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话音还没落, 莫郁已经忍不住又在心里默默吐上槽了。

【不是，我说老太太啊，咱们不带这样的吧？这可是您老的亲闺女, 谁家当妈的会这么说自己闺女啊？啥叫嫁过去这么多年, 好歹遂了心愿，意思是她之前那些年主持中馈、琴瑟和鸣, 因为没有生出来儿子都是白吃饭了对吧？】

【合着您老也觉得子嗣艰难这事儿都是女方的错呗？哪怕这女方是您老亲闺女, 也要在她伤口上撒盐？就因为您老会生, 生了俩儿子、四个闺女就能耐了？就能看不起人了？不是都说您老是这红楼世界情商最高、最会说话儿的王者吗？就这？就这？】

莫郁这话一“说”，贾母的表情直接就僵在了脸上，贾敏的脸色也微微一变，看着贾母的表情十分复杂, 便就是邢夫人、王夫人也没忍住都转过头去看了贾母一眼, 至于凤姐儿和李纨，更是连话都不敢说，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啥……

毕竟, 人家林家小哥儿说的没错, 她们在座的这几位里头的确没有一个有贾母那么能生。

不说贾敏了, 她是出了名的子嗣艰难，嫁给林如海这么多年了，也就得了黛玉和莫郁俩孩子。

邢夫人更加不要说了, 本身就是续弦，这么多年来, 一个孩子都没有生出来, 别说儿子了，闺女也没有，在贾母心里不一定得多看不起她呢——不会生蛋的母鸡啥的, 背地里估计是肯定没少说的。

凤姐儿嫁进来也两年了，目前肚子也还没动静。李纨倒是生了一个贾兰，不过她男人贾珠已经没了，这孩子就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指望了。

就算是在座众女眷里最厉害的王夫人也不行，她倒是自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但那也比不上贾母啊。

而且她还让贾政的妾室赵姨娘生了一儿一女，这就更让贾母看不上了——居然能让妾室也留了后，作为正房太太可真的没有啥用。

她贾老太太膝下这几个孩子可是全部都是她自己亲生的呢，先荣国公再风流俊俏、万人迷千人爱有啥用，一院子妾室，一个能留后的都没有。

只有嫡出，而且量大质优，这才是做世家贵妇的能力和手腕儿。

恕我直言，在座的诸位，都是废物。

这就是贾母真实的内心。

原本这些细节的膈应，贾母肯定都不会放在台面儿上来说的，不过既然都是贾母内心真实的想法，那多多少少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毕竟在这荣国府，甚至包括隔壁的宁国府在内，都没有一个人比得上贾母的身份地位高，又是老太太，完全占据了道德制高点，那她自然就没有什么顾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真正的是看不起你就看不起你了，难道还要费心思维持你们那脆弱的面子吗？多大的脸！

大约是终于从重孙子媳妇儿熬到了自己也有重孙子媳妇儿，素来谨言慎行、八面玲珑的贾母多少还是有些飘了，平时的言行也就懒得注意了，时不时让底下的晚辈儿们难受一下子什么的，也早就是基操了。

只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还都是在豪门贵族、深宅大院里头摸爬滚打多年的贵妇，受点儿委屈啥的不是正常的吗？

人家是高高在上、地位尊崇的老太太，那不管说了啥做了啥让人不舒服的都得忍，这点儿表面的功夫不管怎样都能做好——天大的规矩在那儿，总得糊弄一下自己，让日子过得下去呗。

直到今天，这一切被莫郁的心声外放给曝光，她们才恍然明白过来，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那纯粹都是自欺欺人。

老太太就是看不上她们，在她眼中，大家都是辣鸡……

不管是生不出孩子的，还是孩子生的少的，还是有庶子、庶女的，都是废物……

只有她那样，跟先荣国公感情深厚，一口气生了好几个嫡子、嫡女，一个庶子、庶女都没有的，才是真的大赢家。

所以她才会那么说话——就是说她刚刚那话说的，总感觉有些怪怪的……虽然是好话，但是怎么就那么别扭呢？原来是从心里往外头看不上她亲生闺女呀……

这就……

众女眷面面相觑、心情复杂，贾母更是一口气儿没上来，恨恨的目光落在了莫郁的身上，多少有种心思被看穿的恼羞成怒。

偏偏她憋得脸都红了，也没法就这个事儿发表什么观点——问就是系统bug导致的副作用……

系统零零六表示，统子什么都不知道，不干统子的事……

正在众人处于这种莫名尴尬的境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幸好此刻门外忽然传来动静，竟是有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子跑过来回话，虽然有些冒冒失失的，但倒是顺便给贾母解了围。

原来这小丫头居然是鸳鸯。

她是来问中午吃饭的事儿的。

这个时候，这位日后戏份很多的红楼著名大丫鬟鸳鸯姐姐不过才十岁上下的年纪，还是个一等小丫头，原本是不能进屋伺候的。

但今儿外头没有人，偏偏又有客在，她在外头小声喊了几句没有人应，怕误了事儿，便就只能“事急从权”自己先进屋了。

若说这事儿，还是莫郁的锅——就是因为听说林家的小哥儿有个能“心声外放”的神通，满院子的丫头仆妇才都围在屋里准备见识见识，这么一来，外头可不就是没有伺候的人了。

吃瓜是人类的天性，猎奇也是。

这么两件事儿难得可以合一为一，那大家还不得都疯了。

只不过这次她们听到的只是林家小哥儿对她们家老太太的吐槽，光是听着就觉得尴尬，看到几位平素高高在上的主子们那受挫的样子，的确也很新奇，就是还不够过瘾。

虽然不过瘾，也算是稍微满足了她们的好奇心，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新鲜事儿可以听，反正继续留在屋里、“贴身”伺候就是了。

