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叶芸凝被通知来录笔录,她也同意了。
正好汪亮平在诺嘉,正好小姑娘在诺嘉学院上学,叶芸凝不是嫌疑人,规矩上没有让孩子跑一趟的道理,于是这任务就交给了汪亮平,说是问两句前因后果就行。
汪亮平看着叶芸凝走进来,多看了她几眼,觉得这孩子有点眼熟。
他已经不记得三个月前东米诺死亡案件中那个来帮忙的归宁系女生了。
人类的记忆就是这么差。
“叶所长的资助孩子,我问问你关于去年的事情。”
“我有自己的名字,”叶芸凝缓缓道,“我并不喜欢被叶巧书的前缀。”
“好,那算我失礼了,能问一下去年你被绑架的事情经过吗?”汪亮平问道。
“如果我不想说,我也不会来这里了,”叶芸凝神情不阴不阳的,眼神没什么焦距,开口道,“我既然来了,你当然能问。”
叶芸凝闭了闭眼睛,眼前闪过一丝笑意:“只是你们最终问不了另一个被绑架者,听我的一面之词,真的放心吗?”
汪亮平对一手建立起如今的灵能研究所的叶巧书所长很有几分仰慕滤镜,原以为叶芸凝是个陪绑的小可怜,很是放心。
但见女孩这样开口,此刻,他突然不放心了。
“你说就行,是否为真是否为假,我们会后期求证的。”汪亮平道。
叶芸凝回想起来,最直观的画面是应乘风拉着自己在跑,说前面就是安全的地方,去了能躲起来,就安全了。
可是没有,推开门的瞬间,一把枪抵在了应乘风的额头上,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应乘风口中能给他们带来安全的男人——微笑着看向应乘风,说“好孩子,你果然来了”。
应锦河以前是一位驻基地内部的s级检察官,后来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不幸受了伤,左脚脚腕以下全截肢了,站不起来,从此与轮椅为伴。
基地不养闲人,他能在生存点耗尽之后还有资格活下来,靠的是应锦辉的资助。
而此时,这个他最信任的叔叔,这个他遇到危险第一时间拉着叶芸凝往这里躲的地方,向他举起了枪。
应乘风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叶芸凝推开:“快走!”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应锦河指挥手下让他们把两个孩子都带进来。
“应锦河,检察官?他是谓因商会的人,也是监察处的人。”汪亮平思考着。
叶芸凝继续道,原来从一开始追他们的人就是应锦河安排的,他也预想到了应乘风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向自己求助,提前埋伏好了,抓住了两人。
之后再勒索赎金,就与警方所知道的无异了。
“这样啊,”汪亮平不可避免地有些失望,“那你能知道应锦河绑架应乘风和你的原因吗?”
叶芸凝沉吟了一下:“似乎是与应锦河失去的行走能力相关的吧,好像是应锦辉叔叔的锅,当年应锦河去到监察处,伤害了他的利益,因而应锦辉设法让他受了重伤,无法继续为监察处效力,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抬不起头来,两人相互怨恨,碰巧遇上检察署与应锦辉因为投资的事情闹了矛盾,于是检察署搭上了应锦河的线,绑架了应乘风。”
两个名字相似之人,大概率是同一批同一处培养出的孩子,两人从小有交集,有什么私下里纠葛和利益交换,都说得通。
汪亮平听着,不语,只是点点头。
但叶芸凝这话,其实也相当于什么都没说,与他们原先所知的区别,就是扯出来一个应锦河,他早十几年就不属于检察署了,检察署闹出这么大的丑闻,都挨不着他的边,虽事涉“协助绑架”,但人受害者都不计较了,他们警方很难在老狐狸一般的应家人中讨到什么新的线索。
但他还是想试一试,看着小姑娘温和的态度,觉得自己那一瞬间的“不放心”一定是个错觉,于是试探性地开口了:“那加入这个案子上审判庭审判,你会愿意站出来作证吗?”
