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多去想些什么,实则在这一刻,自己脑子里早已是空空一片了……
一路追赶着兜兜转转,也没有留意了脚下与身边的路。直到再一眨眼间,一丈外的假山瘦石旁兀然模糊显出了一道负手背立的身影。我蓦地一顿,猛然停下了步子。
不远处的那道身影完全融在蒙蒙月色之下,一袭黑衣随风猎猎而舞,矫健身姿昂昂卓然而立,给我的是一种很是熟悉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却又与自己心中所盼的不尽相似……
梢放轻了脚步,我一步步再缓缓走近了些,只是迈出了几步也便止住了身形。脑子里已渐渐完全冷静了下来,心中那种慌乱期盼与紧张也已是点点转换成了警惕与一分浓浓难抑的失望。
再巡目左右打量了下四周,这里应是崔府后花园的深处。而眼下这个时候,四下里静悄悄的已是寻不到一丝的人影。我紧攥了攥双拳强提了口气,没有枉作徒劳地叫嚷又或干脆调头落跑,只是站在原地双眼牢牢直望着几步之遥的那道似曾相识的身影,直到那道影子缓缓地转了过来……
“是你……”一声轻呼蓦地脱出了口,我睁大了双眼诧异地看着身前不远之处那遥遥相对的人。
来人并未开口,只是身形微动,一步步地缓缓信步走到了我身前。他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锋锐的眸光在我脸上身上睃巡了遍,方轻一挑剑眉,语声沉沉低道:“怎么?沐秋很失望吗?”
“你……”我稍退开了一步,顿了顿微缓下了口气,抬头轻扬着眉道,“单王此刻不在官驿歇置,深夜来至这尚书府大院,不知又是何意呢?”
语气尽管是放的平静,我心中却是禁不住微动……
说起来,北夷使者今日午后方入的城门,而贺娄伽晟这一次随使同行自然也是一同到了这都城。只是,我却是从未想过自己与这个人竟还会有着再见的一刻。当日湜水岸边的一别,彼此已是再无相交的陌路人。他今日深夜而至又有意引自己来此,确是令我由不得几分不解与诧异。
迎着那两道凝在脸上晦暗难解的目光平平直视了回去,我只是静等着贺娄伽晟说明了来意。可片刻过了去,却仍是未见他有什么开口的意思。禁不住微皱了皱眉,我当先收回了相交的视线索性转身走了开去,“单王既是对这崔府后花园有兴趣,只要避得过府中守卫尽管随性就是了,在下便不在此相扰了。”
话音未落,脚下也不过将将迈出了一步,眼前却是忽地一闪,那刚刚还站在身后的人眨眼间已是再次阻在了自己身前。
“你……”
“我到此,不过是想问沐秋一句话罢了。”贺娄伽晟淡淡而沉缓的声音打断了我将要出口的质问,只是一句话落,却又是静了下来。直到我再次忍不住抬脚想直绕了过去,方听到他低声地有若一字一句般开口轻道,“明日之举,可是沐秋心愿?”
“你……”我蓦地怔了一怔,怎样也未想他开口问出的会是这样一句。拧了眉头探究地在他脸上睃了片刻,却依是难从那窥不得底的一双狭眸中辨出了半分外泄的情绪。我轻吸了口气,未再多想,只缓了缓面色自若地应了一声,“自然。”
“哦?”贺娄伽晟轻挑了挑眉峰,再次走近了一步,幽深的双眸更是直直望入了我眼底,“沐秋兀然作此决定,可又想过他日亦或有悔?”
