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挑了挑眉,我低低轻笑了一声,看来不只是我一人对那次山谷间‘冻人’的经历印象深刻呢。
援军即至,自然军心振奋。高昂军号声响彻整个战地,石垒上檑石纷抛,箭弩齐飞,为数不多冲过火线的突荑兵也统统皆被牢牢压制在垒前箭she之距后。
左右看了看,我小心走出石壁遮掩的转角,蹲身至不远处一负箭倒底的伤兵前,简单地为他包扎了一番。
到了此时,想来于这里已不必担心安全,我本有意为触目所及的几个重伤士卒都暂时简单地处理一下伤口。可,不料刚刚站起身来,我却兀地感到一股森然杀机直直袭笼周身。
一瞬间,我只觉全身毛孔都仿似炸开了一般,寒意遍体而生。
缓缓而僵硬地侧转过身,我抬眸顺着那股森冽冰寒之感诧异望去……
已然淡薄的火光烟尘后,一席赤红火甲的身影依稀映入眼帘。直举的双臂间半人长的赤铁长弓,弓开满弦,长箭横悬,那泛着红芒的箭尖正遥遥直指于我眉心间。我甚至可清晰地感到那寒星幽烁的箭头幽散腾发的凛冽,透体而入,直渗骨髓。
全身都已似被牢牢锁定,身子再无法轻动半分,可我脑中却是一片的清明。
贺娄伽晟为何偏偏会注意到毫不起眼的自己?为何会举箭指向一个在他眼中应全然是微不足道的人?想不通,也没有时间容我去想。
凛冽的杀机笼罩全身,我从未有何时如此刻一般那样感觉到接近死亡,即便当初面向马贼挥出的长刀,也没有这般刺骨入髓的寒意。
冷冷的汗滴蜿蜒融进眼中,视野里那直臂举箭的男子瞬间模糊眼帘,我直直睁着双目,想要看清,却发觉自己竟是连轻眨双眼的力气都已无。
空茫茫里一剎间仿如地狱轮回。待到微朦褪去,那一片赤色从新清晰,如血残晖下那漆寒的一点仍是那般遥遥相指,未动未移……
心念急转,却只是一片怔然,隔得如此距离我自是无法看到对方脸上的神情,也自无法判断那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漫长的瞬间后,那绷紧的弓弦竟是一点一点缓缓收回,长弓亦一点一点慢慢垂下,而那道赤红的身影却仍驻马立身原地,依然未移分毫地直目望于我这里……直到,远处马蹄声已隆隆可闻,方见他举臂一挥,霍然调转马头急骋而去。
一阵紧促的军角声响,仍自发狂般向前猛冲的北荑兵士立时齐齐停住了步子,纷纷调头,有序地一拨拨向后撤去。大军合拢瞬间隐没了那赤色的一点。
我缓缓侧挪了一步,倾身靠在石壁上,嵴背处传来的阵阵贴敷的凉意另我恍觉,身上那单薄的长衫竟是已汗湿成片。
抬起微微轻颤的手拭了拭额上细密的汗渍,我粗粗地喘着气,整个人一时仿若虚脱。
并不光是生死一线的恐惧,单只那笼罩周身的压迫,已足使人丧失全部的力气。好可怕的人!这种桀骜凛冽的气势让我不禁有种莫名的熟悉。
还是不解那贺娄伽晟为何会注意到自己,更不懂其为何又会这般无由地轻易就此放过。微摇了摇头,想不通,更不愿细想。我只知,这个人,将会是我今后竭力为之提防与躲避的人。
耳边响起阵阵纷杂高亢的喊声,石垒上士卒欢呼已连成一片。闭目呼呼喘着粗气,我双耳里却是辨不清任何的声音。直到……
“援军到了,瑄王的援军到了!”
一声大喊于众多声音中尤为清晰地传入耳中。
蓦地转头睁目望去,不远处,数千的铁骑卷着滔天烟尘,黑色飓风般急卷而至。最前方那一道银色的身影于一片黑色中那般炙人眼目,斜晖里,华光耀烁的铠甲晃得人不由眼中阵阵微刺。
微眯双目,点点滞涩中我却似清晰地看到了那一张俊朗无俦的面容,甚至那张面容上每一分浅镌深刻的弧度,以及星眸中薄唇畔浅浅挂着的,那一丝让人心瞬间安定的笑容。
抬手轻抚了抚已渐渐平缓下的心跳,恍惚间,一丝长久来模糊于心间的绪念就若化开了那最后唯余的一层包覆,破壳而出般清晰呈在了眼前。
轻揉双眼缓下眼中微刺的感觉,我微扬了扬唇,抬脚迎向那道已飞身跃上石垒疾步直向自己走来的身影……这一刻,有些东西我想自己终是明白了……无论,是愿,亦或不愿。
作者有话要说:汗~~小秋这丫总算是悟了(不容易==~)呃,虽然还有的磨……
另,俺家晟晟也终于是出场了(算是吧==~)话说,不知亲亲们有没注意到~~小秋丫头其实已几次坏了北夷的事了~~~(虽然多是无心巧合~~咳,果然有些人彼此就是相剋啊~~~)
67
67、顺其自然...
