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身边随时跟着这样一块又冷又硬的木头好不好。
知道与其多说无益,我转过头求饶般地看向湛璟璃,希望他能下令将这根木头立时调回了关郡去。
“璟瑄也是为了沐秋的安全着想,”湛璟璃却是俯□轻揉了揉我发顶,眼底竟似一闪而过一丝笑意,“你受伤的事,璟瑄已经知悉了。有冷玄在你身边护卫,想来他也能更安心些。”
……好吧,看来这已是即定无可改的事实了。我不由暗自嘆了一声,湛璟瑄那个傢伙,这一举还真是不智兼且多余,这样的高手不用在战场上守城杀敌,放在我这个闲人身边算是什么?
再者说,出了那样的事,今后我自然是日日躲在了帅府里再不肯轻易出门,料还能遇到了什么危险?倒是他自己,少了冷玄这样武功高强的护卫,别弄得一身是伤,惨兮兮的回来才是……
“沐秋又在写些什么?”
正暗自于心底喋喋抱怨着,听到耳边传来的温朗声音,我这才蓦然回过神来。恍然想起自己之前随笔而写的东西,不禁心下一紧忙抬手便想将那几张摊放在小几上的纸笺收了起来。
可未待我这手伸了出去,却见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已是先一步将之拾了起来,我怔愣一瞬,也只有轻咬了咬下唇,讪讪笑了笑道:“……没什么的,不过胡乱写着打发时间罢了。”
湛璟璃略略扫了一眼纸笺,抬眸看了我一眼,微顿了顿,复又将目光落于纸上,却是轻声低吟了出来,“华园幽槐自合天,糙长风舒绕云屯。往来喧嚣纷尘堕,落繁深处揖清芬。”他将纸笺递还于我,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好一幅质朴悠然之境,倒确是沐秋会做出的诗。”
“……让二哥见笑了。”我微垂下眼帘,掩去了眼底所有的神色。
原来他已不记得了……心中似有暗暗松下口气,可又似还转过一丝什么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
今日里也不知为何,抬笔之时不觉间便将这首埋于记忆里的诗写了出来。而刚刚在湛璟璃看到的一瞬,我竟然难抑心中慌乱,有些担心亦或者还隐隐有一分期待着他会回想到什么?
不过此刻看来,却不过都是自己的多心了。湛璟璃显然并没有回想起这首诗那上半阙的由来。实则,若仔细想想也是理所当然。如今已是相隔了足有七年,他又怎还会记得当年那也不过随口所吟的一句呢……
我抬手接过纸笺将之压在了几上一叠素纸的最下层。再抬头无意地一瞥间,却是注意到本垂眸静立于一旁的冷玄此时却正似有所思地望向了自己这里。直见着我不解地看了过去,方若无视一般再次漠然地转开了视线。
我心下不禁有些奇怪,但也倒没有多想,像冷玄这般冷漠性子喜怒不显于色的人,任何心思也不是如我这般平凡人能猜得出的,当然,也就更不要想能从他口中问出个什么了。
稳了稳心神,我复又侧身看向已端坐在床脚旁的湛璟璃,稍敛了容色轻声转过了话道:“二哥,你可是决定了要亲自出城与北荑一战?”
“哦,沐秋又是如何知道的?”湛璟璃似微怔了怔,很有些诧异地看向我。
呵……有虎子那个小子不时偷熘进来传递消息,林林种种的细处汇起来我自然也猜得出几分。
轻眨了眨眼,我笑了笑道:“这个嘛,二哥就不必知道了,权当我猜的好了。就是不知我这猜的对也不对呢?”