鸳鸯一来，大家才回过神来，完蛋刚刚光顾着吃瓜，差点儿把正事儿给忘了。

好在老太太也没怪罪她们，她老人家正忙着挽尊呢……

因着鸳鸯这次的“歪打正着”，贾母当场就免了她“坏了规矩”的罪责，甚至还十分高兴地夸赞了她一番，又是说她机灵，又是夸她懂事儿，很明显是起了提拔的心思。

不过在座的众人对此都不怎么关心，自从贾母的心思被说破了之后，大家伙儿看着她总觉得她好装……就是那种不说破啥事儿没有，一旦说破，就感觉哪儿哪儿都别扭的感觉。

这就不是一两个打岔能够解决的了的了，估计还要再回去做一番心理建设才能勉强应付一下了。

好在饭还是要吃的，特别是现在，哪怕没法儿解决尴尬，能暂时缓和一下子那就挺好的，对大家都好。

因着贾敏她们今日抵达京城时间比较早，哪怕折腾了这么半天，时间也不算太晚，竟然正好赶上吃午饭。

贾府别的不说，在这种待客的时候，还是很讲究排场的。

也就难怪平素稳重的鸳鸯都忍不住闯进屋子请示呢，的确误了待客吃饭，事儿还是比较大的。

见到贾母明显有些借此遮掩描补的意思，贾敏等人也就顺坡下驴，很给面子地跟着她一起往花厅去了。

此时虽然已经是三月底，但是天气也不能算太热，早晚风凉，中午倒是尚可。

贾母惯常是个讲究的，便就把给贾敏的接风宴摆在了花厅里——这花厅可不是普通的花厅，乃是装了玻璃的“暖房”。

这种有太阳的日子，最是惬意，大家在花厅落座，沐浴着春日的暖阳，看着一桌子丰盛的菜式，实在是件让人愉快的事儿。

贾母见到众人神色缓和，便就笑着开始发挥她一贯的忽悠功力，试图将方才那个小插曲儿给遮掩过去。

贾敏等人也拿出了专业的社交礼仪，配合着她把戏接着往下演。

气氛一下子就起来了些，就是大家多少都有些心不在焉，都在关注着莫郁还有啥新的瓜要爆料不。

可惜的是，这暖房花厅的效果太好了，非常容易让人犯困。

反正莫郁很快就开始昏昏欲睡，懒得再管什么贾母、真母的罗圈儿官司了——这老太太不是啥善茬儿，但他们林家现在人大约不会跟她盼望的那样死绝了，以后没事儿只要避开就完事儿了呗，何必听她在这里废话。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然又有人进来通传道：“一爷回来了。”

贾母大喜，忙道：“宝玉来了，快叫他进来。”

嗯？

破石头来了？

莫郁一听这个话，倒是立刻不困了，忙睁开眼睛盯着门口儿看时，果然见到一个红彤彤的影子出现。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贾宝玉。

但见他的确长得白白净净、真个儿是面如满月、跟年画儿上的娃娃似得……就是怎么看怎么别扭，也不能说是不好看，就是吧，有点儿不像是真人儿。

【艾玛，就这？好像也没多特别嘛。怎么穿得如同一个大红包似得？】

贾宝玉今儿原本去庙里还愿了，半道儿听说姑苏的姑妈一家子来了，还带了表妹表弟一起来，他立刻就急匆匆往家赶，好歹在开饭前赶到了。

他本来高高兴兴地回来准备见一见传说中美若天仙的表妹黛玉，万万没想到，刚进门儿，还没见到表妹坐哪儿，就先听到了怎么一番吐槽。

啥？

说我穿的像红包？

谁！谁这么瞎说八道呢？

这啥眼神儿啊？小爷我明明是玉树临风的天之骄子，穿红衣最好看的好吧？

自幼娇生惯养、唯我独尊的贾宝玉很不高兴，又觉得在漂亮的小表妹黛玉面前跌了面子，正想着找说话的人好好分辨一番，却不料人家下一段儿吐槽又来了。

【不过你那个什么“衔玉而诞”的事儿就这么大刺刺地宣扬出去啦？哪个油菜花的天才想出来的？】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愣，特别是贾母和王夫人，因为这事儿就是她们婆媳俩联手做的。

荣国府嫡出的哥儿是个“衔玉而诞”的祥瑞，多好的事儿，怎么地，听林家默哥儿这意思，居然不是个好事儿？

这怎么可能呢？

这孩子肯定是羡慕嫉妒我们宝玉了！

因为太喜欢贾宝玉，故此莫郁这话贾母第一个不爱听，正想着说点儿啥怼回去，莫郁的下一段儿吐槽又开始了。

【拜托，能不能稍微用点儿脑子想想，衔玉而生的那得是什么人啊？天降圣人吗？玉那可是通神的宝器啊，寻常人家哪里配有这么大的福气？这是要造反当皇帝吗？真当康师傅是死的是不是？要是嫌自己命太长不想要可以把这寿数给我呀，不然给你大哥贾珠也行啊。】