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随心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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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两年的时间,北夷不但全然平复下那场内乱留下的创痕,甚至已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要强盛上了几分。如今各个部落中已是再听不到有族民会饿了肚子,而各部落间也再不存在了丝毫的纷争内斗。安定、裕庶,以及更加强大的军队,这便是今日的北夷。

而哥哥他,更已不仅是我们部落的崇奉,他早已成为整个北夷每一个族民真心所尊敬与爱戴的单王,他已是所有北夷子民们心中的信仰。

没错,哥哥他在族人的心目中便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可是,我却是知道那一场内乱给北夷带来的是究竟怎样的疮患,短短时间北夷可有如今这般的强盛,又怎么会只是说上去的那般简单。

对哥哥他们谈论的那些军事政事,我总是难以理解,自然也是出不上力。不过因自小的体弱多病,也算得是久病成医吧,加上自己又与圣医专心学得了几年的医术,多少总是能帮着族人治些伤病急痛,也可算能帮到了哥哥一分。

可让自己免不得有些心急的是,哥哥他的心思也好似全部都放在了族里,以致从来没有为自身打算个什么。但凡各个部落献上来的女子,也未见哥哥有过拒绝,可是转脸间,又总是毫不犹豫地便转赐给了手下的众位将领。任谁都看得出,对那些女子,哥哥他根本就完全没有在意过么。

对哥哥这样一直以来的漫不在意,我自是免不得替他急上几分。可是偶尔静下心时想一想,却又总是忍不住地会怀疑,究竟是要什么样的女子才真的足以站在哥哥身侧呢。

……

一次偶然,我留意到哥哥收起的一个巴掌大的精巧漆木盒子,虽然这个木盒我并未见哥哥怎样取出看过,可是会这般仔细收放在案格深处,想来总是有着什么特别的意义吧?因为那盒中所放的,我却是知道,不过是一根在普通不过的长线罢了……

那场内乱将尽、也是哥哥刚刚返回北夷之时,我方是知道,哥哥他竟是受了那般重的伤!而那时,那道长划过整个胸腹的刀口却已是癒合了大半。待伤全愈,却是我为哥哥拆下的fèng线,也是亲眼看着他将那拆下的长线装入了那个精巧的小木盒里。

我有些奇怪想不通哥哥为什么要保留这样的东西,同样也很是诧异究竟是怎样的乡间大夫竟是有着这般高明的医术。只看对那道又深又长的刀口的处理及fèng合的手法,想来那个人的医术便是与我北夷的圣医也是不遑多让了。难道大华朝当真如那些行商口中所说的那般山川毓秀、地杰人灵?

“一个……很特别的人。”没错,特别的人。对于自己的好奇追问,那个时候哥哥他便是这样简单回的一句。

而对这样在哥哥口中亦能称之特别的人,我自是更加好奇了几分。可是在那之后,我却又从未见哥哥再拿出过那个木盒多看上一眼,当然也是从未再提起过那个让我很是感到好奇的人。渐渐,我也便随之淡忘了这件事。

本以为不会再有什么过多的故事,却未想,隔了两年,在哥哥一次离开北夷足有三个月而自外回转后,却不知为何竟兀然再次取出了那个精巧的漆木盒子。几次我去哥哥的寝殿,都不经意地看到了那放在桌案一角的小盒。可是每每我有意地问起,所得的却也只是哥哥的沉思不语……

之后不久,北夷与华国再一次的燃起了战火……北夷在哥哥的治下虽只是短短两年,却已是胜于往昔任何之时的繁盛,而眼下却必须要扩充了土地才能有了更多的发展。这里面当然很多东西都是自己不懂的,可是哥哥即是这么说,那么便一定不会有错的。

与哥哥约法三章,我终于也可以随着大军一路出行。我倒是未尝想过自己能多帮上些什么,只是能够为那些受伤的士卒尽上自己的一分力便已很是知足了。可是,在那个时候,我却是怎样也未尝想到过,这一次的出行对自己而言会是有着怎样一个不同于常的意义……

一路上,我只是随着医官照顾诊治着那些伤兵。至于军中什么计策什么军情,我都是半点也不得知悉的,当然自己也从未有想过探问那些本就完全不懂的东西。只是,待大军在边境上扎下营后,一次由哥哥亲率了近万的轻骑出营,返回时士卒却是只余下了不足三成,而每个士卒身上更是多多少少的都带上了伤。看着哥哥冷凝的神色,我亦知道这一次确是北夷此番出兵以来第一次遭遇了的惨败。