我心中只觉是越发地不解,总觉的他这问话之中似又着什么深意?只是眼下却是顾不得多去探究,也无意与其在这一话题上再作纠缠。我垂下双眼错开了直she在脸上的视线,微沉了声音坚声回道:“即是我自己做下的决定,自然没有后悔之说。”
“呵……”兀地一声轻笑滑过耳际,贺娄伽晟再开口时语气里竟似含了几分隐隐的自嘲,“看来确实我多事了。”他说着已是背过了身去,声音也越发低得模糊了,到最后直淡得化入了风声里——
“只是早知如此,我却是有些后悔当初会放你离开了……”
未待我做出什么反应,下一瞬,眼前黑影一晃,再四下巡目看去已是再不见了贺娄伽晟的身影。只是清风中尚余留着一句格外清晰得仿若便吐在耳边的话语,“沐秋如若有何难解之事,尽可随时相寻……”
习风微寒、冷月清华,越渐深浓的夜色朦胧了四下里唯有的凹凸嶙峋的怪石与鬼魅婆娑的树影……
摇了摇头,我敛下了心底所有的疑惑与猜测,再次仔细辨了下自己身处之地,提步沿着园中依稀的小路匆匆往院子的方向走了去。
转过了几道弯角,已是看得到院门的四角高翘的瓦檐了,我不由暗呼了口气。谁知,我这里方刚加快了步子,斜刺里却突兀地不见声息般转出了一道人影,却是将自己惊了一跳。
“三小姐。”一声有些沉厚的唤声适时响在了耳边。
“呼……原来是任总侍卫,”看着已走到近前的人,我轻拍了拍心口。再看了眼来人一副疏漠而又不失了恭敬的样子,心中不由微动,淡笑了一声道,“这个时候了,倒是有牢任总侍卫还守在这里了。”
说起这个任枫,如今在这崔府中也可说得是数得上的人物了。他武功高强兼之品行忠正,在府里可算得最是得崔老爷重用的。此人本是府中的家生子,也是自小在崔家长大的。只是多年前我尚居于崔府时一向是深居简出,与他却是几乎没有过任何的交谈。
只是,看眼下这个景况……若非是今夜的这一出,我倒还真不知这几日里他一直是守在自己这院子口呢。崔老爷特意派了府中的总侍卫深夜在此守门,难不成只是为防备着自己故技重施的再次出逃吗?呵,崔老爷您也未免是太过抬举我了吧……
却是不知——刚刚是贺娄伽晟用的什么法子,自己跑出来时竟是没有遇上?而且看这任枫的神色,似也并没有发觉到什么。
“保护三小姐府中平安是属下的分内之事。”任枫直起了身,灰濛的月色正映在他算得英挺俊朗的一张面容,七分的刚毅带着三分的木讷。
“府中布有大小机关重重,还请三小姐万务小心以免误入了进去。”
“我会记得的。”我点了点头。机关重重吗?可不知有人早已是来去自如了……
走过任枫侧身让开的院门,我微顿下了脚,稍侧过头低声加了一句,“对了,便牢你与崔大人回禀一声——我既然接下了圣旨,自会安分地上得花轿,让他尽管安下颗心也就是了。”话落,转身径直走入了院中。
呵……多赖崔老爷这般劳心劳力的算计一场,我也总是要让他如意上了一回不是吗?
114
114、十里红妆...
“一梳梳到尾,比翼共连理;二梳梳到尾,白发并齐眉;三梳梳到尾,百子复千孙。”
母亲细心地为我梳着那一头涂满了香脂的长发,口中极轻柔的低唱着吉词。
——依着大华习俗,大婚当日是要由母亲亲手为女儿上头的。但若生母不在才依序轮作其他至亲的妇人。想来对母亲而言,心底是早已盼着为女儿细梳喜头的这一刻了吧。
“很漂亮……”母亲细细盘着手中青丝层层叠作高髻,左右看了又看,直到每一缕发丝都归拢的仔细了,方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让下了位置,交由大夫人特意派下的四个手巧的丫头围堆上来一件件配上那玲珑发钗、点翠珠簪,随即再到那修眉饰黛、点脂画唇的轮番下来……
我看着铜镜中渐渐晕开的一张靥容红妆、娥眉黛颜,恍惚里竟是有种说不清的陌生的感觉——自己究竟是有多久没有再作这副女儿妆了呢?想不到方一换回了轻罗裳,便是身着这红嫁衣呢……
静静坐在半人高的抿镜妆檯前,任由着七八只手在自己头上脸上不停地扑腾着,说不得动不得,人是不由越发地昏昏欲睡了。昨夜里的一段插曲,结果自己也不过躺下小憩上了两个时辰,今日寅时方至便被小桃率着一众丫鬟婆子叠声地唤了起来。记得方起身那时,天尚黑漆得不见了一丝光亮,只是由着众人牵扯着一番沐浴薰香倒更衣着佩再到上头点妆的团团折腾下来,到这会天色也已是大明了。
好容易在自己彻底睡过去前是拾妥了一切,我撑了撑半阖的眼皮,不由是长长出了口气。这厢方咽了几口温凉的清水醒了醒神,忽听门扉轻启,抬眼便看到大夫人和着崔媛歆在又一众的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款款走近了房来。
“都装扮好了吗?快来,让大娘看看。”大夫人满面含笑的走到近前牵了我的手臂上下打量着,笑声叠叠,“可别说,我们家三丫头打扮起来可也是个绝丽倾城的美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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