娘微蹙起眉,“在哪儿?我去瞧瞧。”
“那人坚持不肯进门,而且大热天还披着件斗篷,脸上还用面纱遮得密不透风,你说这是不是怪人?”丫环叽叽喳喳的描述着,更加深了姚翠娘的好奇心。
是什么样的人会这样躲躲藏藏的来找石培峻?
越过满厅的桌椅残骸,姚翠娘走到门外,望见了一个刻意隐在暗处的人影,将全身裹住的黑色斗篷,在热闹嘈杂的花街,以及打扮得光鲜明丽的妓女和寻芳客间,显得相当突兀而格格不入。
“你是谁啊?”姚翠娘毫不客气的问道,因为眼前访客的故作神秘和前来目的而口气倍加不善。
“那个……我听说石培峻在这儿……”
听着那人吞吞吐吐的话语,姚翠娘忍不住一呆。
这……这个人……是女的!
有女人来找石培峻!有女人来妓院找石培峻!有女人甘冒着丢了名节的危险来妓院找石培峻!
她是谁?
“他是在这儿,你是哪位?找他有什么事?”话气由不善转为排拒,姚翠娘摆出一副晚娘面孔,盯着眼前明显不安的女人。
被姚翠娘看得浑身不舒服,她瑟缩了一下。“我……我叫纪红,是石培峻以前的邻居……”
啊,是石培峻说要找的“青梅竹马”?
“喔,进来吧。”
姚翠娘心底有些莫名的酸,在听见她喊石培峻的名字时,心中翻涌的情绪差点让她转身甩袖离开。可是这样有什么意义呢?她凭什么呢?
瞥了那个一副娇怯柔弱又可人的姑娘一眼,姚翠娘突然满心的厌恶。
厌恶那个女人?她为什么?
厌恶石培峻?她凭什么?
难道是厌恶她自己?她到底在想什么?
心情纷乱杂扰,如同屋中一片正待收拾的杂乱无章。
“刚刚这儿有一堆人在干架,把我的店都给砸了。”瞄见纪红脸上的惊诧,姚翠娘满脸不在乎的解释道。“往这边走。”
来到了护卫们的居处,姚翠娘敲了敲石培峻的房门,扯开嗓门唤道:“笨石头!有人找你。”
“笨石头是谁呀?”房门被怒冲冲的拉开,石培峻伤痕累累、布满青紫的脸出现在两个女人面前。
“你!”姚翠娘瞪着他。
而石培峻的目光在接触到姚翠娘身后的人影时,不禁呆愣,“你……”
纪红绞着手指头,满脸布满羞怯的红潮,“石大哥,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小红!”石培峻一拐一拐的走出房门,擦过姚娘身边,来到纪红面前,“你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姚翠娘的心狠狠一沉。
什么叫作“这种地方”?!
“你们聊吧,我还有事要忙。”撂下一句话,姚翠娘匆匆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奔离两人的视线。
只是姚翠娘搞不懂,为什么心在痛?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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