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座营帐位在整座营地一偶,同样白色毡布的大帐却比一般的军帐要大上了许多,看起来以足容纳上数百的人。不过此时,却是在营帐两侧又临时添置了这般同样的两座帐子。
随可雅走近帐门时,我顿步在帐口处,环目将里面的情景尽收于眼底……
帐里满满都是横七竖八或躺或卧的伤卒,遍地的血污,整个营帐里呻吟、惨叫之声徊之不绝。两个医官模样的中年人前后左右地跑来跑去忙得团团转。可想而知,只两个军医要照看着这几百个伤兵,便是三头六臂也是忙不过来了。不过,仔细地一圈看下来却是没有见到罗贞的身影。
接连将其余两座营帐亦转了一圈,其内亦都是一般无二的景致。只是都不见罗贞的影子。还是可雅上前拦下了个忙得几乎脚不沾地的医官抢着问了几句,才知道罗贞是赶去几座单独的营帐里给几位受伤的将领看伤去了。
“公主一定斯去了那泽将军二里。”可雅皱了皱弯弯的眉头,咕哝着:“贼四一仗,素有将军里丧得最重的就斯那泽将军了。”她跺了跺脚,又看向我道:“我得岁公主过去看着,林先生你斯……”
“我同你一起过去吧,我也想看看……是否需要自己做些什么。”
将军行帐也是在整个营地偏近中心的位置,据我所在的那座营帐倒不是很远。我与可雅复又往回折了大半段的路,盏茶的功夫也便到了。只是那座看上去普通不过的营帐前此时却有四个全身甲冑,腰挎长刃的精甲士卒守卫着。
可雅很是小心地上去说了几句什么,一个守卫漠然看了我们眼后进去通报过了,方才放了我们进去。
走入帐中,果见罗贞正在这里。而帐中也不止是她一个,还有两个医官模样的人也一同围在一角的床前,我只是略略在那里扫了一眼便将目光转过,凝目看向了另一侧几旁那端坐在唯一一张宽椅中的男子。
倒是想不到,贺娄伽晟竟也会在这帐中,难怪刚刚帐口处有精卒守卫着。淡淡地一瞥,我忙垂下了眼帘,心中不禁微微转动几分。也好,他既是在这里,也许倒为我省去了几分再去寻他的力气。
“沐秋,你也来了。”罗贞起身步下床沿向我走了过来,她雪色的面容上此刻透着几分难掩的疲惫,而望着我的双眼却是闪过几丝既惊且喜的神色,“真是太好了,我之前竟是忘记了,若有沐秋你帮忙,那定是能救下那泽将军了。”
我轻轻对她笑了笑,并没有应声,眼角的余光却是再次瞥向了稳坐在一旁的贺娄伽晟,不出所然,视线正正撞上他同样望过来的目光,幽邃深沉中带着几分淡淡的探寻。我忙收了视线,微微偏开了头,唇角的笑意却是不由加深几分。
呵,果然也只有罗贞方能这般毫无心机顾虑地说出这样一番话了。虽有道医者无类,亦常云医者仁心,身为大夫,理说确是当救人为先。可是,要我这被抓入敌营受困的人去救一个不过几天前方挥刀砍向自己的对头,我自己心里如何想先不说,这样以德报怨的事,说出来怕也没几个人会信吧?而如贺娄伽晟这般的人,便更是没半点可能相信了。
宽慰地轻拍了拍罗贞的手臂,我直接抬脚走到了床前。围在床头的两个医官一早便已让出了位置,垂头躬身地立在了一旁。看他们那急得满头汗水的样子,想来是全无半点办法了。
靠近床沿,我仔细看了眼床上昏睡着的人,片刻,亦不由得微皱起眉头。
床上之人赤着上身,乍一眼看去,只见那头上、身上大小伤痕无数,横七竖八遍布周身,其状甚是可怖。不过仔细看过,这些伤口倒并非是很深,此刻也都已妥善处理过了。想来只要不感染了炎症,应是不会有什么大碍。只是……我目光凝重地盯着那位于腹部万分醒目的一处刀伤。这一刀口横划了整个腹部,伤口既长且深,无疑是全身最重的一处伤,且是一处足以致命的伤。
“我已经为将军fèng合了伤口,血也是止住了,可是看将军的情形……”罗贞站在我身侧语含忧色地轻语道。
微点了点头,我并没有接话多说什么。我自是早已注意到那处伤口已由棉线简单地fèng合了。只是,这也正是我不由皱眉的源头。
对这种腹部刀伤,根本就不可只这般简单的清创fèng合。这样深长的刀口,很可能已伤到了里部的内腹脏器,而且此刻看这那泽将军的小腹部已是有明显的鼓起,显然其肠壁定是有着受损破裂之处。还好那裂口应不是很大,否则这人怕也根本撑不到这个时候了。眼下想要医治,倒是要从新破开伤口,将破裂的肠壁fèng合修补上才是了。
应是还来得及……