“恩,不错,”湛璟璃也没有多问,只是看着我微点了点头,眼中温温似有几许宠溺流转,“两日后我会率军绕道关后与北荑交战于岷谷。”
“呃……”我不由心头微怔,却是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这么多。这样的细节已可算作是军中机密,便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与我知道吗……
轻呼了口气,我抬头应着他的目光,嚅嗫着张了张嘴,“二哥,你当答应我,一定……”一定要平安回来……微微的迟疑,却是咽下了后面,只是看着他轻眨了眨眼,低声笑道,“一定要大败北荑,为我报了这一箭之仇才好。”
“呵,”湛璟璃双目望着我,片刻,竟牵唇低低轻笑了一声,“我答应沐秋。”
他含笑应下了话,再又细心交待了些许他离城之后的事,总归是嘱咐着我静心养伤。直到最后,方略是沉吟着低声对我道,“此番行刺的几人虽已擒获,可惜未能留有活口,却不知北荑为何会费此心力要除去沐秋。”
“呃……这点我也是不明所以。”我摇了摇头,这也是我一直疑惑不解的地方。只是每每仔细思忖,脑海中却时时会隐约地浮现出一双狭长深锐的眸子,直觉地感到此事或是便与那个人有着关联。不过,这样的猜测却又不知要如何与他人说起。
“沐秋不必为此扰心,”耳边温润的声音岔开了我的思绪,“此刻余下隐于城中的北荑细作也具已肃清,如今沐秋身边又有冷玄相护,只要不出离郊邺城门,当可无虑。”
“恩,我知道了。”看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想那全城搜捕下来定也是一番不小的动作。北荑这一次,真真可谓是得不偿失了。
轻点了点头,我扬唇笑了笑道:“二哥尽管放心,我可是惜命的很。不要说什么郊邺城门了,你便是说不让我踏出这府门一步,我也绝然不会有半分异议的……”
湛璟璃两日后率军出的郊邺城,两日里虽营中军务众多,他却每日晚膳后都会来府内看问一番。而对那日晚间的事,我和他都默契似地未再提起过。而我于他,也渐渐放松了心情,相处渐如往日一般自然。只是,心中倒底多了一些什么。
不得不说,王老太医的医术当真是了得。不过两日,我便已可下地缓慢地走动了。伤口几乎已完全癒合,只要不做大的动作触动到它,已是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了。
只是,每次这位老太医来为自己验伤诊治时都是板着一张黑得不能在黑的脸,从没有过半分好脸色。
想起自己好奇时曾问过湛璟璃是如何堵住这倔老头的嘴的。而他只是回说,这王老太医虽为人刻板严正,脾气执拗了些,但亦是心软而通情理之人。呃……每每看到老头那一张横眉怒目的脸,我真的很怀疑这话里的实情有几分。
不过不论怎样,王老太医不会将我隐瞒了身份一事说出去却是定然的。他便是再臭的脸色我都可视作不见、亦或盈盈笑眼相回了。看那老太医吹鬍子瞪眼睛、有怒而不能言的样子,倒也蛮是有趣的。
两日间,我这里伤口渐愈,而湛璟璃的伤势则已是大好,我更是亲眼查看过见他伤口确是完全癒合了才放下心,此后他便是亲自上阵杀敌应也不会有碍了。
到今日,湛璟璃离城已足有三日。这几日我虽是伤势渐好,却也没有想过再回去军营,不管他人知道与否,这样的事自己总归还是要小心避忌些的好。
也许自己就是有做闲人的命吧。幽居于府中,闭门养伤间阅书自奕,竟是丝毫感觉不到边城战火的气息。可是,这般的平静里,我心中却不知为何总是隐隐浮着一丝不安,可仔细探究却又全无依据。
细想一想,或许是能让自己感到心安的人,此刻已都不在城中的缘故吧。又或许,是脑海中那一双深眸给自己的感觉太过凌厉而深刻……若这一次,真的是那个人所为……
——那样的一个人,在结果没有达到他所想要的前,定然是不会就此放弃的吧?
不过这些顾虑也只是自己的猜测罢了,多想也是无益。不论如何,在郊邺的这段日子我是打定主意不踏出府门半步了,料那北荑再如何算计也是徒然于事。
这日午间,我照例一人于房中歪倚着床,懒懒翻看着手中的半卷兵书,正泛上一阵困意之际,却听着院内一阵吵嚷声起,隐隐地听得出有虎子的声音。
“虎子,你这小子在这吵嚷什么,若是扰到先生休息,看我不掀了你的皮。”随即院中很快传来了秋霞的娇斥声。
“唉,若不是秋霞姐你命人把着院门不让俺进,俺又怎么会吵起来哩。”虎子佷似委屈抱怨的声音。
“你说什么?”
“哎呦呦,没,没说啥,俺这不是受了别人之託来跟先生问话的吗。秋霞姐,先生这会可是睡了?若没呢,你就放俺进去吧。”
“哼,受託?受何人所託?所託又是为何?不说出个所以来,休想走进一步!”
“唉?是城门的贵子了,俺刚刚在帅府门口正碰上他来求门,说是城门处逮住个形迹可疑的人,可那人口里却不住嚷嚷着认识林先生,这不来问先生一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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