在那之前,我从未有真正想过战争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只要有哥哥在,那么自己便同所有的北夷族人一般只是坚信着一切都终归无可阻碍。可是这一刻,我却是突然有些懊悔起自己从前的天真而不知世事。自己终归是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哥哥了,如果……如果能有一个人可以站在哥哥身边与他分担过所有……

“罗贞,你相信有什么存在会左右的了我么?”哥哥单手支着下颌,另一手两指间却是不住转玩着那个我很是眼熟的漆木盒子,与其说在问我,倒更像是在问着自己。

“若真的有这样的存在……呵,”他兀自低笑了一声,手腕轻转,却是缓缓将木盒紧紧收攥在了掌中,“既然毁之不欲,那么就牢握在自己手中也就是了。”

那一刻,我尚不是很明白哥哥话中的意思。而更令自己不解的,却是不久后那泽将军与哥哥所起的一场争执。我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那泽将军对哥哥的命令向来是不会有半分的置疑的,会这样的争议,实在是让人不由得惊讶。而再那之后,哥哥率了军中数百精锐士卒出了大营,待返回时,却是亲自抱回了一个陷在昏睡中的人。

“一定要治好她。”哥哥只对我简单这样嘱咐了一句,却坐在帐中一直静静望着床上之人,不动也不言,大半日方才起身离开了营帐。

我看着锦幔中那仍自闭目昏睡的女子,没错,是女子……虽然她一袭男装着身、束发裹胸,可是自己为她亲验的伤口,自然也再清楚不过了。而对这样一个奇怪的作着男儿装扮的女子,自己却并未有太多的惊讶,反而更多的倒是满满的一份好奇——就是这个女子让哥哥有的那些看之不透的言语举止吗?想到了这些,我心中却是不由隐隐添起一丝的喜悦。

而随之,我也注意到除了这座哥哥特别布下的营帐,大营中稍偏僻的一角却还多添起了一顶帐子,并且那处帐外四周竟有着重重的精卒环绕把守着。当晚我恰巧路过那一处时,却是正见着帐帘忽地掀起,有两个士卒一身血迹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里可是关着那个哥哥亲自带回的华国敌将?”稍稍一怔,我上前几步拦下了两人,心中不由微有些不愉。即便是敌人,也不该这般妄动私刑,更何况这绝不会是哥哥下的命令,因为哥哥本就绝非是那般残虐的人。

“公主!”那两个士卒见到我似愣了愣,随即恭敬一礼后肃声回道,“是的,便是单王亲自带回的人。此人武功高强,单王有令要藉此以防他逃脱。”

“哦?是哥哥的命令?”我上下扫了眼他们身上染着的血迹,不禁轻皱了皱眉头,有些讶异是什么样的人会要哥哥这般小心防范着,却也有些担心里面那人的伤势。想了想,不由问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是。”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似有些迟疑,不过最后却也只是点了点头,躬身让开了路。

我想自己怕是永远也再难忘了那一刻吧,便只是那么一眼,却彷如已刻印在了心头。些许这世上就是有那样一种人,只需是一眼,便可以摄住人的心神……当然,要说这些,若是在那一日之前,自己是绝不会相信的。

帐内黑乌乌的一片,只依稀地在一侧石床上模糊可看到一个人的轮廓,空气中隐隐漂浮着一缕血腥的味道,让我不由紧抿了抿唇,用力眨了眨眼睛,只是未待自己双眼适应了这沉沉的昏暗,耳边却先传进一道低低朗朗的轻笑之声。

“哦?这次却是换做了这般漂亮的小姑娘吗,难道贺娄伽晟终于也会体贴地想到动用美人计了?”

心下蓦地一跳,可奇怪的是,自己却于那一瞬间反倒是少了几分的紧张怯惧。那一道带着些微暗哑的声音,几分调笑的话语,却全然是听不出一丝轻薄的意味,也完全感觉不到半点令人厌恶的恶意。

我轻轻提起了口气,稍稍挪脚走近了些,直到石床上那一道身影完全清晰在眼中,我却是不由睁大眼蓦然怔在了那里。

眼前那个靠坐在床沿的男子,一袭青衫已大半被血色浸透,发丝半湿更是缕缕沾黏在颊颈,可是他就是那样侧身斜倚着帐柱,带着一丝淡淡笑意地望了过来,周身便似尽透出了一股自然而发的优雅与无羁。满身的血污浊痕,竟丝毫掩不去他浑身半分的雍容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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