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两队车马中央的苏绣,心情浮动,来自心底的一份躁动不安。
坐于白马上的新郎官朝向苏绣方向温柔一笑,那笑似乎是对苏绣后方的黑棺而笑,又像是见到了苏绣而笑。
只听两队末尾小厮同时用着戏腔唱道:
七月十五
宜娶婚丧
一步一声
喜丧悲嫁
红衣良人
白衣新人
披绣红妆
十七八里。
戏腔蜿蜒,黑猫凄叫,老鸦哀鸣。
听黑棺内传来幽幽哭声,苏绣汗毛直立。
像这种诡异的玩意是她最为害怕的东西,就像前世,她对那些儿恐怖电影,边都不会去沾上一下。
哭声一滞,只见女方车队后,来了一对中年男女。
一步一走,脚步极其晃悠,他们手中挎着一个篮子,每行上一步朝着天撒下一把纸钱。
待那二人来到黑棺后,纷纷扑至棺上嚎啕大哭。
在那二人正哭得声音沙哑之际,新郎后同样走出了一对夫妇。
二人面带笑意,迈着同样的步伐,手中握着的是一些碎银铜钱。
每走七步,扔下一块铜钱,一直走至黑棺前,搀扶起哭泣的中年男女。
两队唢呐同时响起围绕着苏绣行了三圈,一同向着西方行了去。
随唢呐声远去,苏绣立在原地呆呆的望着已经远去的两队人马,跳在嗓子眼的心才算是平缓了下来。
她抬起头望了望还在空中盘旋的老鸦,又低着头见了见,坐立观望远方车队的黑猫。
脑中传来‘滋滋’响声,苏绣寻着声音望去,那枯树上现出了一股黑气,那黑气化作了个人的模样。
伸着长长舌头,悬挂在树上,望着那两支车队远行。
他是谁?
听远行车队唢呐声骤停,老鸦落在了黑猫身上。
苏绣细细一数,正巧是一百零八只老鸦,刚巧又是一百零八头黑猫。
那悬挂在枝头上的吊死鬼幽幽抬起自己右手指向了东方,那方向正是与车队行去相驳的方向。
他看得见自己?还是他其实是洛水颜的指引?
黑猫驼着老鸦向着东方行了去,苏绣紧跟其后,二人来到了一个村子中。
只见村子内,各家房门紧闭,门口处系了两条丧幡,门口前摆放了一双小鞋。
所谓闭门放鞋,正为关门避鞋,辟邪!
缓步向前行走,苏绣心神恍惚,似乎是感知到了时间的变化。
待她反应过来时,周围已经是变了模样。
一处土丘前,两个清秀少年郎正坐树上,手指前方,谈吐风雅。
树下一穿白裙少女,端跪草坪,微笑聆听两位少年指点江河,笑谈世间万物。
“那孩子就是那新郎官么,而他身边的那个是~吊死鬼。”
坐于树上有一头长发的少年郎正是苏绣先前见到的新郎官,与他一同笑谈风声的人是在枯树的吊死鬼。
“洛清,何为大丈夫?”
长发少年想了想,笑着指着远处的太阳说道:
“大丈夫定为将军,为国报躯、热血洒疆场、当视死若归,无名而死亦为可惜。”
只见短发少年自树上跳下,背靠太阳,望着树下女子微笑道来:
“我自觉大丈夫当为朝中大官,守护自己家园、亲人、妻女。我不似你那般豪气壮志,但我莫晓却比起你来更遵于本心。”
“你是要打架嘛!”洛清从树上跳下来,将莫晓扑在了地上,二人在地上打闹扑腾一阵后,纷纷仰天大笑起来。
“他们是青梅竹马。”
一直立在苏绣身旁的黑猫突然开腔说了话。
“不要这么好奇,我是假的,你可以将我看作是一种意志,一种念想。”
黑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看着前方温馨的画面,语气中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只是一种意志,没有感情。
“那个女孩是黑棺中的女人吗?”
苏绣的回答得到了老鸦的肯定,老鸦发出的深沉又沙哑的声音,总让苏绣有些浮想联翩。
“所以,到底是想要我看些什么呢?”
苏绣的疑问,黑猫与老鸦并没有回答她,一猫一鸦只是呆呆的看着三人有说有笑。
“水颜,等我长大了,我会成为一方大官,待那时一定会娶你为妻!”
“水颜,我长大后就去参军,等我成为大将军回来,我会成为你最英勇的夫君!”
两个男孩的话没有等到女孩的回应,她只是默默的看着面前两个男孩保持着自己的微笑。
她似是不会说话,只是简单的用手势和‘吱唔’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感情,微弯的眉角,是她最真挚的感情。
“她的名字是叫做顾水颜。”
老鸦与黑猫的同时发声让苏绣回过神来。
因这哑女与洛水颜有九成相似,虽为黑瞳黑发,倒不失一位美人。
刚听见水颜二字,苏绣还以为这水颜就是洛水颜。
不过现在看来,相差甚远。
“她美么!”