“是监察处绑架了我和应乘风的案子?”叶芸凝反问道。
听她这个说法,汪亮平就知道这事情悬了。
“监察处一朝被查出丑闻,陈年旧案一轮清算,我当然是没意见,不过,这次绑架,最后还是应叔叔一力袒护,才让监察处把我们完好无损地放回来的,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有些旧日的感情,应乘风私下里拜托过我,他叔叔曾经是待他很好的,让我无论如何,原谅他这一次,让我出面作证可以,但我不会开口说应锦河的不好。”叶芸凝道。
她的声音缓缓沉了下去:“毕竟,死者为大。”
汪亮平听此,将小姑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轮,心里有些不甘,却又看着孩子无辜的眼神,觉得她说得应该就是真话,谁都有心软和感情用事的时候,人家其实是不想说的,没准都不想来,只是觉得不应该拒绝,才勉强答应的。
“行,那就这样吧。”汪亮平知道就这么件小事,也不可能对应家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便也不为难叶芸凝了,告诉她可以离开了。
叶芸凝很知礼数,向汪亮平鞠了一躬,然后才离开。
转身的瞬间,女孩身上的可爱乖巧荡然无存。
她缓缓地垂下眼睫,心里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叶芸凝请的假期可以休两天,这时候还不急着回学校,她拿出通讯拨通了应乘风的号码:“我去阿瑞斯军校,找你,咱俩出来见一面吧。”
应乘风没敢让叶芸凝真来找他,阿瑞斯军校有应家谓因商会的投资,任何人踏进学校周边的范围,都会被监视到。
“什么事?”应乘风多问了一句。
“算了,你不来就不来了,叙叙旧,也没什么大事。”叶芸凝挂了电话。
应乘风秒懂,也礼貌地挂了通讯,然后起身。
“哎,队长,校花喊你呢,你去干嘛?”
“告诉她我有约会了。”应乘风摆手道。
连叶巧书女士都不知道,酒心桃魅有远程通讯的能力。
当然,能力适用范围不高,只对同源契灵起作用,也就是应乘风的卡爵制裁。
两人要说什么话,就通过这个不为人知的途径。
应乘风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假意拿出通讯,实则把手触摸上了太阳穴。
那边传来了叶芸凝平稳的声音:“监察处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一些旧日的资料被翻出来,警方盯上了去年咱俩的绑架案。”
应乘风无声地骂了句脏话——与他一贯翩翩公子的形象很不符。
通过酒心桃魅的信息联通可以传达一些更细微的情绪,他这话虽然没说出口,但叶芸凝感觉到了,还跟着笑了一下。
“监察处的案子是这些年来乱抓人和非法的灵能人体试验,怎么扯上了咱俩的绑架案?”应乘风皱眉头。
“可能,和应叔叔扯上关系的都是大事,比较政府那边想抓商会商会他们的把柄很久了,一点线索都不想放过,但,应该也止步于此了。”叶芸凝道。
应乘风懂了她的意思:“能糊弄过去就行,但监察处被端了,后期再被提起来,会是个更大的麻烦,是需要好好商量商量了,面谈的话,找个阿瑞斯军校之外的地方。”
叶芸凝点点头:“我想到了一个很合适的地方。”
不是每个扫墓的日子都飘着斜风细雨,有些人死后,亲人在清明时节不方便露面,其他时间,每逢有人祭奠,都是大晴天。
比如应锦河,叶芸凝和应乘风应该是为数不多的能来给他的墓前说两句话的人了,在俩人的印象里,应锦河的墓前,就没下过雨。
甚至看墓园的大爷还说,前一个星期,天气都是阴沉沉的,就今天不知怎么了,突然放晴,深秋的太阳挂的老高,给人这个时节里难得的温暖。
两个人约在了墓园门口碰头,一人捧了一个盒子蛋糕,叶芸凝手里的是抹茶的,应乘风手里的是巧克力的。
应锦河一个大男人,却对做甜品很感兴趣,从蛋挞道马卡龙到桃酥,各式各样的都有,他做的甜品,色香味俱佳,都是可以直接出摊的程度。
当然也包括蛋糕,他做的最多的就是抹茶和巧克力口味的。