北荑军退走三日后,都城开调的大队步兵也终是赶到。七日前,汇聚的大军便已开拨齐往郊邺。
湛璟瑄早已命人由边城中驾了辆马车来。这车自是为了照顾璃王的伤势,毕竟以他所负之伤,骑马终是太过勉强了。
而我,却是借了这伤患的光,随之一同赖在了马车上。嗯,谁让除了自己之外,这整个大军,便连两位宫中养尊处优的太医于内,也再无人是半点马术也不通的呢。
马车辘辘,虽是有些颠簸,但总比瘫在马背上舒服的多。敛下心绪,我轻放下车帘,回头看向那侧倚于榻上,正专注执着卷军册翻看,半点没有伤患自觉的人。
“二哥,是时辰换药了。”估算了下时辰,我轻声开口唤了一声。
“嗯,”璃王终是于军册中抬起头来,望了我一眼,微点了点头道:“有劳沐秋了。”
取过绷带伤药,我挪身至榻前,不客气地伸手将案上的军册,糙图统统推到了一角,怀里的东西霍地一堆,大大小小瓶瓶罐罐便满满铺了整个桌面。
低头自顾将药一样样配齐,复取过湿帕细细净了手,我方抬眸看向榻上的人,轻挑了挑眉梢。
璃王似有无奈般微摇了摇头,倒没有多说什么,放下手中的军册,便默声背向我于榻上平躺了下来。
微微扬了扬唇角,我侧身坐至榻边,抬手轻揭了他身上披覆的单衣,仔细小心地为他拆开背上的绷带重新上药包扎起来。
“沐秋这几日可是有何心事?”
正想着再重复说些叮嘱之词,却蓦地听璃王低低开口问了这样一句。
“嗯?”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我轻笑了声方回道:“二哥何来此说?”
“沐秋若是有何心事尽可与我或璟瑄说。”璃王却是没有答言,而是自顾道了一句。微顿了顿,复开口时已是转过了话题,“这次因我的伤而将沐秋牵扯进战事之中,却是我牵累了沐秋。”
“二哥这话就说的岔了。”暗舒了口气,我一面将新覆的绷带仔细繫紧,一面笑言驳道:“当日若非为了救我,二哥又何会受此重伤。若说牵累,可是我牵累了二哥才是。”
“但若非我带沐秋去那山间,又如何会让你涉入险中呢。”
“呵,好啊,二哥若是非要这般算个明白……”轻笑一声,我长长拖了个话音,挑眉望着他笑道:“那我便好好与二哥‘仔细地’计较一番。”
“咳……不必了,便当我此先的话没有说过好了。”怔了一怔,璃王摇头苦笑着道:“与沐秋,我确是没必要计较这些,之前一番是我失言了。”他微撑坐起身,凝目看向我,漆朗的双目中一片温然,“沐秋救我性命之情概可不提,但,此番相阻北荑大军于营垒前,这份功劳,我自应带所有将士谢上一句。”
“好,二哥既这般说,我权收下便是。不过……若说到这‘谢’字,二哥可否应我一事?”微微肃容,我双目直直地望着他,见其不犹豫地点头应了,方难掩地笑了笑道:“今后,除去医事,无论为何,二哥都莫要再与我这般客气,可好?”
“呵……”璃王似微怔了一怔,片刻,竟低低轻笑出声,双目柔柔看着我颔首应道:“好!”
“恩,”我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眨了眨眼道:“那么现在,二哥还是莫要让我为难,实实做些伤患应做之事吧。”
“……全听沐秋之言便是。”
扶璃王从于榻上躺了,见其转瞬已是沉入了睡意,我方轻声将桌案上的东西一一拾了,缓缓起身,移步重又坐回了车窗边。
想着璃王之前那句仿若无心的问话,我心中却是不禁微乱——自己的表现真的这般明显吗?竟是连他人都已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不属?
“呼……”轻轻吁了口气,我再次微微掀开了一角车帘,透过那一丝的fèng隙遥遥望着队伍前那端坐于马背上,一袭淡银铠甲的瞩目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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