“很美。”
老鸦与黑猫一唱一和,反而自己各自说起话来。
“所以,你们两个就是洛清与莫晓?”
苏绣摸着自己的下巴寻思了许久,才算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不过其中还是有许多的疑点。
黑猫与老鸦一同送的亲,又是一同送的丧。
新郎官是洛清,吊死鬼是莫晓,那一生一死,又如何成为了这一猫一鸦呢?
“人死心亦在,心死人犹在。”
黑猫的话让苏绣陷入了深思,它所说的正是先前苏绣所见到的那场诡异娶亲。
莫晓是死了,但是他的心却还在。
洛清是活着,但他心却已经死了。
“那顾水颜呢?”
苏绣手指向了后背靠着树,正笑得灿烂的少女问道。
“人死,心亦死。”
老鸦的话语响过,苏绣眼前的场景已经是变化。
昏暗的天依旧那么昏暗,多出来的云与倾泻而下的雨,仿佛是在哭泣。
一把油纸伞,两件蓑衣,小巷村口,三对目光。
“看呀,他们要走了。”
“后悔吗?”
“后悔!”
“痛恨!”
苏绣等待着黑猫与老鸦的对话,安静的看着村口远离去的背影。
油纸伞下,纯洁眼神的潸然泪下。
蓑衣下,远离去的背影,背着包裹的坚毅背影。
村口出去的路有两条,一条通向边疆,另一条通向都城。
两人走向了不同的路。
油纸伞下的少女,看着两个远去的少年,只能用手掌捂着自己的脸,默默哭泣,看着两个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那是一种无奈。
她没有办法让自己挽留下那两个男孩,他们的梦想,她没有办法阻拦。
“他们与自己的梦想背驰而行。”
黑猫坐立在了那前去边疆道路上,而老鸦盘旋在那前往都城的路上。
苏绣的眼眸中,那两个男孩似乎还行在路上,她低声沉吟道:“前往边疆的是莫晓,去都城的却是洛清。”
黑猫传来的叹息与天上老鸦盘旋发出的凄厉哀鸣。
“所以黑猫是莫晓,老鸦是洛清。”
考虑一番后苏绣又将自己说出的话语推翻。
但先前的黑猫迎亲,老鸦送丧,这番推算又不太合理。
苏绣自打稳妥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太够用。
其实她的猜测是老鸦是莫晓,黑猫是洛清,可这一猫一鸦分别去了莫晓与洛清的路径。
“二人的梦想相反了不是么?”
苏绣微微皱眉听完黑猫说出的话,她径直来到了黑猫面前,将它抱在了坏中。
另一旁的黑鸦,扑打着自己的翅膀站立在了苏绣的肩头上。
“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是谁,但一定非常痛苦吧。”
黑猫与老鸦的沉默让气氛变得浓重了几分,它们默默扭头望向了打着油纸伞返回村子内的身影。
眼中是悲伤。
随着场景的扭转,苏绣跟着黑猫一起见到了从小卒一步一步爬至将军的莫晓。
又跟着老鸦一起见到了从底层一步一步爬到高层的洛清。
莫晓终是成为了一个叱咤沙场的大将军,洛清终是变作了一个权侵朝野的大臣。
二人若是联合,想必是再无人能敌。
可,他们反目了。
二虎相斗,必两败俱伤。
文武相斗时,必为国伤人亡。
敌国最终还是攻来了,莫晓战死沙场,兵临城下时,洛清策马奔逃。
那个在村子里等着他们回来的哑女依旧还在等待他们,她手中握着项链,一日又一日的默默祈祷。
“听!”
老鸦一叫,只听着村外马蹄奔开。
苏绣脚步一顿,双眼朝着村子方向看了去,那里已是火光连天。
又见村外那人下了马,直奔村来。
所见不过黑烟袅袅,只剩下了些灰烬罢了。
洛清终究还是在那废墟中寻到了曾经那女孩。
只听唢呐声一响,苏绣蓦然回首,那人已是立在了村外那颗树下。
熟悉的土丘,熟悉的树。
可人却已是茶凉。
“他,要走了!”
老鸦一叫,三尺白绫挂枝头,自向东朝望,已是身死魂飞。
吊死的是洛清?
被烧死的顾水颜。
莫晓是战死,那娶亲的新郎官又是什么人?
村子早已经是被烧毁,那后来所见,门口挂魂幡避‘鞋’的人家又是什么?
相比起未知,先前娶亲反而并没有那么可怕了。
难道都是“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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