我暗暗吁了口气,缓缓转过身却并未急着开口,只是面色平静地自罗贞面上转过目光直直望向了仍自安稳坐在另一端的贺娄伽晟。
“沐秋,究竟是如何你倒是说话啊?那泽将军他……”
“罗贞,这一天你也累了,先回自己帐中歇息吧。”
罗贞的话尚未问完,却被蓦然开口的贺娄伽晟悠悠一句话断了下来。
“哥……我不累,我还想……”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低沉的声音再次阻住了罗贞尚未出口的话,贺娄伽晟的话虽是对着罗贞说的,可双眼却是至始直望着我,淡淡的语气里不带半分商量的余地。
“……好吧。”罗贞抿了抿嘴,想是在了解不过她那哥哥的脾气,终是低声有些不情愿地应了。临出帐门时却又转过身来对我轻声嘱道:“沐秋,这里就拜託你了,若是有什么……”她顿了顿话音,有些忧色地望了床上一眼,又似有怨言地看了看她那哥哥,压低声道:“一定要让人来知会我一声。”
待罗贞与可雅离开,两个医官也在贺娄伽晟的眼神下慌忙跌撞着出了营帐。此刻整个帐中除了一个摊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便只余我与那贺娄伽晟四目相对了。
与贺娄伽晟默然相视片刻,依然是我首先忍受不住地调转开了视线。心下不禁微微懊恼,与这个人用眼光来较量真是太失策不过。要在那仿若实质,似能将人看穿却又让人摸不透半分深浅的目光下屹然不动,显然不是自己这点功力做得来的。
见贺娄伽晟是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我闭了闭眼,索性直接挑开话道:“这位将军的伤,我或许可治。”
“条件?”贺娄伽晟开口倒是简单明了。短短的两个字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只是仔细分辨着,其中竟反而似添了那么一丝的兴味。
不易察觉地微皱了下眉,我只觉话尚未出口自己便已是落下了一筹。好似几次与这个人周旋,自己每每都是处于下风……
深深吸了口气,我咬了咬牙,霍然转回视线迎上睃巡在面上的双眸,微沉下声道:“却不知单王又能给出什么条件呢?”
“哦?”贺娄伽晟轻挑了挑眉,只缓缓拖了个长音。静默望了我片刻,方挑唇悠悠道:“沐秋有话还是直说的好,我怕是没有什么好耐性。”
混蛋!可以与人无聊地对视上半刻眼都不转,也可以静默坐上大半个时辰也不先开口吐半个字出来,这般能磨死人的性子也能叫没耐性吗?
眉梢禁不住跳了跳,我强吸口气压下心中泛起的火气,稳了稳心神。余光一角瞥了眼那摊在床上的人——这般耗下去,要说支持不住怕先是这个傢伙了!若是让人便这么死了,自己又还能拿什么与贺娄伽晟再谈条件?
只是,让我气闷又无力的是,对于这人的生死,为何我竟觉得自己这个敌对之人反倒要比贺娄伽晟这个做人上司的更是着紧呢?
眼看着身前之人一副大有我再不开口便起身走人了的架势,我也有唯有暗暗咬牙,同时也算认清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动心机是全然占不到半点便宜,索性也不再白费力气,出言直接将话挑明了开来。
“我可以治癒那泽将军的伤势,也愿为伤兵营中所有士卒疗伤配药,只要……单王允我见瑄王爷一面。”
86
86、突如其变...
这番话我自是早已在心中仔细斟酌过。自知北夷兵败时起,我便已想到或是有着机会借自己唯有的一点医术来与贺娄伽晟相谈。而所以欣然与可雅一同前去那伤兵营,不过也是有意为了探询些伤兵的情形罢了。这那泽将军的伤势倒更是为自己多添了七分的砝码。
我倒未尝想过只因着这些便可让贺娄伽晟放自己离开大营,可以说这个念头便一直未曾在我脑中出现过。而现在看着眼前之人那副不急不缓的样子,也确是无疑没半点的可能。但是,若只是提出见湛璟瑄一面,这对他来说完全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如此低的要求想来贺娄伽晟总应会允下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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