倒不是应锦河偏爱吃这两个口味,只是因为这位少爷小时候养得娇贵,总觉得做水果口味的蛋糕就该用新鲜的水果,那盒装罐头装的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不加工,理智上知道是能吃的,感情上却不接受自己亲手做的甜品被“拉低档次”,于是拒绝了相当多的水果蛋糕。
而这抹茶和巧克力这两个口味要想做得“高档”,又都不会太甜,小孩子又就偏那一口甜的,觉得每天吃“苦”的应锦河真是太可怜了,两个人以前拜会他,大包小包提溜的都是水果,最沉的一次推来了一车西瓜,半道上走不动路了,还是应锦河坐着轮椅出门接他们的。
是的,作为一个失去了行走能力的残疾人,应锦河还住在交通不通的地方。
两个人走近了那栋荒野上的小房子,临到门前,叶芸凝还习惯性地敲了敲门。
但注定没人喊一声“请进”,也不会在开门后闻到一股甜甜的味道了。
应锦河有两处坟墓,一处在幸存者基地的公墓,一处在他生前居住的小屋。
前一处和他并不亲近的故人在一起,埋葬着他的骨头,每到逢年过节都不得不去听人哭一场,想必是烦不胜烦。
而在后一处,广阔的荒地,埋葬着他的灵魂,空气中的灵能波动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好像他时时都在,只是有两个不太听话的小孩子把这里当成了秘密基地,时不时要过来走一趟,想必也让他烦不胜烦。
“他,该安息了,未曾归家的灵魂,想也找到了偏安的一隅,生前清醒,死后长眠,想也是好的归宿,如今已该是尘归尘、土归土的时候了。”应乘风吟诗一般地开口道。
叶芸凝不知说些什么,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我感觉空气都在倾诉,风吹过,都裹挟着故人的气息。”应乘风闭了闭眼睛。
应乘风和叶芸凝推门而入,两人在小屋的窗边找到了旧时常坐的小凳子,明明已经很长时间没人来过了,但这小凳子却还是很干净。
尚未有身影的灵一直注视着这里。
他们在窗边坐下,然后打开了面前的蛋糕盒子。
两个人各自吃着怀里的蛋糕,聊了聊曾经,也绕回了当下。
“你对警方说叔叔因着恨我父亲而协助监察处绑了我,倒也能说得通,”应乘风点点头,“是,能说得通,咱俩逃跑跑去的房子是在他名下的,不怕警方查。”
“应锦河叔叔,你可千万别怪我败坏你的身后名,这是我能想到的把一切都搪塞过去的最好的借口了。”叶芸凝双手合十道。
“叔叔不会怪你的,”应乘风说道,“以他的性格,只要能帮到你,把他挂上热搜骂,他都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叶芸凝的眼神沉了下来:“我知道,但是他能原谅,我不行,我越来越无法原谅那些肆无忌惮的人了。”
应乘风没接话,但想说的一切都已经包含在眼神中了。
“哪怕那里面包括着……”
“不如说尤其是她。”叶芸凝打断了应乘风的话。
叶芸凝深深地点头:“有些事情,总不该藏着,我希望一切都能大白于天下,得到最公正的审判。”
“应乘风,或许我知道,为一个死了的人报仇,冒这么大的风险不值得……”
她话还没说完,应乘风便打断了她:“我好歹有理由,我的理由是为唯一对我好的人报仇,你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应乘风与她对视:“你想‘大义灭亲’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叶芸凝张了张嘴,缓缓吐出一口气:“为了正义与公理。”
“那就为了正义与公理。”
他们在窗前,吃完了手里的蛋糕,就像应锦河临终前嘱托的那样。
——请带一份甜品来看我,但记得不要浪费,在走之前,将其吃完吧,这样你们就会感受到,那蛋糕肯定没有我做的好吃。
——那时,请在心底泛上几分难舍的思念吧,我会接收到的,但除此之外的更多,眼泪也好悲伤也罢,都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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